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四章扈嵐入質(zhì)太尉府 林沖刺配滄州道
菜園內(nèi)，扈三娘聽了魯智深的話后，沉吟片刻道：“汴京不比尋常州縣，光靠你我兩人殺不透偌大的汴京城，況且?guī)熜诌�有家小，更會連累我?guī)煾怠４耸轮豢芍侨。豢闪常敶髱煟覀z如此如此、這般這般。”當下兩人計議已定，魯智深按三娘吩咐，開始分撥一眾潑皮前去打探消息，三娘卻先回林沖家來報信。
三娘回到林沖家時，張教頭也到來，正陪著女兒敘話，三娘便將事情說了，張教頭張大了口驚得說不出話來，林娘子則一時暈厥過去，三娘、錦兒急忙救起，取藥酒擦了后，方才悠悠醒轉(zhuǎn)過來。
林娘子醒來后頓時悲從中來，哭泣起來道：“父親，如今該如何是好？”張教頭也沒甚主意，只道：“也只有上下使錢，疏通關(guān)系，好歹救得一條命來。”
三娘卻道：“張伯父、師嫂，此事乃是那高俅故意構(gòu)陷，便是再使錢也是無用。此事是由三娘而起，三娘自會一力承擔。”林娘子泣道：“三娘休要恁的說，當日若無你時，我也要受辱來，此事不怨你。”
三娘道：“師嫂聽我道來，原本以為那高俅找?guī)熜秩ィ且獑栘熆v容師妹毆打衙內(nèi)之事，但沒想他們并未提起此事，而是先構(gòu)陷師兄下獄。想來若是就那毆打之事對簿公堂，我們也可以他調(diào)戲良人在先應對，尚有折辯之處。但如今做個故入節(jié)堂，那是死罪，便是先拿了師兄性命為質(zhì)，要逼我等就范，更要出那口惡氣。若三娘所料不差，稍后便會有人來家中說項，教我順從那高衙內(nèi)，便可保得師兄性命來。”
林娘子吃了一驚道：“三娘，那邊如何是好？你清白女兒之軀，豈能被那廝玷污？”三娘咬牙道：“三娘倒是有個辦法，只是不知師嫂可能舍得這一副家業(yè)？”林娘子泣道：“人失業(yè)存，則人業(yè)皆亡，人存業(yè)失，則人業(yè)皆存。若官人不在，再大家業(yè)又有何用？三娘且道來，師嫂一定聽你主意。”當下三娘便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說了。
少時說完，張教頭道：“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林娘子毅然道：“便按三娘所說去辦，父親，貞兒已經(jīng)出嫁，便要跟從相公，父親勿怪。”張教頭道：“合該如此，父親省得，只要人在，將來總有完聚一日。”當下幾個計議已定，便分頭行事。
果然，半個時辰后，陸謙來到林沖家中，尚未進門便在門口叫喚道：“阿嫂，禍事了。”林娘子命錦兒開門請進屋來，看了茶后，上前問道：“陸叔叔，甚么禍事？”當下陸謙便繪聲繪色的將林沖故入節(jié)堂之事說了，林娘子擔心林沖，雖然早已知曉噩耗，但還是忍不住哭出聲來，這一哭更讓陸謙放心，心下暗笑道：“看你還不墮入我彀中來？”
陸謙才說完時，三娘便從內(nèi)堂簾后出來，一臉惶急的急忙問道：“師兄下獄，該如何是好？”陸謙道：“這位小娘子是家中哪位？”林娘子將商議好言語道：“乃是官人同門師妹，杭州陳氏。”
陸謙心下冷笑暗道：“還不是你是誰？”口中驚訝道：“不曾想教頭還有這般人才的師妹。”三娘急道：“虞侯，你乃是太尉府虞侯，又是師兄多年好友，但有辦法時，懇請相救，如今家中上下都是婦人，也只能只望虞侯了。”
