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羔羊頌(一)
店內只剩下店員用餐巾“咯吱咯吱”地擦著玻璃杯的聲音。
“打賭?”祝槐重復道, “打什么賭?”
氣氛格外地異樣,頂燈的燈泡已經開始一亮一滅地閃爍。眼前明暗交替,從櫥窗外經過的行人們卻對此絲毫未覺, 連瞧都沒有瞧過來一眼,仿佛這個咖啡店已經從他們的世界上消失了。
“就賭——”
奈亞拉托提普顯然覺得她還能這樣鎮定自若的態度很有點意思,“你能不能找到這個‘游戲’的真相。”
祝槐:“賭注呢?”
“如果你不能,”祂笑道, “我會收走你的靈魂。”
“但如果你能——你會得到我的一個承諾。”
“我能決定承諾的內容嗎?”祝槐感興趣地問。
“很遺憾, ”奈亞拉托提普挑眉,“為了防止你那些過于天馬行空的想法,我要稍稍劃定一下, 不能太超過范圍, 不能完全違背我的立場。”
祝槐:“……”
切——
“最后一個問題, ”她說, “期限是什么時候?”
“到你本人死亡為止。”邪神道,“如何?”
其實這么來看,這個所謂的“賭約”對她依舊是有利的。
祝槐也注意到祂有意無意強調的字眼, 只能感嘆說這家伙真是比她想象中還熱愛拱火挑事和隔岸觀火,只怕場面不如祂期待的大。
引火上身的究竟會是她還是祂呢?
面前邪神好整以暇地十指交叉, 興味盎然地勾著嘴角, 似乎料定了她會答應, 當然……事實也的確如此,畢竟祂拿來作為賭約的內容本就是她打算做的事, 更何況——她永遠都是比起其他人來更“膽大”的那個。
給它押上一點更刺激的籌碼, 何樂而不為。
“好啊, ”祝槐不甚在意地笑道, “我打這個賭。”
“收走靈魂這種輕而易舉的小事, 我相信你會說到做到,但我用什么來確信你會履行你的承諾呢?”
她說:“我不覺得有什么能真正意義上地約束你,你給人的感覺可實在……有點像那個謊言之神?”
“我對人類的神話不感興趣,”奈亞拉托提普傲慢地說,但顯然,祂要比祂嘴上說的那樣更了解一些,“那這么說,你是否會成為那支——我聽說過你在游戲里給自己起的代號,如果足夠有趣,我當然會信守我的承諾。”
“行吧。”
在聽到祂這句話的時候,祝槐就意識到對方已經對她的目的之一有了一分半點的了然,既然如此也沒什么好避諱的了,“但話說在前,哪怕有這個賭約在。”
“下次在游戲里遇到,我該怎樣還是會怎樣,”她說,“不會客氣半分的。”
奈亞拉托提普:“………………”
一般而言不是祂來說這話的嗎?!
“放心吧,我也是,”祂氣極反笑,“我說過我不會記得。”
“期待我們的下次碰面,你會給我帶來什么驚喜——”
祂把“驚喜”二字說得四分咬牙切齒三分好奇兩分譏笑一分幸災樂禍,“不管怎么說,再會。”
話音只到一半,如同一道倏忽穿堂而過的風,吹過去后就只見男人的身形搖晃了一下,緊接著憑空消失了。
要不是那杯完全沒有動過的黑咖啡,她還要以為剛才那場對話根本就是自己的錯覺。
祝槐:“……”
其實她還真挺想問問當初愛德華領著保鏢把人按倒以后發生了什么的,可惜就怕某邪神自覺丟了面子惱羞成怒。
“誒、誒,啊……”
還站在柜臺那邊的店員終于結束了她的神游,猛地回過了神,開始困惑地思考起店里怎么這么空又是在什么時候進來了個客人——她剛才完全是在精神被操控的狀態下給兩人點了單上了飲料,“請、請問您還需要什么嗎?”
“給我再來兩杯卡布奇諾吧,”祝槐笑瞇瞇道,“打包帶走。”
“姐你居然還有心情順道喝個咖啡,虧我等得提心吊膽——”江北然捧著那外帶包裝,一時無語凝噎,“所以‘方舟’那邊到底怎么樣啊?”
他只知道她在回來以后頗有閑情逸致地去本地咖啡店轉了一圈,為了照顧對方的世界觀,祝槐決定不告訴他這是奈亞拉托提普打卡過的網紅本紅咖啡廳。
“還可以。”
她斟酌道:“比我想象中也友好點。”
其實從刀疤和卡洛琳就看得出來——雖然后者還有待商榷——他們那個組織不太像是什么壞人,望舒更不用說了,盡管對動物什么準則不代表對人什么準則,但或多或少還是可以看出來一點的。
不過她在意的其實是別的方面,所謂的一起參與模組實際上也是雙向考察,真等到時候再說吧。
“所以只要等下周他時間到了參加游戲就行?”
