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城，喬杉亞一切都已安排妥當。他和江城是大學同學，雖然畢業多年，但依舊保持著聯系。江城在國外的生意也多虧了喬杉亞的幫忙，只是事業正處發展期時，江城卻做出要回國的決定。

        他詢問緣由，江城只是說有些家事需要兼顧�，F在喬杉杉和陸時年留在國內已經成了定局，雖說他在國外已經成了家，但是對這里，對他而言仍舊是無可替代的存在。

        想到遠在m國的妻兒，喬杉亞心中多了幾分牽掛，等這里的事情一切就緒，他也要離開。

        前段時間，江城夫婦又去了川江一趟，雖然歷經幾重波折，好在最后結果是好的，令思灼的撫養權變更到了他們夫妻名下。只是在陶媛的強烈要求下，令思灼并沒有在寒假如愿見到她一面。

        本就不充裕的寒假已然所剩不多，令思灼復習完準備拉了窗簾睡覺，就著外面昏黃的路燈，看見有幾輛車緩緩駛入隔壁。雪應該下了有段時間了，地上已經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被，令思灼有點好奇，遂頂著寒風，只穿了見及裸長袍便站在陽臺上往外瞧。

        車門打開，首先下來一個小少年，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令思灼離得有點遠，再加上天黑也只能瞧個大概，雖然模樣隱約但周身的氣質卻是掩蓋不了的，想必也是非富即貴家的少爺。

        喬杉亞她之前是見過的，最后下來的是一個女人，駝色的羊毛大衣加一條裸色的直筒褲，襯得她溫婉嫻靜，頭發微微盤起，即使看得不輕，也能被她身上的氣質所吸引。

        前幾天她只見喬杉亞進出，后來隔壁又恢復了寂靜，只偶爾見一些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進出，想來是去接家人了，令思灼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口，金童玉女果然養眼。

        待他們進了院子，屋里的燈也陸續點亮，也許是感受到了對面探究的視線，陸時年抬眼朝令思灼的方向看去。

        猝不及防的對視讓令思灼有點措手不及，那是一副清冷的少年模樣，劉海有點長，堪堪遮住他濃黑的眉毛，一雙眼尾輕輕上挑，高高的鼻梁下是一張薄唇。

        沒想到本來還面無表情的少年，竟朝著他揚了揚手，像是打招呼一般，嘴唇微微彎起，露出兩個極淺的酒窩。

        令思灼慌忙打了招呼便鉆進窗簾后面回了屋，看著對面屋里一暗，陸時年這才收回手，插進褲子口袋，轉身回了屋。

        一切都是按照他的要求布局的，雖然住進來的時間有些倉促，但是一應俱全，后續也只需要稍加修整即可。

        到了第二天，簡單吃過早餐，喬杉亞便帶著他們母子前去隔壁江城家拜訪，江茂和令思灼也被早早叫起，江茂昨晚大概是熬了夜，直到陸時年他們坐了一會兒，他才頂著雙黑眼圈起床。

        陶玲又氣又怒，兩人少不了又是一陣吵鬧。

        對于這樣的場景，令思灼已經見怪不怪了，倒是喬杉杉第一次過來做客，以往在家他們哪里見過這樣的架勢，還以為是要發生什么不得了的矛盾了，急得想要上前解圍，卻被江城勸著又重新坐了下來。

        一陣雞飛狗跳之后，已經到了中午，江城留他們吃午飯，飯桌上，陶玲生怕江茂又鬧出什么笑話，失了體面，即使他只動了兩筷子便又去睡回籠覺，陶玲也耐著性子沒有發作。

        江城和喬杉亞在聊生意上的事情，喬杉杉初來乍到，陶玲性格豁達侃侃而談，兩人很快打得火熱，只留下陸時年和令思灼面面相覷。

        飯后兩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陸時年從回國開始直到昨天晚上到臨城，其中種種才算真正落下帷幕，他現下有些疲憊，瞥見那兩人洽談正歡他只靜坐在沙發上，馬上就要元宵節了，電視上到處一片喜氣洋洋的過節氛圍，即使是無聊的新聞播報，旁邊令思灼也能看得津津有味。

