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平安順遂
宋子路怔在那里。
他呆呆地看著花月濕潤的雙睫,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你我,我這不是”
他你你我我半天,也沒說句順暢的話。
小奶包乖順地趴在花月懷里,睜著烏漆漆的眼睛,也在看著他。
一人一狗,居然有著相同的眼神。
讓人不忍。
讓人心軟。
宋子路摸摸砰砰跳的心,小聲說:“我答應你就是了,以后只要見到他們,我一個字都不說,行了嗎?”
做什么用這種可憐巴巴的眼神瞧著他。
花月終于笑了。
杏眼中映著淺薄的霧氣,光影波動。
她輕聲說:“宋子路,下次你爸打你,我會幫你求情的。”
“誰要你求情。”宋子路轉(zhuǎn)過臉,小聲嘀咕。
-
九月的第一個周末,是花月媽媽的忌日。
花國棟提著竹籃子,里面放滿了祭品和元寶紙錢,帶著花月來到郊外的墓園。
昨晚的一場秋雨過后,天氣驀然轉(zhuǎn)涼。
李文水和宋芊已經(jīng)先一步到了墓地。
墓碑前的地上,是已經(jīng)變成灰燼的紙錢。
花國棟默不作聲的把籃子中的東西拿出來,沉聲說:“月月,給媽媽磕頭。”
地上泥土微濕,花月聽話地跪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李文水站在旁邊,眼圈微紅。
姐姐李慧生花月時,大出血去世,至今已經(jīng)13年。
怕老母親傷心,硬勸著,才沒讓她過來。
宋芊把花月拉起來:“好了,月月,別跪了,地上濕氣重。”
花月站起來,牛仔褲的膝蓋上,沾上了褐色的泥土。
“月月,你跟李慧姐姐,越長越像了。”宋芊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感嘆道。
花月沒有見過媽媽,但是打小兒也沒感覺到缺失過母愛。
身邊的人,給她的愛,足夠多。
足以抵消媽媽的提前退場。
花國棟把元寶紙錢燒完,從籃子中拿出幾個大大的紅石榴,放在地上。
一時間,四人都沉默下去。
花國棟一向不善言語,就算有話,也只是憋在心里。
但是花月從他沉重彎曲的背影中,能看出他的傷心。
他一直沒能從媽媽的去世中走出來。
李文水蹲下去,用手撥撥沒燒干凈的元寶,低聲說:“姐夫,別傷心了,月月都大了。”
他們其實,早就想讓花國棟再找一個。
“唉。”花國棟沉重地嘆息。
李文水看著照片上的姐姐,聲音難過:“姐,你說走就走,留下月月這個沒媽的孩子,可真夠狠心的。”
宋芊擦擦眼淚,攬著花月的肩。
氣氛太過濃重。
花月小聲說:“舅舅,媽媽不是知道還有你嗎。”
李文水沒有回頭,低沉地說:“舅舅再好,能給你當媽?”
花月哽了一下,臉轉(zhuǎn)向一邊,擠出一句:“那也不是不可以。”
傷感的氣氛陡然變得滑稽。
李文水站起來,擰著眉毛:“什么?”
花月怯生生地躲到宋芊身后,把剩下的話講完:“只要你不介意,我就不介意。”
他要同意,她喊他一聲媽也行。
宋芊噗嗤一聲笑出來。
“我介意!”李文水提高聲音。
他轉(zhuǎn)頭看著李慧的照片,恨恨地說:“姐,你看到了吧,你留了這么一個魔星給我,是不是想提前見到弟弟?”
花月學著他的口氣:“媽,你看到了吧,你弟弟天天欺負我,講不過我,就用身份來壓我。”
李文水被氣的腦門疼,揉著發(fā)暈的太陽穴喃喃:“不行了不行了,趕緊走趕緊走,好不容易周末不用看見這個姑奶奶。”
花國棟也笑出來,拍拍花月的腦袋。
妻子能看到最愛的弟弟和女兒這么鬧騰,一定也會很開心吧。
-
花月跟著花國棟回了木花巷。
巷子里的鄰居們都知道今天是李慧的忌日,見面時,都會說兩句安慰的話。
花月抱著個紅紅的大石榴,乖乖地跟在花國棟身后。
走到薄家門口時,就看到薄宴正帶著薄心田寫作業(yè)。
花月好像從沒見過他們有別的消遣。
少年正懶洋洋地靠在墻上,翹著二朗腿,翻著書。
剛從霧氣中鉆出來的朝陽,灑在他濃密的眼睫上。
下半張臉被書本遮住,花月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花國棟正跟旁邊的來人講話,薄宴掀起眼皮,視線落到花月身上。
小姑娘穿著件黑色的連帽衫,淺藍色牛仔褲,臉色雪白。
他看著花月膝蓋上的泥土,把書合上,站起來。
薄心田也跟著看過來。
輕哼一聲,低頭接著寫作業(yè)。
花國棟講完話,轉(zhuǎn)過頭,笑呵呵地說:“薄宴,帶妹妹寫作業(yè)呢?”
