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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她從來不是純白無瑕的好人


  劉太醫(yī)被叫進屋子里的時候,屋子里只有葉笙一個人,連服侍的人都沒有,至于葉將軍他們,全都在門外等著。
  葉笙半躺在美人榻上,眼皮合著,似乎在休憩。
  “來了?”
  許是因為受傷,葉笙的聲音略有些暗啞,卻透著若有若無的威壓,讓劉太醫(yī)感覺面對的不是閨閣小姐,而是宮里的貴人,還是最頂端的那幾位。
  “王妃的傷……”
  “我姓葉。”
  葉笙睜開眼,一雙點漆般幽亮漆黑的眼睛掃過劉太醫(yī),“記住了?”
  明明她的眼神平靜溫和得很,劉太醫(yī)卻連后背都冒出冷汗,忙低了頭,“記住了,葉小姐。”
  “我的傷勢如何?”
  “您的傷勢比較嚴重,而且是內(nèi)傷,但、好在并非致命,只是需要將養(yǎng)一段時日。”
  “多久?”
  “多則半年,少則三月。”
  劉太醫(yī)低著頭,誠誠懇懇的答道,“至于肩膀上被短刺刺出的傷口,只是皮肉傷,并未傷到筋骨,將養(yǎng)半個月便能痊愈。”
  葉笙輕輕應了聲,示意自己知道了,半晌又道,“還有呢?”
  “還有?”
  劉太醫(yī)猛地抬頭,正對上葉笙幽黑發(fā)亮的眼,目光亮得逼人,令人不敢直視,劉太醫(yī)心中一顫,忙又低下頭去,“您請放心,您身上就這兩處傷,一處外傷,一處內(nèi)傷,并沒有別的。”
  “是嗎?為什么我覺得心口中的那一掌,傷及腹部,墜墜的疼,不會影響生兒育女嗎?”
  “不會的,那一掌打的是心口位置,離腹部遠得很,您的脈象也沒有異常……”
  劉太醫(yī)的聲音戛然而止,兩眼發(fā)直的看著葉笙手里的翡翠平安扣。
  “劉大人喜歡這東西?也不是什么值錢玩意,三哥偶然路過柳樹胡同,在一戶姓王的人家家門口撿的,那戶人家正好有一個孩子,粉雕玉琢,伶俐可愛,才三歲已認得許多字,也不知這平安扣是不是那孩子的,平安扣保平安,可若人都不平安了,區(qū)區(qū)一個平安扣又有什么用呢?”
  劉太醫(yī)臉色煞白如紙,膝蓋一軟,跪坐在地上,半晌,才艱難的爬起來,滿臉哀求的看向葉笙,“葉小姐,孩子是無辜的,孩子……”
  “劉大人放心,我葉笙不會對一個孩子下手,只是別人就未必了。”
  葉笙說著將平安扣扔在他面前,劉太醫(yī)抖著手撿起平安扣,“葉小姐有什么話,直說便是。”
  “深宮之中,殺人不需要見血,只需要借助一點風言風語,一點藥草藥湯,就能置人于死地,這樣的事,想必劉大人手里也沾了不少吧?沾的秘密越多,就越容易被人惦記,畢竟,死人的口才能真正保守秘密。”
  “劉大人多年浸淫宮廷,這些道理比我想得通透,因此才會明著把犯錯的丫鬟趕出府,暗地里卻讓人好好安置那丫鬟,只因她已有了劉大人的身孕,劉大人來這么一手,不過是為了給劉家留一點根,不至于將來出了事,劉家絕了香火。”
  劉太醫(yī)震驚的看著葉笙,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不必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記住,這件事會不會有別人知道,全在于你。”
  葉笙意味深長的目光落在劉太醫(yī)身上,她才不會告訴他,她這是沾了重生的光。
  前世劉太醫(yī)果然出了事,罪名是謀害皇嗣,滿門抄斬,那個孩子也沒有逃過。
  劉太醫(yī)的事是滅口,還是替罪羊,當中的水深得很,當時她本可以幫那個孩子一把的,蕭桓攔住了她。
  是不是她的猶豫害了那個孩子的命,才報應到她的孩子身上?
  葉笙不敢往深里想,嫁給蕭桓十年,前五年幫蕭桓爭儲,后五年為鞏固后位,她的手上并不是干干凈凈的。
  一開始殺人,手會發(fā)抖,夜里會做噩夢,到后來就麻木了,就算那些人一身是血,跪在她面前聲嘶力竭的哀求,她也能無動于衷的賞她的花,喝她的茶。
  葉笙閉了閉眼,她從來就不是什么純白無瑕的好人。
  劉太醫(yī)沉吟良久,攥緊手里的平安扣,慢慢低下頭,恭恭敬敬道,“葉小姐有事,盡管吩咐。”
  葉笙慢慢坐直身子,招了招手,示意劉太醫(yī)附耳過來,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
  劉太醫(yī)先還恭恭敬敬的聽著,漸漸的,臉色越來越白,額上冒出細密的冷汗,啞著嗓音道,“葉小姐,這,這可是欺君之罪……”
  葉笙深深掃了他一眼,“欺君的事,劉大人也沒少干,不差這一回。”
  劉太醫(yī)啞然。
  “再給我配服藥,別讓其他太醫(yī)看出端倪。”
  劉太醫(yī)張了張口想說什么,葉笙涼津津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平安扣上,劉太醫(yī)渾身一凜,低了頭,低低應了聲是。
  葉笙擺了擺手,“去吧。”
  劉太醫(yī)剛要離開,又聽見葉笙叫他,“葉小姐還有什么吩咐?”
