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療傷
第二日清晨的小鎮,不知從哪里開始傳來師秋揚亡故的消息,因他無父無母,連基本的葬禮都沒有舉行,棺材很快被那些小弟入土下葬。
普通百姓聽聞此事,紛紛感嘆老天有眼。
而師秋揚曾多次用錢打點的上頭人對比充耳不聞,并無所謂。
至于師秋揚帶領的四人,埋葬師秋揚后,他們每天閉上眼都會想到紅衣男子,也不敢再放肆。自此迷途而返,另尋他路謀生。
師秋揚等人離開后,閻攸寧就不再關注這幾人。他知道池醉晚上溜出去一事,少年去了不過一個時辰就回來,大概能猜到去做了什么,至于池醉會有什么想法,他并不在意。
翌日一早,池醉身負弟子職責,已經起來在院子里打掃落葉,閻攸寧可沒指使他做這些事,但池醉做得極為自然。
閻攸寧朝池醉招了招手,池醉馬上跑到他跟前:“師父,早。”
“早飯吃過了?”
“吃過了。”
“隨我進屋。”閻攸寧轉身。
池醉放下掃帚,跟著進屋,看著閻攸寧按了一下桌案上的機關,便見屏風的后方露出一條通往地下的階梯。
一路往下,通過一條一人寬的甬道,進入地下密室。
這密室和閻攸寧的臥房差不多大,閻攸寧輕輕彈指,四周悠然亮起光,池醉一眼望去,發現發光的竟是特別的晶石。
池醉也因此看清楚了密室構造,看到房間中央放有兩個爐鼎,應該是一個煉器,一個煉丹。他沒想到閻攸寧連這兩樣都會。
這爐鼎一看就知絕非凡品。
閻攸寧讓池醉盤坐到蒲團上,而他在旁邊坐好。
池醉聽話地盤腿面向對方,其實心中滿是警惕。
閻攸寧面容沉靜道:“如果你不是我徒弟,我可不會暴露這么重要的寶貝。”
池醉半信半疑。
直到閻攸寧的手掌上顯出一盞玉石材質的蓮花心燈。
一看到這盞心燈,池醉臉上滿是震撼,眼中映照著閃爍溫暖的白芒,不自覺收縮了一下瞳孔。
這不同一般的光芒將白玉染上耀眼的火紅,只是一點光芒,已讓人感覺到通體的溫暖和舒暢,難以想象真正運行起來,會有如何的效果。
池醉萬萬沒想到,前世費盡心機才能一觀的法寶,能活死人肉白骨、可解萬毒的治療系通天靈寶——禪蓮心燈,今生如此簡單的出現在他眼前。
一時間,池醉震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
他從沒相信過閻攸寧說自己和魔僧行苦是同名同姓,在他聽來這不過是戲言,故而也并不驚訝閻攸寧這一刻展露真實身份。真正讓他震驚是,魔頭竟然愿意拿出禪蓮心燈,給區區一個他治療。
方才一霎那,堅若磐石般的內心竟有了些微松動。
池醉捕捉到內心這點詭異,趕忙扼殺。不論是過去現在,別人的一點施恩,他總是太過當回事。
“認得?”閻攸寧挑眉問道。
池醉恍惚地搖頭道:“光是看到這件寶物,徒兒就覺得渾身說不出的舒暢,這一定是一件極其厲害的法寶。師父愿意拿這樣的法寶來給我治療,我……受寵若驚。”說完他低下頭,很是受之有愧的樣子。
閻攸寧將法力不斷注入心燈,看著少年低眉順眼時微微顫動的黑長睫毛,笑了一聲:“池醉,你可是我認得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徒弟,作為師父,自然要對徒弟好些。”他眼見池醉背脊微顫,似乎深受感動,又道:“這寶物名叫禪蓮心燈,是為師的本命法寶。”
他又介紹了一些功效,等池醉再次抬頭時,看到少年眼里含著感恩。
四周晶石閃閃發光,襯得少年琥珀色的眼珠子晶瑩剔透,瑩潤好看。
“試著運轉法力到四肢百骸,其余的讓為師來處理。”閻攸寧說完后,便開始用禪蓮心燈治療池醉。
池醉的經脈破損得厲害,身體本就有一些舊疾,繼續下去遲早會因為邪門功法崩壞。
禪蓮心燈是目前最好的解決辦法。
池醉真該感謝他。
要不是有禪蓮心燈,就池醉被邪功折騰過的破損丹田和靈丹,再有個百年,都別想好轉。