        可能是顧慮到陸時年初到陌生環境的局促，令思灼沒話找話，尬聊起來，“聽小姨說，開學你也要去一中上學�！�

        陸時年：“嗯�！�

        令思灼：“好巧，我和江茂也都在一中，以后我們可以一起上下學了�！�

        陸時年：“好�！�

        令思灼：“一中這學期就開始分文理了，你選的文還是理啊�！�

        陸時年：“理。”

        令思灼os：這人好難聊

        陸時年os：這人話好多

        到了元宵節這天，陶玲準許江茂和令思灼晚歸至12點，這可把倆小屁孩高興壞了，江茂站在隔壁門口，扯著嗓子喊陸時年的名字，隔了好一會兒，陸時年這才慢吞吞地出了門。

        張茂做事最是風風火火，遇見陸時年這么個慢性子，不由抱怨道：“我說你大姑娘繡花呢，我和灼灼等你老半天了。”

        令思灼中間打圓場：“江茂，你可別說了，再晚時間趕不及了�！�

        張茂反駁道：“你跟他才認識幾天啊，就幫他說話�！币浑p白眼都要翻出來了。

        已經騎在車上的陸時年扭頭用張茂的語氣說道：“磨磨蹭蹭的，現在可是就等你了。”

        被他反將一下，江茂氣不打一處來，氣呼呼地坐上令思灼自行車后座。

        陸時年投來一個古怪的眼神，三分了然，兩分驚訝，六分戲謔，笑著說道：“張茂，你怎么坐你姐后座啊？”先是拋出疑問，然后又用驚訝地語氣說道：“你該不會，還不會騎自行車吧？”

        說完他飛速轉動腳蹬，自行車跑出老遠，陸時年沖著后面喊道：“江茂，你上座能不能麻利點，登基呢�！�

        令思灼等他坐穩，腳下一蹬，自行車也飛速追趕上去，只江茂心中憋屈，窩了一肚子火，還不好發泄。

        臨江古城一直以來都有舉辦花燈的習俗，剛到城區入口，便看到紅彤彤的燈籠一排排掛在頭頂上方，詹銘銘，廖震，林澄和徐佩都已經先到了。

        幾人在得知陸時年是自己新同學之后，氣氛也融合了許多，一群人涌進看燈的人潮中，不一會兒幾人便被沖散，還好他們幾個都有聯系方式，幾人約好時間地點便各自逛起來。

        令思灼穿過拱橋到了河對面，那里有一方很大的水池，岸邊許多人買了小船里面點上蠟燭放在水面上，本來還只有零零星星的幾只，隨著聚集的人越來越多，水面上的小船也逐漸多了起來，燈光搖曳在河面上，隨著水波起起伏伏，搖搖蕩蕩。

        令思灼掏出手機拍下此時的景象，點擊發送。

        那邊還在懶洋洋踱步的陸時年，手機短信的消息音想起，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指收緊，上次收到消息還是除夕那天，再次聽到熟悉的提示音，陸時年他出手機便看到屏幕上那片水上飄蕩的花燈。

        他的瞳孔猛地一震。

        這是他剛才才經過的地方！

        陸時年轉身穿過人潮涌動，朝水池方向跑去。岸邊周邊圍聚了許多情侶和帶著小孩看燈的夫妻，不時傳出小孩看到水面浮動的小船歡快的叫喊聲。陸時年照著圖片角度找到拍攝的位置，除了幾對情侶之外，并沒有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

        他環顧一周，最后只得離開。

        陸時年又沿著剛才來的方向往回走，在一個捏糖人的小攤兒旁看見了令思灼，少女靜靜地站著，眼角含著笑，她今天穿了一件米白及膝的羽絨服，圍著一條米黃色圍巾，及肩的長發散散地垂在胸前，少女潔白細膩的臉龐，只鼻子被凍得通紅，更顯得明凈動人。