薄宴點點頭,臉上閑散的笑意消失無蹤。
他認真地說:“花叔,節(jié)哀。”
“唉,唉。”花國棟點點頭。
薄宴走到花月身邊,盯著她瞧了一會,又看著她抱著的大紅石榴,低聲說:“快回家吧。”
花月眨了眨眼,把紅石榴遞過去:“薄宴哥哥,這個給你。”
“花月自己留著玩。”薄宴揉揉她的腦袋,唇角彎起笑意。
花月?lián)u搖頭,把石榴塞過去:“這個可以保平安,我讓我媽媽保佑你們平安順遂。”
“薄宴,拿著吧,只是個石榴。”花國棟笑呵呵地說。
薄宴漆黑的瞳孔中,也冒出點點星光。
他看著花月的臉,覺得這個漂亮的紅石榴也比不上小姑娘好看。
他伸手接過。
石榴被花月抱在懷里半天,帶著溫度,在這個微涼的清晨,他聽到了小姑娘美好的祝愿。
她希望,他們,平安順遂。
“謝謝花月。”他低聲說。
有小推車咣咣推進來。
是賣魚的王嬸家,有人來送貨。
王嬸瞅著四周,沖巷子口喊:“薄宴,能幫嬸嬸卸下魚嗎?”
薄宴點頭,把石榴放在桌上。
“月月,咱們走吧。”花國棟拍拍花月的腦袋,帶著她往前走。
花月盯著少年的身影。
他這一年,剛滿16歲。
瘦瘦高高,卻背脊筆直,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寬松的像灌滿了風。
他把袖子挽到手肘,露出冷白的小臂。
雙手握住盛魚的盆子,手臂上青筋凸起來。
花國棟見花月走得很慢,也沒管她,反正已經(jīng)到了巷子里。
就自己先回了修理鋪。
小推車上,一共有三大盆魚,在清水里活蹦亂跳,濺起水花。
王嬸站在旁邊擦汗:“別說,你這孩子看著瘦,到挺有勁兒。”
她原本想幫他抬來著。
結(jié)果少年自己就搬起來。
到底是半大的小伙子,渾身充滿力氣。
薄宴把魚盆放在地上,沖王嬸點點頭,就要離開。
“哎,薄宴,”王嬸連忙喊住他,“挑一條鯽魚回去,給你妹妹煮個湯。”
薄宴淡聲說:“謝謝王嬸,不用了。”
王嬸嘆氣。
她就知道這孩子不會要。
薄宴抬頭,看到花月傻愣愣地站在那里。
他蹙了下眉頭,回頭看著裝魚的盆子,說:“王嬸,我能把那條小金魚拿走嗎?”
盆子里,有一條巴掌大的小金魚,遍體通紅,正活潑地游著。
王嬸連忙點頭:“拿去拿去,這種也賣不掉,最后還是扔掉。”
“謝謝。”薄宴找了個廢棄的透明小袋子,裝了點水,把小金魚放進去。
他拎著袋子,來到花月面前:“拿回去養(yǎng)。”
早上的陽光溫柔和緩。
花月額前的碎發(fā)被霧氣打濕,一雙杏眸怔怔地看著薄宴。
薄宴彎下腰,平視著她的眼睛:“花月是不是想媽媽了?”
花月不想媽媽。
她只是心里有些酸澀。
她接過小袋子,輕聲問:“薄宴哥哥,你會想媽媽嗎?”
薄宴頓了一下,眼睛彎起來:“偶爾會。”
這還是,他首次向別人透露,他也會想媽媽。
他不過,是個半大少年。
平日里,太過孤傲疏離,所有人,都忘記了,他這個年紀,還是偶爾會跟媽媽撒嬌的年紀。
像宋子路一樣,炸毛、發(fā)脾氣、鬧著買游戲機。
只是因為,他沒有媽媽,別人就把他當成一個大人。
以為他不會受傷,不會難過。
他明明,也是需要被保護的年紀。
花月有些難過,她低頭看著袋子里的小金魚:“薄宴哥哥,我不想媽媽。”
她從未感受過媽媽的疼愛,所以也不會有失去的難過。
可是薄宴不同。
他對媽媽,有著清晰的記憶。
得到過,失去了。
像她曾經(jīng)在花盆中種過的風信子,有一天,被人偷偷拔去,只留下花盆中,那個大大的窟窿。
薄宴揉揉她的腦袋,低聲問:“花月是在為哥哥難過?”
花月想起曾經(jīng)看到過的話,人類的喜怒哀樂并不相通。
但是,有人會因為你的喜,而喜。
因為你的難過,而難過。
即使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但在這一刻,她卻想給予眼前的少年一絲溫暖。
她顫動著微濕的雙睫,看著薄宴:“薄宴哥哥,你不難過,我就不難過。”
小姑娘無心的一句話,卻不知道在當時稚嫩的少年心上,投下了怎樣的一顆種子。
陽光初霽。
薄宴整張臉都舒緩開,他少見的,露出一絲這個年紀的少年,應有的開心與明朗。
他捏捏花月的臉:“那為了我們花月不難過——”
低笑出聲:“哥哥就只能,不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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