閻攸寧從不做賠本買賣,他已經想好池醉該怎么回報自己。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和池醉有關的好東西并不少,都等著他們去探尋。
成日治療著身子,池醉不知歲月幾何,等意識到身子好了不好時,他與閻攸寧已經共度五年又四個月。
托了禪蓮心燈的福,池醉的身子不算完全好轉,但只要不再修煉邪門功法,身體只會越來越好,照著閻攸寧給的功法修行,修為只會越發強大,活得也越久。
閻攸寧是花了心思的,除了日常用禪蓮心燈治療、泡藥浴和吃一些有助于修行的丹藥外,他還會帶池醉在小鎮上閑逛,買這買那,做到了一個和藹可親師父的一切。
起先,池醉表現出的乖巧可憐純是賣乖示弱,后來可能是相處中成了習慣,熟練起來后對他一用一個準,閻攸寧正式認識到自己真的很吃這套。
當然,閻攸寧的身邊除了池醉,也再無人會用這套對付他了。
這五年中,閻攸寧察覺都池醉緊閉的心門終究還是打開了一點。日漸相處中,他對于少年本身的秘密,只覺能知道當然是最好,若是一直無法得知真相,卻也無所謂了。
起初的虛假師徒情,在五年后,閻攸寧不得不承認多了點真情實意。
這期間,閻攸寧還佯裝不知池醉的靈根屬性,拿出靈石測試。
當知道對方是水火靈根后,他連裝都沒裝出驚訝,就算矛盾也還是說道之前給的兩本秘籍是相克靈根也能修行的,且比池醉原本修煉的要柔和很多,既能疏通經脈又能夠穩定修行速度。
池醉如今的身體根本不適合快速修行,只能反其道而行。
當初,閻攸寧就是根據池醉的情況給出的秘籍——放緩修行速度,為以后的修仙路打下堅實基礎,才是池醉目前身體能承受的程度。
而池醉用來修行的靈根相克功法,又是怎么從未相識的宋如鶴手中到達自己手里的?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這日,閻攸寧坐在院落的石桌前,天上飄著小雪,他渾不在意,看完岱輿客棧收到的信箋便收起來。
有腳步聲走到院落里,抬眼便看到他的徒弟。
五年多來,池醉身量抽長,身上卻沒怎么長肉,越發顯得清瘦,曾經稚嫩的五官已經長開,相貌綺麗,五官精致,但因清絕氣質并不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許是這幾年生活過得和順,池醉的身上還帶了點溫雅,乍一看還以為是個讀書人。
只不過,就算長高了不少,和閻攸寧站一起,還是矮上半個頭。
此時,池醉身披黑色斗篷朝著石桌走過來,斗篷下的衣裳即便穿著厚實,卻還是感覺身材纖瘦,系著腰帶的腰更像輕輕一握似乎就會折斷。
冷冽的冬風吹起過墨發和外衫。
曾經粗暴剪成的平劉海被分到額頭兩邊,有些彎彎地垂下,些許遮住了眼下淚痣,黑亮的長發用飄帶扎起,走動時輕柔地飄起一個弧度,一如揚起的衣角,等青年站定后又柔順地散落下來。
“買到那家柿餅了?”
閻攸寧口腹之欲不強,但總是讓池醉跑腿幫買東西,這幾年倒是吃了好些此境的小食。
那家店柿餅難得勾起他饞蟲,但每次總是早早售罄,池醉時常被他使喚大一早前去,已買過多次。
“師父,我買了十五個。”池醉將柿餅拿出來,看到閻攸寧招呼他坐下后才坐下,又道:“店家說他們一家后天要回江南老家了,以后會把店開在老家,今天是最后一天營業。”
閻攸寧只拿了一塊,將剩下的推給池醉。
池醉欣然接受,接連吃起來。
瘦瘦的下巴棱角分明,嘴巴卻吃得鼓鼓的,讓成年的容貌平添幾分說不出的可愛。
別看池醉瘦,胃口從小到大都很大,這大概就是女子羨慕的吃不胖的體質吧。
閻攸寧挺喜歡池醉吃東西的樣子,看得人容易滿足,看了會兒便道:“正巧,我們等會兒就離開這里。”
池醉訝異地抬起頭,接著像是想到什么,恍然道:“師父是帶徒兒要去干點好玩的事?”
