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卦5
她們二人不約而同地對視一眼,竺滎沒怎么猶豫,點點頭說:“可以一試。”
秦斐隨即起身招手將他們都叫來,片時后幾人便圍坐在了火堆旁。
“事先聲明,算出的卦象并非一定正確,我們的一舉一動皆會影響最終結果,可破解亦可改變,若卦象極差,實在不行,干脆避開!被蛟S起卦前就已有所感應,又或是怕影響什么,竺滎難得說了那么多話,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都含了幾分認真。
“無妨,你們試試,好壞皆是命數,不必勉強!背绦T寬慰道。
“那好吧。”竺滎指指面前噼里啪啦燃燒的火焰,扭頭對竺熒說:“就用火,如何?”
竺熒點頭,話不多說,進而在斗篷里摸摸索索,抓出來一把細沙似的東西,拋入火堆當中。
那把極細的沙立刻在火焰中倏地散開,跳動的橙紅色火焰形狀逐而變幻,緊接著便與大火融為一體了。
竺滎拿著木棍隨手撥弄著柴火,火星亂撞,她們兩個對著燒得毫無章法的火苗盯了一會兒,隨后在他們探究的目光中,竺熒抬起了頭,神情略微古怪。
“要聽嗎?”
楚云漢道:“但說無妨。”
火“呼啦”一聲燒的極旺,竺熒的眼睛被映得烏亮,隔著篝火對他說:“緣木求魚,問道于盲。”
不兇不吉,算是個中平卦。
可……這不就是說白跑了?
“有沒有可能,就是說……”秦斐支著下巴沉思,“算錯了呢?”
竺熒幽幽地抬眸瞄了他一眼,不太高興的模樣。
要說算錯,其實是不大可能的,雖然這幾日的確沒什么收獲,但實際上他們心里實有準頭,什么地方有什么值得探究的東西,大致都有數,并不是聽信了崔燁和周雅的一面之詞,就肆無顧忌地闖來了。
可怎么就“緣木求魚”了呢?
竺滎看他們不太相信似的,便說:“再來一次罷!
竺熒懨懨的,又不肯吱聲了。于是此番換竺滎從斗篷里摸出一把細沙,如上次般,往火里面一揚。
這細沙與先前的狀態沒什么差別,同樣是被火拋散開來,融入其中,須臾之間又消弭無形。
片時后,竺熒掀起眼皮看了她姐姐一眼,楚云漢他們竟從竺滎臉上品出些無語凝噎的意味。
她的問法和竺熒有點異曲同工的相似感:“可還想聽?”
程玄燭好脾氣地道:“無妨,說來聽聽罷!
竺滎古井無波地開口道:“飛蛾撲火,不戢自焚。”
飛蛾撲向大火,不及時止損,便會自焚成灰。
難怪竺滎的表情如此一言難盡。
“大兇啊!睍r映辰道。
秦斐一副匪夷所思的面容,皺著眉揣度著,“怎么就越算越兇了呢?”
竺熒否認說:“算不上兇!
“尚有余地轉圜。”竺滎建議:“依我之見,不如打道回府。”
既然是“不戢自焚”,那么要破解此卦,早些停下不就可以了?
可那怎么行。
他們心照不宣地想。
且不說這暗喻中含了幾分夸大其詞的成分,就照目前情況而言,兩個卦象各有不同,一個說他們一無所獲,一個又說他們在找死,他們走的莫不是條“死路”?
