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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第 52 章


“停職,  你說得倒輕巧!”傅為山心里怒潮陡漲,“你怎么有臉說!吃里扒外的東西!”

        嚴子書緘口不言。他偏了偏頭,一個什么重物從他耳邊飛過,  重重砸在地板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是個訂書機。傅為山臉色鐵青,  額上都起了青筋,  像要吃人一樣瞪著他。

        “我就說呢,早該覺得你們不對勁了!就是一直不想懷疑你罷了!”

        “你知不知道你這是什么行為?你瞎了眼了嗎?”

        “他給了你多少好處?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怎么不說?不敢?”

        嚴子書一律不正面回答,只說愿意接受審計組調查。

        傅為山鼻翼翕動,歇斯底里地發了長達半個小時的火,最后怒視著他:“滾!!!”

        “抱歉!眹雷訒鴾\淺鞠了個躬,轉身向外走去。

        背后一陣稀里嘩啦,不知傅為山又摔了什么。

        收拾東西的時候,  嚴子書想,  傅為山也未必多么重視自己,  大概只是更恨傅金池。自己勾結了傅金池,  就好像證明傅金池比他更值得投靠,  是因為這樣,所以格外難以接受?

        不過對嚴子書來說,  這倒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

        嚴子書把工位上的東西歸置了一下。因為對今天早有預料,這些天他已經收拾過很多次,桌面上沒多少東西,  整齊得很。走出總裁辦大門,秘書處有人在探頭探腦。

        剛剛砸東西的動靜太大,幾乎驚動整個樓層。

        傅為山以前也不是沒沖他發過火,但跟今天的暴怒程度完全不是一個量級。

        “怎么了這是?”helen憂心忡忡地要拉他去會議室說話,  “是因為投標的事嗎?”

        “別去了,就在公區吧!眹雷訒芙^,遞了張密密麻麻的工作交接表給helen,不想連累她,“我的工作內容和工作進度都在這上面,有事給我打電話。近期沒事最好別找我。”

        helen還想再說什么,終究說不出來。她看看手里這東西,明顯是早有準備啊。

        helen囁嚅:“你這是……”

        嚴子書道了聲“保重”,就自己去人力部辦停職手續了。

        這是造成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今日頭等大事。

        他在人力總監震驚的目光中經歷了一場洗禮,并很快在八卦群里引發了一場新的地震。

        很多人都曾覺得,吃瓜對象打死都不可能吃到看起來最穩重的嚴總身上。

        得,活久見。

        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況?

        出門的時候,嚴子書想了想,這和原劇情倒也微妙地對上了,果真鬧得人人自危。

        只是排查叛徒就不用排查了,他應該直接等審計組傳喚就可以了。

        走到樓下,是個冬日里難得明媚的下午,路邊有人還在反季吃冰激凌。

        嚴子書舒了口氣,也不急著回去,沿馬路一直走到街心公園,在噴水池旁站了一會兒。

        陽光懶洋洋地曬在他身上。

        離開公司的時候,除了自己的手機,他連一支筆都沒帶。兜里空空,但好像連很多負擔也一起扔下了,竟然還覺得有點輕松。過了一會兒,電話響了,嚴子書看了一眼:“喂?”

        傅金池問:“在哪?”

        嚴子書抬頭看了一眼:“711便利店門口!

        過了不一會兒,傅金池的車出現在街邊,降下車窗,幾乎看不出受過傷的樣子。

        嚴子書遙遙地望著他,想,他好像恢復得挺不錯。

        不僅身康體健,還精神煥發,又能興妖作怪了。

        但他也想不出傅金池為什么要專門過來一趟,想來想去,只能是來看他熱鬧的吧。

        傅金池下了車,走到他面前。他想看熱鬧,嚴子書就任憑他看。

        嚴子書想起在傅金池的辦公室里,曾經看到他拿的那些證書和證照的復印件。

        原來人家從一開始就做了兩手準備。

        嚴子書恍然覺得,這才對,那么狡猾的反派,怎么可能只把寶押在自己身上。

        殊不知,傅金池看到他這個淡然置之表情,那種又愛又恨的感覺就又涌上來。

        他就知道嚴子書永遠不會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這邊。

        他也預料到多半會被騙,但他還是沒忍住賭了一把。

        上賭桌本來就有輸和贏兩種可能性,傅金池當然清楚這一點。結果是輸了,也沒什么話好說,更沒什么好生氣的。求仁得仁而已,誰讓他自己不信邪,非要去試這一下呢。

        他和傅三叔同盟,尚且會騙傅三叔;嚴子書和他同盟,他怎么敢期待對方不騙自己。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那也未免太雙標了。