“看來你還記得。”閻攸寧欣慰地點點頭,吃完柿餅后,轉身朝臥房走去,背對著池醉囑咐道:“收拾下東西,一個時辰后出發。”
閻攸寧原本只打算花個一年半載給池醉療傷。畢竟療傷一事,可以一邊尋找寶物一邊做。但最后,可能是因為池醉足夠乖巧、懂事,很多時候,面對他的各種使喚毫無怨念——即便是從忌憚產生的恭敬——加之少年長開后越發賞心悅目,閻攸寧難得多了點耐心,使之調養到如今的地步。
相處久了,倒還真有點照顧孩子的感覺。
不過時間久了,耐心總會消磨殆盡,那些法寶仿佛日日夜夜都在呼喚著閻攸寧,他無法忽視,不能再等了。
池醉收拾東西只花了半個時辰,肩膀上掛著的包袱,“咄咄”兩聲敲門:“師父,徒兒收拾好了。”
門很快應聲而開,閻攸寧走出來。
男子今日脫去了一身標志性的紅色衣衫,換上一身低調內斂的墨藍與黑色拼接的勁裝,腰間系略帶金邊的腰封,顯得格外瀟灑恣意。
仔細瞧,這身勁裝上滿是繁復的花紋,一看便價值不菲。
閻攸寧手中多了一件紅色白毛斗篷,一瞬間,仿佛其上閃爍流光溢彩:“換上這個,之后我們要去寶桐雪山,是個比凡俗界冬天寒冷得多的地方。”他將斗篷披到池醉身上,“這件法寶既能御寒,在溫暖的地方穿著又不會熱,算是冬暖夏涼的法器,為師給它取名‘紅錦斗篷’,屬人階中品護身法寶,今年冬日更冷了,正好穿上。”
池醉解開原先披著的斗篷,有些愣怔地看向閻攸寧,被披上徹底隔絕嚴寒的法寶。
身體瞬間回暖,仿佛置身春日。
不得不承認,曾以為只剩下荒草的心,在這一日日的相處和被照料中,終是抵抗不了這份溫度,融化佇立的城墻璧,讓荒蕪的心田煥發出點點生機。
池醉回過神后,微微垂首。
捏著柔軟斗篷的手指似乎滾燙起來,這熱度一點點燙到心上,令他忽視不去。
只有些許,已讓他覺得害怕。
低著頭看不到對方,眼前卻似乎仍舊有著閻攸寧那張臉。
閻攸寧不笑時看著不怒自威,但方才為他披上斗篷時,神色沉靜,氣勢凌厲的瑞鳳眼與他四目相對時,微微上翹著。
池醉明知這是閻攸寧笑起來特有的魅力,卻還是忍不住被其中的溫柔與關心所攝。他掙扎了許久,今時今日,發現終究還是那個渴望溫暖的軟弱之人。
世人都說作為僧人時行苦無比良善,只一眼看去都會被對方全身的佛性感染,從而有入道的可能。
池醉并沒有見過僧人行苦,只見過從佛入魔,性格喜怒無常的魔尊閻攸寧。
魔頭陰晴不定、性情古怪,即便入魔卻依舊保持著僧人的裝扮和光頭戒疤,一身紅色袈裟卻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
至于殺人的原因,可能是挑眉抬眼間的不爽,也可能是對方某一句話中的某個字讓他不滿。總之,池醉面前沉著冷靜的閻攸寧與對方相差甚遠。
僅僅是先前披斗篷的行為,就顯示出雙方的天壤之別。
因為除顧瀾瀾以外,魔僧行苦絕不會對其他人這么做。
而或許閻攸寧和顧瀾瀾相遇時,顧瀾瀾還是個小女孩,所以并沒有激起對方半分興趣。
抑或是……
池醉不敢深想,只知這五年的朝夕相處,讓他確定——這方天地的閻攸寧便只是閻攸寧,非是其他人。
此時,閻攸寧注視著池醉,氣質清冷的少年一身白衣紅斗篷,像是冬日臘梅一般,奪人眼球。
他想過紅色適合池醉,卻沒想到會這么合適。
配上池醉眼角的兩點淚痣,簡直光彩奪目。
閻攸寧勾起唇,拍了拍池醉的肩膀:“果然很適合你,為師把它當禮物送給你,如何?”
池醉抬起頭,眼睛瞪大布滿驚訝,其中波動連閻攸寧一時間都搞不清是什么,而后又低頭恭敬道:“多謝師父,徒兒銘感五內。”
“這件斗篷留在這里,走吧。”閻攸寧拿過黑色斗篷從敞開的門里扔到椸架上,隨后門自動合上。
他走了一步,卻見池醉還愣著,扭頭看過去,疑惑看向對方。
“……我以為師父要瞬移過去。”池醉道。
“不用太過著急,我們等下先去懸賞客棧,在那里總能找到些有趣的東西。”閻攸寧服下一顆易容丹,囑咐道:“為師這次化名令狐辰之,在外可別戳穿。”
“是,徒兒謹記。”
閻攸寧似乎真的不著急,先帶池醉在鎮上亂逛買了好些東西,吃的、用的,還有池醉要穿的各個季度的衣服。
仿佛要把許多年的份一起備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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