聽完她總結,江北然說:“反正姐你的休息時間應該夠到那會兒吧。”
“不,”祝槐說,“我打算跟著你的那個走,真有經歷和假有還是不一樣的,不容易穿幫。”
兩人能不能排在一起倒是無所謂,半真半假的謊言當然比完全虛構的來得輕松。
再者……
有和奈亞拉托提普的那個賭約在,她自然覺得更有行動力了。
“那……姐,”他好奇地問,“咱們接下來做什么?”
祝槐放下了自己那杯咖啡。
她一臉嚴肅,于是江北然也不由自主地跟著凝重起來,屏息靜氣地等來了對方的回答。
“旅游。”她說。
江北然:“……”
喂!!!
結果這座城市能玩的還真不少,雖然他們進入游戲的倒計時在前,條件所限不能去游樂園這種地方大肆發泄精力,去公園轉轉再來點特色美食還是可以的。
等到該進入游戲的當晚,兩人倒是沒有聚在一起,畢竟時間是固定的,按它自然倒計時結束往往都是在凌晨的零點——而讀條完畢后的那短短不到一秒也不夠去看是不是同一個模組的,就用不著費這個勁了。
要祝槐來說就是反正運氣到了怎么都能遇上,運氣不到也勉強不來,所以她也只是看著表掐了個點,等著十二點前的最后一秒一過,無視“您仍有一定休息時間”的提醒,點擊進入了游戲。
——已匹配到模組《羔羊頌》。
還是熟悉的那片空間,祝槐站在原地等著幸運kp的到來,她注意到這次只有“阿維絲·貝奈特”的那張卡是可以選定的狀態,還等著問問是怎么回事。
安靜。
祝槐:“?”
她又等了會兒,還是一片寂靜。
毫無動靜。
祝槐沉吟片刻,“休假愉快?”
kp:“………………”
【你怎么知道是我——!!!】
33號的聲音里毫無久別重逢(雖然也就幾天)的驚喜,他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但是等真的回來,真的看到熟悉的面孔——不!他不可以!
“因為我覺得現在反而可能是你的狀態更穩定一點。”
祝槐問:“說到這個,07號呢?”
33號“哦”了聲。
【他休假去了。】
祝槐:“……”
咳咳咳。
【他還跟我說自己的玩家自己帶。】
呵,小氣鬼。
“真小氣。”祝槐深有同感,她還沒玩夠呢。
【對吧!】
他嘗過的痛一定要別人多嘗嘗才行!
一玩家一kp竟然在這一點上達成了詭異的一致,果然迫害他人才是一切的源動力,33號說到這個可就不困了,整個空間內都回蕩起了他幸災樂禍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他活該,他還跟我說是我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才要去休假,早知道是他接我班我連提示都不給他留。】
【我從現在起就要加班,把他的做了然后等他回來裝病,讓他不得不再接我班,到時候你好好發揮,隨便發揮,懂我的意思嗎?】
愿你出走半生,歸來還是遇見刁民!
祝槐:“?”
好感人的同事情,真是聞者動容見者落淚。
“那這次要好好發揮嗎?”她問。
kp:“…………………………”
忘了那之前是他自己先倒霉了!淦!!
【我不太想知道你上次都做了什么。】
他警惕地說。
【這次我來看看——啊!你能用的怎么只有這張卡!】
這聽上去就不是kp給她加的限制了,祝槐問:“為什么只有這張能用?”
【年齡、社會關系……反正涉及這次模組的背景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你也可以用新卡,不過我推薦你用舊的……】
……就是他能把這個妙手給摳下來不?!
“人,”祝槐誠懇地說,“想要發揮就不會只局限于一個技能。”
kp:“……”
你tm自己聽聽這是安慰的話嗎?
“那我就選舊卡了。”她笑道。
【既然決定好了——】
kp恢復了一點公事公辦的態度。
【骰點吧。】
祝槐:“骰點?”
【就像你平時進行技能檢定一樣直接擲骰,至于原因——秘密。】
有問題。
但反正她問kp也不會告訴她的,祝槐也就依他說的扔了骰子,出目是“22”,kp也不知道是慶幸還是遺憾地“切”了聲。
有大問題。
【那你收拾收拾可以去導入了。】
經過了上次的事前交流,祝槐感覺有點不對勁。
“這次不是合作團嗎?”她問,“大家不溝通什么的?”