        這世上沒誰不計代價地維護他,傅金池很早就確定這一點。

        不過這可能是因為他從小到大,身邊的人都沒什么正常人的緣故。

        在長大以后,傅金池倒不是沒有機會去融入正常人的世界,只是他自己拒絕。

        現在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路邊有輛冰淇淋車緩緩開過,播放著歡快的音樂,活潑的車身上畫著彩虹和小動物。

        嚴子書終于開口,問傅金池來此有何貴干。對方就是想來揍他的,似乎也不奇怪。

        “把話說開了吧。”傅金池緩緩拾回思緒,“我喜歡做事有始有終!

        于是晚些時候,傅金池送嚴子書回公寓。

        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夕陽開始西下,紅彤彤地染紅了半邊天。冬天好像很少有這樣的景象,暮色蒼茫,一縷微妙的暗藍混雜在高樓背后。嚴子書下車,傅金池也跟著下了車。

        路燈還沒亮起,嚴子書問傅金池要不要上樓說話,傅金池婉拒了。

        不過這個點,附近沒什么人出沒,也不會來打擾他們講話。

        “其實也沒什么太多要說的,就一句我就走!备到鸪氐溃皬慕裢螅覀儧]關系了。”

        “好!眹雷訒仓荒苓@么說,“還是謝謝你這么長時間的照顧!

        雖然這個場面也是早有預料,他還是覺得胃里一片焦灼,這焦灼迫使他要開口再說點什么。眼看對方轉身要走,嚴子書忽然開口:“對了,你上次送的那個袖扣,我回來看了一下,沒有logo,是定制珠寶吧,太貴重了,當時收下得也草率,還是還給你吧!

        他們還是做藝術品業務的,其實哪能查不到這是哪家拍賣行什么時候拍出的古董,但嚴子書鬼使神差的,卻故意這么說,似乎降低了一些它的價值,也就抹消了里面蘊含的意義。

        “不用。又不值錢!备到鸪卣f,“送你了你就留著吧。”

        嚴子書實則真的不太想留著。古董啊,總不能隨便扔,或者隨便賣,但放在那兒,又不免有睹物思人的功效。若是什么都看不見,也就直接心凈了,但這紅寶石在他眼皮子底下,只怕要一次次提醒他那個慵懶醒來的黃昏,傅金池怎樣從門外走來,把盒子放進他手里。

        并用很隨意的口吻說,就當新年禮物吧。

        他不想被這回憶糾纏,因此堅持說:“我現在上樓拿給你,或者,之后送到你那去?”

        “嚴子書。”傅金池喊了他的名字,“我又不缺這東西,你非要還給我干什么呢?”

        嚴子書怔怔注視了對方幾秒,再回神時,已斂去了臉上最細微的表情,仍復歸冷寂。

        夕陽落得更深了些,晨昏交接之時,夜幕初降,幽深而濃厚,神秘不可揣測。

        傅金池溫和地笑了笑:“不過是一場成年人的游戲,我還以為你玩得起。”

        嚴子書找回了他應有的樣子,略略欠了欠身:“承蒙傅先生抬舉!

        決裂的場面并不意外地心平氣和,沒有人失去體面。

        他看看四周,似乎也理解了對方的那句“有始有終”。

        曾經某個夜晚,本就是傅金池不請自來,出現在這公寓樓下。

        現在他禮貌告別,然后轉身上車離開,以后也不會再造訪了。

        開始在這里開始,結束也在這里結束。

        不知不覺,路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

        乘電梯上樓時,嚴子書盯著金屬門腹誹,何必呢,何必這么有儀式感。

        他打開家門,脫了大衣,換了拖鞋,在沙發上坐下,卻不期然又想起對方坐在這兒,蠱惑似的,“我會對你很好的”。

        仔細想想,也不是假話,只是傅金池的好,何其收放自如,在他愿意時候可以很豐沛,在他不愿意的時候,又隨時可以根據個人意愿,把水龍頭緊緊擰上,一滴也不浪費。

        嚴子書在沙發上躺了下來,輕輕嘆了口氣。

        翌日清晨,他醒來才發現,自己在沙發上和衣睡著了,沒有感冒,可算是幸事一件。

        他眼中有些酸澀的痛苦。但情緒里他摻雜了許多的傷春悲秋,行動上,卻沒有躺著什么都不干的閑工夫。嚴子書對照劇情進度,認為自己雖然是提前下線了,依然還有很多事要做。

        手機里有很多消息,有些人來和他打聽發生了什么,他沒有回復。

        郵箱里有一封措辭冷漠嚴厲的公司函件,是正式通知他暫停一切職位,讓他等待審計組調查,近期內不要離開本市的公文。然后上面還有一封郵件,是信息部發來的,告訴他賬號的辦公權限大半被關閉,暫時只剩瀏覽功能的通知。全都很公事公辦。