然而就算是死路一條,知難而退也不是他們的行事作風,半途折返是決計不可能的。況且,竺滎不是還說了,他們的一舉一動皆會影響最后的結果,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因為這點捕風作影的險象退縮。
倘若真的“問道于盲”,那么橫豎不過浪費一點時間,至于“飛蛾撲火”,那這火也要足夠烈,才能燒到他們身上來。
弦月掛在天邊,薄暮朦朧。
夜深人靜,小得令人難以察覺的飛蟲一頭扎進火堆中,被滾滾涌動的熱浪燒焦,霎時尸骨無存。
他們各有各的思量,在心里權衡利弊,卻沒有絲毫退意。竺滎見勸不動他們,只好作罷。
竺滎的眼底烏沉沉的,道:“那只得謹慎行事,盡量避免引火上身了。”
深夜里,明月漸漸西移,火堆仍在燒著最后的余燼,簌簌風動的草木浸了層冽然清光,幾人分散開各自休息,周圍萬籟俱寂。
楚云漢枕著手臂倚在草坡上,程玄燭坐在他身旁,期間竺滎她們那邊搞出了點小動靜,楚云漢頻繁望了幾眼,留意了一番。見狀,過了會兒,程玄燭說:“你似乎格外喜歡小孩子!
楚云漢微詫,偏頭瞧過來。月光在他臉上落下清淡的明光暗影,眼皮稍稍下瞥,眼睛黑而亮,蓄著幾分不甚明顯的笑意,帶著點散漫放松的喑啞,盯著他問:“是嗎?”
程玄燭短暫地與他對視一會兒,隨后往后一躺,唇角上翹,“是啊,在我們之間,小孩子不多見。從明淳到這兩個小姑娘,你似乎都格外關照一些!
兩人都自然而然地忽視了為何程玄燭這么清楚他的舉動這個問題,他說:“格外喜歡倒沒有,只是覺得年紀小,總會不自覺地看著些!
程玄燭扭頭,視線從他的眉眼掃到直挺的鼻梁,再到唇邊,接著流連向面頰,最后望著星空,說:“小孩子,討人喜歡,養起來應該也挺勞神。”
不知在想什么,過了會兒,楚云漢開口:“反正我也無需養,除非小白化出人形。”
“我倒想養一個試試。”程玄燭出人意料地道。
楚云漢心里慌亂地一跳,驀地轉頭來,詢問:“何出此言?”
程玄燭斟酌詞句,“倘若你像明淳那般年紀,或是再小一些時,便來到我身邊,成為我的儲神,那我倒是很樂意養一下試試看!
“慚愧,我幼時挺難教的。”楚云漢臉上逐漸蔓延起笑容,“死心眼,犟骨頭,膽小又愛哭,真慶幸沒被他們揪去喂翎!
他凝視著程玄燭,道:“尋常人挺難喜歡起來的!
“那可未必!背绦T說。
楚云漢的眸光微動,喉部的突起輕輕動了動。程玄燭神色如常,卻扭回了頭,半開玩笑道:“不然你哪還能躺在這星晴月明的夜空下跟我說話呢!
楚云漢斂下目光,低聲笑起來。
……
“誰說你不招人喜歡了?”
“沒人說,是我自己不喜歡!背茲h低著頭。
顏漓揪起身邊一根草,思索半晌,問他:“為何不喜歡?”
“太沒用了!背茲h掰著手指細數:“今日拉弓又劃破了手、至今都沒有殺死一只翎、仍無法面對身邊人的離去……”
他垂下頭,看著映在草地上自己的影子,“……總之很沒用,我親眼看著他們死在翎爪下,卻沒能射準一支箭。”
“我以為是什么。”顏漓笑著揉一把他的腦袋,“你才多大先不說,見了血沒有被嚇哭就很不錯了!
“況且,這些都并非能令人生厭的理由!
顏漓對他伸出一只手,“看見這只手了?曾因苦練射術,急于求成,手指恨不得要被勒斷,然而等我到了你這個年齡,射出的箭甚至擦不到翎的一根羽毛。”
“若你盡力而為,沒有分毫松懈,可結果依舊不盡人意,說句不該說的,這時就不要過分苛責了。你的能力僅限于此,自愧也不過徒增煩惱罷了。”
“但我認為你的能力不止于此!
“求索的過程是艱辛的,但是云漢,精鐵不砥,厲矢不成!