【是合作團,但是形式不太一樣。】
kp含糊地說。
【基本要求舊卡所以也沒有額外加點,不用現在就填隨身物品,可以在導入期間決定要帶什么,快去快去快去。】
他這“快去”三連一催立馬更可疑了,祝槐挑挑眉,將這些先放在后頭,如他所愿地走進了那扇門。
光芒褪去,她正坐在長桌前。
餐廳光潔明亮,桌面上只擺著一人份的早餐,三明治里夾著的生菜新鮮欲滴,面包烤得剛好焦脆,雞蛋和火腿也顯得十分可口。祝槐盯著看了會兒,選擇先拿起旁邊的橙汁喝了一口。
據她對落地窗和窗外那打理得很好的草坪和小花園的觀察來看,她應該是在自己家。貝奈特家顯然如她所料是財政狀況良好的中產家庭,干放著是浪費食物,祝槐也不急,干脆慢條斯理地享用起早飯來。
她吃完就一起放進了洗碗機,在這時候聽到外面傳來了汽車的引擎聲。有輛福特停在她家門口,車門一開一關,似乎有誰從上頭下來了——只是從餐廳這邊看不見,不到一分鐘,玄關處也響起了開門聲。
“貝奈特先生讓我來拿個資料,”匆匆進門的年輕人穿了一身西裝,頭發也梳得很整齊,“所以我就——”
祝槐:“……”
“你誰?”她問。
年輕人:“……”
“我靠,至于嗎!”杰弗里抓狂,“你故意的吧?!”
“哎呀,開個玩笑嘛。”祝槐笑盈盈地問,“你還考駕照啦?”
“方便點,不然有事去哪沒得選只能打車。”
前小偷沒好氣道:“不過聽說你們學校也夠忙的,這么久才放假回來一趟。”
“拍作品和排練也是要時間的啊。”祝槐心念微動,將話題帶過去,“你在煩什么呢?不是工作上的事吧?”
杰弗里一卡殼。
“不是吧?”他狐疑道,“這你都看得出來?”
祝槐:“你自己瞧你那眉頭皺的。”
當然也就是看在導入的份上詐他一下,想不到還真是。
“……算了,”反正大家都是一定意義上的“知根知底”了,杰弗里也不避著她,“就這個。”
他似乎把東西隨身帶著,說到就抽出來放在了桌上。祝槐拿來一看,火漆印已經被撕下來了,同樣被拆開的信封和信紙也都很名貴。
[我親愛的孩子:
你突然收到這封信,大概會感到很驚訝。不知道你迄今為止的人生是如何度過的,經過調查,你很可能是我流落在外的子女。
我為自己作為一名父親的失職而感到抱歉,但我的身體近年來每況愈下,也許已經撐不了太久了,我希望你可以在一周后到我目前所居住的天堂島一趟,讓我得以分配我的遺產。
如果你愿意——天堂島氣溫適宜,四季如春,所以我才選擇了它作為隱居地,在氣候方面,我想你不用做過多的準備。
——路易·格拉德斯通]
希望這個“天堂島”別是“上天堂”的“天堂島”。
“很顯然。”祝槐說。
杰弗里:“什么?”
她道:“是群發。”
杰弗里:“……喂!”
“其實我想也是,”他說,“上面說分配遺產還說‘子女’,連我的性別都不知道……”
“不過,”祝槐思索道,“路易·格拉德斯通……”
【你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
kp適時地補充道。
“我查了。”
杰弗里嘀咕,“好像是哪個公司的創始人,以前跟最近鬧得沸沸揚揚的那個休謨集團還有財務往來……不過他早就把手里的股份都出手了,自己買了座私人島嶼隱居。”
他抬抬下巴,“就是這個天堂島。”
祝槐沉吟了下。
“其實你很想去吧?”她問。
“沒有,我又不惦記他的錢,我的家人只有凡妮莎一個就夠了。”杰弗里矢口否認,“我還聽說他年輕的時候私生活混亂,所以這封信是群發我一點都不奇怪,我就是……”
“但另一方面,你又在意對方是個什么樣的人,”祝槐一針見血地指出,“不然你早就把它扔了。”
杰弗里:“……行吧,我不否認。”
“那就去好了。”
她說:“你要是實在不想去又好奇,既然對方不知道你的性別,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現在看來,模組目的地就在那里了。
杰弗里:“喂!”
“行行好吧我的大小姐,”他頭疼道,“你老爸現在可是我雇主,你要出點事我怎么跟他交代?”