        本來還專注觀看捏糖人的令思灼回頭便看到一旁默不作聲的陸時年，她笑著朝他招手，算是打了招呼。

        小攤前擺了各式各樣的糖人，惟妙惟俏的十二生肖，活靈活現的齊天大圣，還有躍躍欲動的哪吒鬧海，令思灼看得眼花繚亂，一時也不知道該選哪個好。

        對于自己這時不時就要出現的選擇困難癥，令思灼著實是頭疼，一旁的陸時年似是看出她的為難，隨手點了兩個，又喊老板結了賬。

        陸時年伸手，把哪吒鬧海遞給令思灼，“這個送你�！�

        令思灼最是無法接受別人突如其來的好意，連擺了手說道不用不用，陸時年也不顧她的拒絕，只說道：“要你選，老板都要收攤兒了�！�

        不由分說，塞在她的手里，轉身朝前走去。

        令思灼小跑兩步追上，看見陸時年手里竟然是一只憨態可掬的小老虎，胖胖的身子，全然沒有萬獸之王的威武。

        兩人這樣并排走著，也許是不熟的緣故，令思灼倒是有幾分拘束，經過這么幾天的了解，她也知道陸時年絕對不是自來熟的性子，不僅慢熱，甚至有點冷。她正苦惱要說點什么緩解一下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卻看見不遠處詹銘銘的身影。

        她正準備上前，看見一旁的廖震買了熱飲過來，兩人并肩坐在臨街店鋪的座椅上，詹銘銘把頭靠在廖震的肩頭，兩人熱聊起來。

        這么好的氛圍要是被外人攪了該是多么掃興的事情，一旁的令思灼眼疾手快扯了還要一直向前的陸時年，小聲說道：“我們從那邊走吧。”

        陸時年不明所以，但也沒有繼續往前。

        兩人并排走在掛滿紅燈籠的狹窄街巷，這里隨便一條小巷都有可能是名人故居，只是已經過了展覽時間，所以除了閃耀的紅燈，就只有他們兩個游人。

        令思灼在前面走著，本來穿過眼前的小巷就可以到達正街，沒想到走到盡頭是個死胡同，要繼續向右拐一段然后再繞過一條小徑才通往正路。

        到了拐角，這里大概只是一些平常人家的住戶，所以古城里的街燈到了前面那段小路便戛然而止，令思灼放慢了腳步，摸索前進。

        除了陶媛沒人知道，令思灼有輕微夜盲癥，這也是她討厭懼怕黑夜的原因。

        本來還在令思灼身后慢走的陸時年，逐漸發覺令思灼的狀態不對，本來平坦的小道被她走得磕磕絆絆，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陸時年詢問道：“你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事�！绷钏甲七�在強撐，心里卻無比希望能早點走出這段陰暗的小徑。

        即使再遲鈍，也能聽出她聲音里的顫抖，陸時年一貫知道女生膽小，看到她走路都顫顫巍巍，當即腳下快了兩步，從令思灼身后走到了前面，伸出自己修長的臂膀，聲音是再平靜不過的語調：“你拉著我的胳膊，”頓了一下，似是估計小女生的驕傲，又補充道：“這里太黑，我們相互扶著走路會穩一點。”

        對于陸時年的好意，令思灼再也顧不得什么面子，當下便抓了陸時年的胳膊，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面，一段路走得心無旁騖，無比專注。正在這時，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凄厲的貓叫聲，那叫聲聽的人撕心裂肺。

        令思灼被這突如其來的尖叫聲嚇到，心中一片慌張，腳下也亂了節奏，當下一頭撞在陸時年的懷中。

        陸時年也沒好到哪里，雖然不至于像令思灼這般慌亂，但到底還是被嚇得失了神，等到他緩了神才發現自己被令思灼抵在了墻上。

        令思灼雙手緊緊攥住陸時年的衣服，他甚至能感受到少女身體在輕微的顫抖。

        陸時年伸手覆在令思灼的頭上，沉聲說道：“不用怕，那不過是貓叫，沒事的�！�

        聽到頭頂上陸時年的安撫聲，令思灼回過神，反倒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她是反應過大了，當下她推了陸時年，慌忙與他保持了幾分的距離。