  葉笙目光深深的望著他,直望得劉太醫(yī)心里發(fā)怵,才幽幽道,“把那孩子送去鄉(xiāng)下吧,從此,就當沒有這個孩子,不要去看他,也不要去探聽他的消息,風過留痕,雁過留聲,你再小心也總會留下痕跡。”
  劉太醫(yī)渾身一震,兩眼發(fā)直的看著葉笙,良久,他慢慢彎下腰,深深給葉笙施了一禮,“多謝葉小姐指點。”
  只希望這一次,能救那個無辜的孩子一條命。
  他什么也不懂,他的世界一片純白天真,就跟她那剛出世的孩子一樣,柔軟又無辜,大人們的爭斗跟他有何關系?到頭來,他卻要死在這些骯臟無恥的爭斗里。
  想起那個被蕭桓溺斃的孩子,葉笙的心疼得揪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她死死捂著心口,臉色慘白如紙,劉太醫(yī)見她情況不好,想幫她把脈,葉笙卻搖了搖頭,“我沒事,你去吧。”
  那個孩子,是她這個母親無能,護不住他,希望他投胎轉(zhuǎn)世時,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不要投生到她這樣無能的母親,和蕭桓那樣狼心狗肺的父親家里。
  她這輩子,不想再嫁人生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但比和一個男人一起生活更害怕的是,面對嬰兒那雙純真無邪,無辜清澈的眼睛,害怕辜負他們的期望,更害怕如前世一樣,護不住他們。
  劉太醫(yī)見葉笙堅持,只得讓葉家人進來,自己去給葉笙配藥。
  直到做好一切,已是深夜,月上中天。
  一踏出將軍府的大門,劉太醫(yī)腳下一軟,差點滾下高高的臺階,說來也奇,葉將軍戰(zhàn)場殺伐多年,一身煞氣,尋常人在他面前連頭都不敢抬,葉笙受了重傷,虛弱慘白,眼神語氣也平靜溫和,可面對這兩個人時,反而是葉笙身上無聲無息的壓迫感,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葉三扶了他一把,劉太醫(yī)抹了把額上的汗,“多謝三少爺。”
  葉三嘴唇抿得很緊,他已經(jīng)知道小妹的計劃,雖然很希望小妹留在家里,跟所有姓蕭的都一刀兩斷,最好老死不相往來,但他不希望用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
  劉太醫(yī)一出將軍府,連家都沒回,就被皇帝召入宮。
  “葉笙如何了?”
  皇帝在御書房召見的劉太醫(yī),面前堆著高高的折子,太子蕭棟在一旁幫著挑揀折子,按重要性和緊急性依次排列,不太重要的折子,皇帝便讓他代著批了。
  皇帝語氣溫和,卻讓人感覺到無形的威壓。
  劉太醫(yī)匍匐在地上,后背汗?jié)褚黄闹刑烊私粦?zhàn),不知該如實稟告,還是聽葉笙所說,欺瞞皇帝。
  “很嚴重嗎?連你也不敢說?”
  太子和和氣氣的問道,他為人溫文爾雅,性情平和,將御書房里冰冷的氣壓驅(qū)散了不少,劉太醫(yī)松了口氣,恭恭敬敬道,“葉笙受了兩處傷,一處是外傷,在肩膀上,為短刺所傷,那枚短刺是葉笙所有,一處是內(nèi)傷,在心臟之處,為安樂王掌風所傷。外傷只是皮肉傷,不打緊,而內(nèi)傷……”
  想起懷中溫涼的翡翠平安扣,劉太醫(yī)心一橫,“內(nèi)傷不僅傷及心脈,還沿著心脈一道,傷及下腹,恐……有礙生育!”
  皇帝批閱折子的朱砂筆一頓,在折子上掉了一滴朱砂,紅得驚心。
  他抬起眼皮,淡淡道,“說清楚一點。”
  “葉笙恐怕很難生兒育女!”
  “荒唐!”
  皇帝臉色陰沉無比,猛地將手里的御筆扔在地上,怒道,“九弟簡直荒唐!葉笙可是桓兒的王妃,賜婚圣旨寫得明明白白,他一個皇叔,招惹侄媳干什么?青芙山莊的事,傳遍了整個京城,誰不笑話他不守人倫,荒唐放蕩,無法無天?招惹不說,還把人傷成這樣!簡直,簡直……”
  皇帝似是找不到話來形容蕭御的所作所為,怒氣沖沖的在御書房里走來走去。
  走著走著,他猛地停下腳步,指著一旁服侍的太監(jiān),“去,把安樂王召入宮!朕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是不是非要把皇室宗親的名聲全敗壞干凈才甘心?”
  太監(jiān)有些為難,“皇上,王爺恐怕不會乖乖入宮……”
  皇帝眼里寒光一閃,“帶御林軍去!綁也要綁進宮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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