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嘉看中一塊白底藍紋的手帕，他小心地拿起來，詢問店主：“這條怎么賣？”

        說著，眼神還不住往攤位上擺著的其他手帕上看去。

        等了許久，店主一直沒回話。

        他疑惑地抬眼，就見年近中年的店主正雙目驚恐地看著他，嘴唇哆嗦。

        見他看過來，邊往后退，邊伸出一根手指，顫微微地往他身上指。

        “怎么了？”

        季清嘉不明所以。

        這不問還好，一問店主竟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叮鈴一聲，一道銅鈴聲在季清嘉耳邊驟然炸開，仿若穿過沉寂千年的歲月，震蕩了他的耳膜。

        他若有所感，正欲回頭，就發現兩邊的肩膀被人搭住。

        偏頭一看，這是一雙慘白干枯的手，指甲長而尖利，色澤深黑，隱隱有金色的光芒流動。

        他將對方撥開，轉過身去，一張青黑鬼臉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

        剎那間，他就像進入了兒時看過的僵尸片中，不知是從何處的荒墳中爬上來的老鬼，于光天化日之下，站在距離他不過半臂之遙的地方。

        它頭頂貼了一張黃符，兩只手臂平舉在胸前，正對在他胸前。

        未曾發覺，街上已經不見百姓的身影，道路上空空蕩蕩，路中間有個粉紅色的荷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繡著鴛鴦紋飾的表面滿是塵土，似乎是主人在逃命時不慎遺失，后又被眾人踩踏所致。

        擺攤的店主雙手撐住地面，汗水在額角淌落，心中悔恨自己簡直是掉錢眼兒里了，竟然忘了今天的日子。

        那個來他攤位上買東西的俊俏公子，終于發現了身后的異常。

        待他看清拍他的東西是什么后，只是微微蹙著眉，和尸體平靜地面對面站著，互相對視。

        臉上沒有絲毫的恐懼與驚嚇，反而是淡淡的不耐，好像在責怪對方為什么打攪了他買東西一般。

        接著，令人瞠目結舌的景象出現了。

        死尸的胳膊先是一抖，再是劇烈地全身震顫起來，僵硬的身軀彎折的像是一只煮熟的龍蝦。

        終于倒在地上，卻又像一條魚一樣拼命地拍打著地面，四肢不停的抖動。

        如果季清嘉沒有看到它身上霹靂啪啦出現的電光的話，那么他可能會以為這只僵尸得了羊癲瘋。

        但這場景太過熟悉——他昨晚記憶猶新——分明就和小怨靈身上帶著的火花一樣。

        隨著不斷的搖鈴聲，趕尸人扶著帽子匆匆忙忙地跑過來。

        他看見伏在地上不斷抽搐，身上還冒出詭異火花的僵尸長大了嘴巴。

        抖著手不敢置信地問：“你對我朋友做了什么？”

        話音剛落，僵尸停止抖動，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不動了。

        “你、你做了什么把我的朋友害死了”

        看著底下那具早已停止呼吸的尸體，趕尸人怎么也說不下去：“你讓他死了第二次。”

        季清嘉：

        掀起褲管，被小怨靈咬過的地方泛著詭異的青藍。

        他沒有理會趕尸人，而是出現了一個十分荒誕的想法。

        這個念頭一出，便怎么也在心頭盤桓不去。

        小怨靈的皮卡丘屬性，不會是傳染病吧？

        可是為什么之前沒事？

        他抬起頭，定定地看著趕尸人。

        對方蹲在僵尸旁邊做檢查，嘴里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

        確認再次念咒僵尸也沒有反應后，趕尸人氣勢洶洶地站起來:\"我們還要回湘城，他現在這樣你要我怎么把他帶回去？\"

        季清嘉不解地問：“他已經死了，運回去不就行了”

        哪想到趕尸人突然氣得跳將起來：“你懂什么？你知道運一個尸體回去要花多少錢嗎？購買棺槨要花錢、雇傭抬轎的人要花錢、保養防腐還要花錢，這些林林總總加起來更不知道要花多少錢！”

        季清嘉被他一連串的質問吼得一愣，他以前一直覺得趕尸匠作為古代怪談中極具重要性的角色之一，不說詭秘莫測，也至少莊嚴持重，于是好半天才回答：“所以你是在朝我要錢嗎？”

        “說的什么話，你賠償是最起碼的，五十兩銀子！”

        “哦。”季清嘉對他的獅子大開口反應平平。

        趕尸匠眉頭一豎，驚訝于他的反應：“哦什么？拿錢來啊。”

        “我好端端走在街上，是它無緣無故來招惹我，我什么都沒做，怎么可能要我賠錢。”

        “你看清楚啊，如果你什么都沒做，它怎么可能出現這種詭異的狀況呢？”趕尸匠忍不住暴躁起來，哪次不是他一提要求，別人便忙不迭地交錢？

        “它作為一個死人能跑能跳就已經很詭異了好不好。”季清嘉滿不贊同地反駁。

        趕尸匠被他一噎，怒從心中起，舉起手中的招魂鈴威脅道：“哼，今天你還真就不賠不行了！”