陸謙見了心頭暗笑：“林沖這師妹雖然有些武藝，但遇上大事，也終究是女子，待我說服她去時，早晚教衙內(nèi)得償所愿。”當下陸謙假作為難道：“林教頭與我多年兄弟，自不用說，定當相救，只是如今教頭犯在太尉手上，太尉平日待我也不薄，委實兩頭為難。”
三娘知道他在吊胃口，也不點破，只在肚子里暗暗冷笑，林娘子泣道：“懇請陸叔叔伸一伸援手。”幾番哀告后，陸謙才道：“也罷，我這里是有個萬全之法可救教頭。”林娘子喜道：“陸叔叔請說。”
陸謙假作為難的道：“這個法須落到教頭師妹身上。”三娘道：“虞侯但說無妨，為救師兄，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辭。”陸謙暗喜道：“果然師兄妹情深，正好墮入彀中。”當下陸謙道：“太尉有小衙內(nèi)在府上，平素最是疼愛，日前小衙內(nèi)在五岳樓撞見一位絕色女子后，便茶飯不思，早晚畫了圖影來看，那番情義教人看了都不忍。陸某有幸得見那圖影，這時候見了小娘子，發(fā)覺圖上那人與小娘子極為相似。”
說道這里，三娘故意假作吃驚道：“幾日前，我與師嫂去五岳樓，也撞見一位小官人，難道便是高小衙內(nèi)不成？”
陸謙暗笑：“這女子還不算太笨。”當下亦做驚訝道：“果真如此時，那救教頭便更有把握。既然小衙內(nèi)鐘情于小娘子，那般心意，便是鐵石人，也告的回轉(zhuǎn)。便須由小娘子出面與衙內(nèi)對付，方可教衙內(nèi)去與教頭求情，太尉甚愛衙內(nèi)，定然可抬手放了教頭出生天。”
林娘子和三娘對望一眼，心內(nèi)均想，果然如此。三娘道：“那日不知是衙內(nèi)，小女子還冒犯了衙內(nèi)，只恐惡了面相。”陸謙道：“卻不是這話，但我看衙內(nèi)整日對小娘子畫影長吁短嘆時，便是十分情義，并無半分嫌惡，想來那冒犯之罪定然未在心上。只消小娘子去求告一二時，衙內(nèi)必定相幫。”
三娘輕咬紅唇道：“為救師兄，但聽虞侯吩咐。”林娘子卻泣道：“三娘，那日見那衙內(nèi)行止不端，你去只怕失了清白。”陸謙忙道：“高太尉乃當朝重臣，門風嚴謹，豈會那般無狀？退一步說，衙內(nèi)心慕小娘子，而且衙內(nèi)尚未婚配，看小娘子妝容也是尚未出閣，若能與太尉府成一段姻緣時，也是高攀了，何來失了清白之說？”
林娘子暗想：“這陸謙一張嘴、一副心思果然七巧，若非三娘有言在先，連我都差點被說動。”當下陸謙又勸說幾句后，林娘子方才勉強答允，但再三囑咐，若不與婚配之事時，定要將三娘完璧送回。陸謙自然是沒口子答應，卻心內(nèi)暗笑：“但入了太尉府時，豈還能完璧而歸？”
當下三娘教陸謙稍后，回屋換了衣裙，整理了妝容后出來，便跟著陸謙往太尉府而去。林娘子與錦兒按三娘吩咐準備不提。
卻說三娘跟著陸謙到了太尉府內(nèi)，陸謙引著三娘到了后苑衙內(nèi)居所內(nèi)，高衙內(nèi)見果然請得那絕色小娘子來時，頓時眉花眼笑起來，便吩咐左右擺布下一桌酒席，先請三娘入座。
三娘見了高衙內(nèi)那副嘴臉便心頭厭惡，但還是上前施禮道：“上次不知是太尉府衙內(nèi)，多有沖撞，還請衙內(nèi)見諒。”
高衙內(nèi)眉花眼笑的扶起，那咸豬手竟然便拉著三娘玉手不放，口中道：“怎會怪你？本衙內(nèi)愛煞了小娘子來，但請小娘子可憐見救俺，與俺完聚一處方好。”