“誰讓我想一出是一出,別跟我來這個語氣,我比你還大幾歲呢。”
祝槐聳聳肩,“一起去唄,可以假裝我才是那個收到信的,你只是我的跟班,要不要認到時候再做決定。”
杰弗里還真有點被她說動了。
“但是工作那邊——”他糾結道。
“放個幾天年假也不成問題,”祝槐一本正經,“剛入職就休年假也不成問題。”
杰弗里:“……”
你爸爸還真是有這么個好女兒。
kp明顯也對此感到很無語,問過了她決定帶上的東西后就跳了時間線。
【……就這樣,你們在三天后——也就是信上約定好的一周后踏上了天堂島的土地。這里一天有三次輪渡,島上人口不多,靠這樣運送的物資和自給自足就可以維持吃穿用度。】
【路易·格拉德斯通派來接你們的司機在看了那封信后就恭敬地請你們上車,到格拉德斯通家的莊園再做下一步商議。】
渡輪已經緩緩駛離了海岸,工人們正在搬著剛運來的物資,另一頭的漁民們也拖來了才打撈完的幾大網兜的魚。這里的生活似乎還算富足,人們熱火朝天的時候也洋溢著歡聲笑語。
同樣面帶微笑的司機站在旁邊,幫著搬好行李又打開車門。請他們坐進了后車座。
祝槐先上了車,杰弗里聳聳肩,后她一步順帶關上了門——他們的確履行了這個計劃,他作為對方養父助理的身份也很適合充作跟班。
這座島嶼無愧于“天堂島”這個名字。
沙灘金黃松軟,海面碧藍無垠。一層層潔白如沫的浪花沖上沙子,在上面留下一片片濕痕。島上靠近海邊的部分也是遍地翠綠的椰樹和熱帶植物,瞧著就令人不由心曠神怡。
路易·格拉德斯通將這座島嶼建設得不錯,汽車行駛在平坦的道路上,窗外掠過一排排鱗次櫛比的民居。最意外的還是視野突然空出一片后再望過去,原來是因為經過了湖邊。
這片島中湖也映著天空般的蔚藍色,湖面寧靜無波,似乎比看上去更深。海風吹過去,周圍的葦草聲聲,仿佛在低聲細語。
一登上海島就隱約窺見的高大建筑物終于出現在眼前,路易·格拉德斯通的私人莊園十分華麗,有仆人一左一右地打開大門,轎車就繼續駛了進去。
他們轉過了一座噴泉——大理石雕琢的貴婦人模樣的女性捧著一把劍鞘,水流從其中流出,落入她腳下的水池里。陽光籠罩在四周,安裝在草坪上的灑水器也在自動轉動,讓這片本就宜居的地方更涼爽了。
轎車在豪宅的門口停下了,早已等在那里的年邁管家立刻帶著家傭迎上來,示意他們打開了車門。
“雖然這么說有些冒昧,”管家高聲歡迎道,“不過歡迎回家,小姐,歡迎來到路易·格拉德斯通先生的莊園。”
“午安。”
祝槐促狹地看了杰弗里一眼,被后者瞪了回來,“我看信上的意思——其他人呢?”
“如果是說您的兄弟姐妹,他們來得早些,已經在會客廳了。”管家說,“您是最后一位,請先隨我來,我等等就去知會老爺,請他共同來見你們一面。”
這座足有四層高的宅邸也與外面的莊園同等華麗,走在長廊間,祝槐注意到連犄角旮旯都干干凈凈,要么就是衛生從不懈怠,要么就是新近仔仔細細打掃過。
路易·格拉德斯通自從退隱就在大眾視野里銷聲匿跡了,天堂島作為私人島嶼,在外的情報少得可憐,它的主人更是如此。祝槐打量著每一處裝潢,試圖推斷出對方的生活習慣,直到管家在前推開了會客廳大門,才掛起笑容,向內望去——
祝槐:“……”
她一時不知道該感嘆路易的私生活當真如此混亂,還是……
除了才來的他們以外,會客廳里已經坐了五個人,有個莫西干頭,他旁邊倒是坐了個正常黑發的,再對面同樣長相陌生的長發男性在隨手翻著手里的雜志。
可剩下的那倆——
南風——準確來說,應該是隸屬于世界樹組織的“艾倫·阿狄森”——看到她和她身后的杰弗里也難免有點預想之中又意料之外的震驚。而在他不遠處的單人沙發上,薇拉雖然沒有穿她的偵探套,但又是男裝打扮,還給自己貼了圈小胡子。
祝槐:“………………”
雖然只占了一半樣本,但她現在完全有理由作出一個推論。
不是她針對誰,她是說,在座的所有人,在座的各位,包括她自己——
……能有一個是親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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