“至于無法接受身邊人的離去,這很正常,或許人至死都不能學會坦然面對!鳖伬焓疽馑ь^看天空。
春三月,湛晴的天萬里長明,浮云如絮,空中飛著一群紙折的白鳥,映射著冷芒的箭矢穿梭其中,有風在不停地吹。
攜弓相逐的孩子們在呼喊,于遠處不斷傳來的聲音中,顏漓在身旁對他說:“紙鳥、利箭、浮云、故人……我們的一生,都是在看著身邊某些事物乘風而去中進行的!
楚云漢的視線追隨著飛旋的鳥,他聽見顏漓甚至是有些歡欣地道:
“離別是成長的必經路,注定坎坷而痛苦。我們會傷懷、會割舍不下,然而不能停滯不前。你總要跟著年月往前走,走過去才算長大,才不枉行這人間一路!
鳥群隨著猛烈沖撞的箭鏃落地,流矢下逃脫的紙鳥撲著翅膀極力飛遠,在楚云漢的目光中飛越山野,直到他的目力再難追及。
“我看著很多人離開過,也總有一日,身后會有人目送我離開。你也一樣。”
顏漓站起身,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把紙鳥,它們在手中散開,被放飛到空曠的天上。他展開手臂,衣袖與頭發被風向后吹,宛如要隨時轉身和身后的白翎一同飛去的鳥。
“我們的一生,身邊的事物不斷地隨風而來,乘風歸去,仿佛不曾停留片刻,匆忙如同過客,而我們總執著于駐足瞭望。在這人生逆旅里,我們是送行人,亦是行人!
顏漓從容灑脫的微笑,卻說:“所以很多人是不會長久陪伴你的,你走在這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都要做好離別的準備!
“可我不喜歡這種感覺。”楚云漢收回視線,扭過頭看他,他的眼里不含什么悲傷,只是有些執著地陳述著自己的意愿,“顏漓哥,我不想和身邊的人離別!
顏漓笑而不語,不知不覺中,楚云漢被一片陰影逐漸籠罩,他的腦袋上覆了一只手,五指的力道沒有很重,卻迫使他抬起頭,以一個艱難的姿勢看著頭頂的人。
欒潮抱著手臂問他:“不想和誰離別啊,嗯?你顏漓哥哥嗎?”
他笑一聲,得意又囂張地說:“那不行,你顏漓哥要陪一輩子的人可不是你。”
“小孩兒啊,你還是太小了,不懂世道的殘忍,世上沒什么事是管你想不想的,惟有能不能!
欒潮繞過他,伸手拉過顏漓,“現在哥哥就讓你體會體會,我說我要將顏漓帶走,今天你見不著他了,你便是不想,又能如何?”
“……”楚云漢眼前發黑,轉而就看到顏漓將方才薅下來的那株草插在欒潮胸前的衣襟里。
然后回身告訴他,“無需感到煩憂,離開的人不論走多遠,只要你記著他們,那身邊的任何一物皆可作為他予以你的留影!
“你所貪戀的一隅之地里,那些偏執也囿困住了你自己,不棄舊故是好事,但萬不可故步自封。人生在世,好風美景應接不暇,被困住的你和被你困住的都應該得到釋放,去一睹為快!
“雖然有些難,但釋懷要像射箭一樣果斷。”顏漓笑著看他,向遠山比劃了個挽弓的姿勢,神采奕奕,“我相信你都能做到的。”
欒潮將前襟里的綬草銜在齒間,牙輕輕碾了碾,揚起一邊眉笑著看楚云漢,伸手揮了揮。
坐在原地半晌后,他抓起地上自己的弓,楚云漢站起來,說:“謝謝你,顏漓哥!
他覺得這時還杵在他們面前不太妥當,接著便扭頭離開,“我去找靳漣姐練射箭了,再見!
顏漓微笑和他道別,看著他慢慢走遠。隨后欒潮趁其不備一把將他抓過來,在唇上親了一口,很近地凝視顏漓,低笑著說:“別人或許總有分離的一日,但我們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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