        “我不賠。”季清嘉依舊不為所動。

        不說他現在沒有錢，就算有，也不可能妥協去承擔不該自己承擔的責任。

        若不是自己昨天被小怨靈咬了一口，被僵尸這么近距離一搭肩，他還焉有命在？

        就算他可以用金手指擋災，也是要花費積分的。

        難道走在大街上被人捅了一刀，因為他身體修復能力強，這仇就能免了嗎？

        自古也沒有這樣的道理。

        察覺對方沒被嚇住，趕尸匠惡狠狠地搖起銅鈴：“我倒要看看你有幾斤幾兩？”

        銅鈴聲叮鈴作響，在空寂的大街上顯得格外刺耳。

        隨后，便有沉悶的咚咚聲傳來，此起彼伏。

        不多時，烏壓壓的一群僵尸直著胳膊一跳一跳地圍攏過來。

        季清嘉粗略的一數，竟有二三十個。

        季清嘉：“有話好好說。”

        “誰在鬧事！”一對官差從巷角急匆匆地跑來，舉著刀大喊。

        沒等到季清嘉回答，為首的那個官差乍一看見一群臉上貼著黃符的僵尸蹦跶的得正歡，嚇得撒腿就跑，還不忘高喊：“快回去稟報知府！”

        轉眼，一隊官差怎么來的怎么回去了。

        季清嘉：這里的治安怎么回事今天也是想回家的一天。

        “有話好好說，事情鬧大了對誰都不好。”他舉起雙手，試圖安撫趕尸匠。

        趕尸匠卻分明一副不想善了的樣子，洋洋得意地說：“現在知道怕了？它們是白出來的嗎？價格翻三倍。”

        感情您這些僵尸還有出場費不成？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但是我確實沒有賠錢的道理，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商議一下，沒必要兵戎相見。”說著，季清嘉慢慢往后退去。

        趕尸匠急速搖動了兩下招魂鈴，兩個僵尸便越過向季清嘉跳去，速度竟比之前快了不止一倍。

        季清嘉沒跑過他們，被僵尸尖銳的指甲勾到后背，衣服破了口子，露出背后雪白的肌膚。

        他這時真有些動怒了，正欲發作，就見碰到他的僵尸過電似的，冒著火花抖動了幾下，躺到地上不動了。

        趕尸匠被震了震，突然一拍大腿，目眥欲裂：“還說不是你害的！”

        一瞬間竟是氣得要親自動手抓人。

        季清嘉哪能讓他抓到，萬一真是誰碰到他誰就會觸電，自己豈不是要背上殺人的罪名？

        他縱然心中不舍，也不得已將手中購置的東西往地下一扔，撒腿往家跑去。

        趕尸人就知道他要賴賬，這下更是坐實了猜測，一時間眼睛都紅了，瘋狂搖著鈴鐺，一馬當先地追去，在他身后是蹦蹦跳跳的僵尸。

        他們所到之處，周圍百姓紛紛尖叫退讓。

        一時間雞飛狗跳，人仰馬翻。

        穿過榆林巷的時候，更是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倒是好幾次替季清嘉順利逃過僵尸的追逐。

        終于跑到長寧街，他幾乎是撲到了自己家門口，狼狽地翻口袋找鑰匙。

        趕尸匠也追了過來，只要他不斷搖著手里的鈴鐺，僵尸們不多時也會找到這里來。

        “看你還往哪里跑？”他追得上氣不接下氣，心里卻嘲笑季清嘉逃跑居然跑回自己家，這不是等著讓人擒獲嗎？

        拿不著錢直接進去搬家，也太方便了點。

        心里美滋滋的，表情也就輕松了不少。

        就在這時，他感覺背后一寒，一股強烈的殺氣在向他逼近。

        不知什么時候，一個背著長劍的黑衣男人走到了他身后，神情陰郁地看著他，周身彌漫著嗜血的殺氣，竟比他趕的僵尸們煞氣還大。

        劍甫一出鞘，無人看見有怎樣的章法，站在他前面的一個僵尸便已身首異處，散落的尸塊雜亂地落在趕尸匠身邊。

        男人表情淡淡地環視了一圈僵尸，才將視線落在他身上，偏著頭說了句：“找死？”

        趕尸匠莫名心慌，此時覺得自己的四肢比僵尸還要硬上幾分，他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往后退了幾步：“大俠，咱倆無冤無仇”

        “別擋路。”男人嗓音低啞，回答干脆利落。

        季清嘉聽著他的聲音，卻覺得有些熟悉，忍不住打量起男人來。

        這人劍眉星目，眉眼滿是桀驁不馴的鋒芒，仔細看明明是一張刀刻般的硬朗帥氣的面龐，卻硬是被他散發出生人勿進的狠辣氣質全然遮掩，只剩下令人膽顫心搖的寒芒。

        察覺到季清嘉的視線，男人掀起眼皮，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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