        令思灼驚魂未定地拍著胸脯，連連說道：“嚇死我了，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闭f完仍舊躲在陸時年身后，拉著他的胳膊離開了這個讓她難為情的地方。

        還好沒走多遠，他們拐了前面的街角，不遠處就又是燈火通明熱鬧非凡的大街。

        沒想到這里正是他們剛來時聚集的地方。

        令思灼剛想緩解一下剛才慌亂的心情，沒想到剛才還四散開來的小伙伴，像是變戲法似的一個個閃現在跟前，這得是多大的默契啊。

        詹銘銘先是看到他們，一個箭步上前，“灼灼，我還在想你怎么不回消息呢，原來早就到了�！�

        令思灼拿出手機一看，原來手機調了靜音，錯過了群里的消息，還好自己誤打誤撞提前到了。

        看眼前只詹銘銘一人，令思灼問道：“廖震呢？”剛想說剛才還見你們在一起呢，又生生咽了回去。

        詹銘銘氣鼓鼓地回道：“唉，別提他了，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

        還沒等令思灼再說話，詹銘銘先是眼神古怪地看了一眼陸時年，又扭頭看著令思灼，令思灼被她瞧得不自在，用手摸摸了臉，問道：“你看什么啊，我臉上沾什么東西了嗎？”

        詹銘銘那手指在他們兩人身上指來指去，說道：“你們兩個？什么情況？”

        不出意外，陸時年依舊是沉默，甚至一個眼神都沒往這邊看。倒是令思灼慌忙堵住詹銘銘，“你胡亂說什么呀？你別亂說�！币贿呎f一邊把詹銘銘往旁邊拉。

        詹銘銘：“沒什么，你心虛什么呀？再說了，你現在臉紅的跟猴屁股似的，沒什么才怪咧，你老實說，你們兩個，到底是不是背著我們干什么見不得人的事了�！�

        本來心里坦蕩蕩的令思灼被她這么一說，又想起剛才在小巷里的事情，當下赧然，正要辯駁，遠處走來的林澄也湊上前問道：“灼灼，你臉怎么了，怎么這么紅，是不是發燒了？”

        林澄說完就要伸手去碰令思灼的額頭，剛伸出去的手卻被同行的江茂一把拍下，林澄吃痛，罵道：“江茂，你干什么打我�！�

        江茂冷哼一聲，也不回應，令思灼左右為難，只好擺了手說是剛才走太急，興許是熱的了，好歹是把這個問題搪塞了過去。

        燈展接近尾聲，時間也不早了，幾人說笑著向前走去，林澄眼尖，瞥見令思灼和陸時年手中的糖人，問道：“灼灼，怎么你和陸同學一人一個糖人？你們剛才一直在一起的啊嗎？”

        令思灼聽到這話，腳下打滑，心想這個林澄真的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剛想開口找個借口，這次卻被陸時年搶了話：“在放燈的池子那邊就有賣的，大驚小怪。”

        林澄哦了一聲，轉身對旁邊的江茂和徐佩說道：“我就說去那邊吧，你們兩個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個往東另一個就要往西，搞得我也跟灼灼失之交臂了�！�

        林澄本來只是簡單地抱怨，沒想到聽到他話的二人臉上顯然多了幾分不自然。

        江茂回道：“就你長著嘴，話多�！�

        兩人關系好，說話也沒了分寸，吵鬧起來。

        臨到分別，令思灼才想起他們似乎忘記了跟陸時年交換聯系方式，幾人相互添加了陸時年的手機號，等看到令思灼發過來的號碼時，陸時年平靜的臉上這才多了幾分表情。

        他眉尾輕輕上挑，看著不大的手機屏幕上剛添加的號碼，嘴角輕輕彎起的弧度，顯出他現在少有的好心情。

        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摩挲著另外一個手機，些許是因為情緒的起伏連帶手指都輕輕顫動起來。

        真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他要找的人竟然就在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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