三娘忍下厭惡，正色道：“衙內(nèi)休得這般，尚有虞侯在。”說罷將手硬生生抽回。高衙內(nèi)見了臉色頓時不好，陸謙忙道：“小娘子須謹慎，你師兄命便在此處。”跟著又道：“還是先坐下吃杯酒來。”
三娘只得入了座來，陸謙下首相陪，與衙內(nèi)一起勸酒。吃了三杯后，三娘咬牙道：“還請衙內(nèi)先救師兄，若是師兄得脫牢獄時，我定會遂了衙內(nèi)心愿。”高衙內(nèi)這才轉(zhuǎn)怒為喜，又拉起素手來道：“此事易耳，但要先遂我愿，方能救你師兄。”
三娘道：“師兄困頓，我沒有此等心情，愁眉不展時，也不能教衙內(nèi)快樂，還請先救師兄。”高衙內(nèi)不聽，幾次相纏，三娘最后杏眼圓睜，掙脫咸豬手，拔出發(fā)髻金釵橫在脖頸處，厲聲喝道：“衙內(nèi)，小女子雖是女流之輩，但也不是輕浮之人，若能先救師兄，定然如愿，但若衙內(nèi)還是這般言語時，小女子便是橫尸此處，也不會償愿。”
高衙內(nèi)見了心頭大急，陸謙急忙拉了衙內(nèi)到一邊，耳語道：“衙內(nèi)，這小娘子性烈，當先教發(fā)配了林沖，但想她方能服軟。一番辛苦不就是要她甘心俯首么？”高衙內(nèi)道：“若是放了林沖，她卻不肯時，又待如何？”陸謙低聲道：“先教她在太尉府內(nèi)住下，林沖發(fā)配后，料想她也逃不出手心去。若真是有反復時，只說隨時可教防送公人路上結(jié)果了林沖性命，依舊能要挾于她，兩下里方才圓得。若衙內(nèi)一味強逼，這女子性烈，當真自己送了性命，衙內(nèi)只得一副紅粉骨肉時，也是得物無所用啊。”
高衙內(nèi)聽了言語后道：“既然如此便請父親說話，先饒林沖一回。”
商議定，陸謙對三娘道：“衙內(nèi)自會懇求太尉相饒，只是小娘子不得離開太尉府，先在此處居住幾日如何？”三娘道：“這般也好，但住下的幾日里，衙內(nèi)不可侵擾。”高衙內(nèi)道：“便先忍幾日，但能早晚見娘子面來，也是好的。”
當下陸謙自去見了高俅，得了均旨后，自來開封府。正值有個當案孔目，姓孫，名定，為人最鯁直，十分好善，只要周全人，因此人都喚做孫佛兒。陸謙尋到他后，將高太尉話說了，孫定聽了滿口答應下來。
孫定便想周全林沖，此時得了太尉府的言語，便知更好辦了，在府上說知就里，稟道：“此事果是屈了林沖，只可周全他。”府尹道：“適才也有太尉府上虞侯來傳話，本府自知。只是林沖他手執(zhí)利刃，故入節(jié)堂，殺害上官，怎周全得他？”孫定道：“看林沖口詞是個無罪的人，只是沒拿那兩個承局處。如今著他招認做不合腰懸利刃，誤入節(jié)堂；脊杖二十，刺配遠惡軍州。”
滕府尹也知這件事了，自去高太尉面前將斷詞說了，高太尉礙著衙內(nèi)那邊，只得準了。
因有高衙內(nèi)在后催促，開封府斷此案頗為迅速，就此日府尹回來升廳，叫林沖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面頰，量地方遠近，該配滄州牢城。當廳打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防送公人監(jiān)押前去。自此，林沖性命方得保全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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