        這提醒了嚴子書,既然這套公寓也是公司福利,之后搞不好也要搬出去,早做準備為好。

        之后,有人聯系他過他幾次,要他回去配合審計工作。

        嚴子書便依言回去談了幾次話。

        其實嚴格來說,嚴子書沒有真正泄露公司商業機密。他當時給傅金池的只是一串假數字,因此也沒有導致惡性結果——在道義上顯得說不過去,但法律上確實沒有問題。

        至于技術標中存在資質漏洞,實際上屬于英瀚本身的缺陷,且不說是傅金池自己發現的,合理利用投訴,退一步講,就算真的嚴子書曾將其告知公司某個董事,也構不成追責條件。

        只是傅為山在傅金池的誘導下,儼然堅信嚴子書不可能只做過這些。

        懷疑的種子已長成參天大樹,遮蔽了他的眼目,看什么都是疑神疑鬼。

        嚴子書知道傅為山遷怒,但就算他為自己辯解,這時節大概也沒什么用。而且他其實也真的不在乎傅為山的信任了,與其這么拖著,不如索性被開除更干脆一些。

        但顯然,傅金池的心胸也沒那么大度。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復嚴子書的欺騙,他就像貓逗老鼠一樣,今天放一點煙幕彈,明天放一點煙幕彈,不斷挑逗傅為山懷疑的神經,讓他連離職都沒辦法痛快地離。

        傅金池在斷絕了情人關系后,也取消了對他的心慈手軟,漸漸展現出無情的面貌來。

        因此嚴子書又一次回公司配合談話,在洗手間再次遇到傅金池時,內心已經麻木無感了。

        洗手間原本是空的,他洗了把臉,再一抬頭,便有個人推門進來。

        “嚴總助。”傅金池似笑非笑,“又來配合調查?”

        嚴子書用手帕擦了臉,戴上眼鏡:“您又爆了我什么料?”

        傅金池回身把門鎖上了,嚴子書瞥了他一眼,沒有動。

        然后他聽到傅金池說:“我最近是有個有意思的新發現。你明明收入不低,沒買房,不養車,不炒股,不賭博,也沒什么家人要養,個人賬戶上卻沒有多少錢啊!

        嚴子書瞳孔收縮了一下。

        傅金池繼續道:“因為你把資產一筆一筆都轉到國外去了,不僅如此,你還一直在暗暗以‘嚴新’的名義,制造一些活動軌跡。你說我要不要去建議我弟弟,查查‘嚴新’是誰?”

        嚴子書收回目光,放到洗手盆上,一時也沒有好的解釋。

        “嚴新”么,是他給自己準備的用來金蟬脫殼的新身份。

        當初他想要擺脫命運,又怕自己將來遇到意外成了黑戶,因此才捏造了這樣一個東南亞華僑的身份,并指定其為自己的遺產繼承人。嚴子書沒想到這一點也被傅金池挖出來。

        這身份不值什么,只是這樣一來,之前那么大功夫都白費了,反倒佐證了“犯罪意圖”。

        畢竟普通人好好的誰會準備著跑路呢?

        挖出這件事,等于默認他做賊心虛。

        計劃失算,他心情自然落了下去:“隨您的便。”

        “你能不能告訴我。”傅金池用密不透風的眼神審視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嚴子書道。

        傅金池笑了一下:“好,你的私事。跟我無關對嗎?”

        傅金池今天黑色外套加一件黑色的絲質襯衫,不愧老話說,男要俏一身皂,柔滑垂墜的質感,把斯文敗類幾個字詮釋得淋漓盡致。嚴子書卻無意欣賞,深吸一口氣又呼出來:“不是您說的,我們以后就沒關系了?——我先出去了,借過!

        嚴子書擰開門鎖,把傅金池自己留在洗手間里。

        他離開后,傅金池卻覺得好笑似的:“我說的又怎么樣。男人的話你也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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