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扈三娘智取契文 魯提轄拳打鄭屠
魯提轄聽了扈三娘言語,這才得勸住,魯提轄又道:“老兒,你來,灑家與你些盤纏,明日便回東京去如何?”父子兩個告道:“若是能夠回鄉去時,便是重生父母,再長爺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鄭大官人須著落他要錢。”
魯提轄道:“這個不妨事,俺自有道理。”便去身邊摸出五兩來銀子,放在桌上,看著扈三娘、史進道:“灑家今日不曾多帶得些出來,扈官人與大郎有銀子,借些與俺,灑家明日便送還你們。”史進道:“直甚么,要哥哥還。”去包裹里取出一錠十兩銀子,放在桌上。扈三娘也取了十兩交到手上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何分你我?”
魯達看著李忠道:“你也借些出來與灑家。”李忠去身邊摸出二兩來銀子。魯提轄看了見少,便道:“也是個不爽利的人。”魯達只把二十五兩銀子與了金老,分付道:“你父子兩個將去做盤纏,一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來,發付你兩個起身,看那個店主人敢留你!”金老并女兒拜謝去了。
魯達把這二兩銀子丟還了李忠。四人再吃了兩角酒,下樓來叫道:“主人家,酒錢灑家明日送來還你。”主人家連聲應道:“提轄只顧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轄不來賒。”
扈三娘卻將酒錢付了笑道:“這趟我做東道,提轄下趟請還便是。”魯提轄道:“還是扈官人爽利。”
四個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扈三娘、史進、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只說魯提轄回到經略府前下處,到房里,晚飯也不吃,氣憤憤的睡了,主人家又不敢問他。
卻說扈三娘、史進、李忠投了一家客店,史進、李忠住一房,扈三娘自住一間。三娘命店小二燒了好一桶熱水,便在屋內洗沐停當,便各自安睡。三更時分,三娘換身夜行衣出去,到了五更時分取了一包物事方回。
隨后三娘在屋內行囊里,取一套衣裳鞋襪換了,只見她頭戴一頂皂紗轉角簇花巾,身穿一領紫繡麒麟比肩袍,腰系一條玲瓏玉石嵌絳環,足穿一雙絲縷抹綠皂靴。結束停當后,三娘只門外招呼史進一聲:“師哥去去便來,大郎在客店等候。”也不等史進答話,三娘便離了客店,投金老安頓的客店而去。
再說金老得了這二十五兩銀子,回到店中,安頓了女兒。先去城外遠處覓下一輛車兒,回來收拾了行李,還了房宿錢,算清了柴米錢,只等來日天明。當夜無事。
次早五更起來,子父兩個先打火做飯,吃罷,收拾了,天色微明,只見魯提轄大踏步走入店里來,高聲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歇處?”小二哥道:“金公,提轄在此尋你。”金老開了房門,便道:“提轄官人,里面請坐。”魯達道:“坐甚么?你去便去,等甚么?”
金老引了女兒,挑了擔兒,作謝提轄,便待出門,店小二攔住道:“金公,哪里去?”魯達問道:“他少你房錢?”小二道:“小人房錢,昨夜都算還了。須欠鄭大官人典身錢,著落在小人身上看管他哩!”魯提轄道:“鄭屠的錢,灑家自還他。你放這老兒還鄉去。”
那店小二那里肯放,魯達大怒,正待打時,只聽扈三娘在門口笑道:“提轄少慢,我來與他分說。”魯達回頭看時,只見扈三娘一身貴重服飾倚門而立,望著自己發笑。
魯達喜道:“官人何以至此?”扈三娘道:“昨日提轄與了盤纏給金老父女,想來便是今日離開,只恐這父女被人為難,特來一看。”魯達笑道:“與灑家想一處去了。”
扈三娘問那小二道:“你說那鄭屠著你看管這父女,這鄭屠是官府呢?還是公人?”那小二看三娘穿得富貴,不知深淺,唱個喏道:“俱不是,只是欠了大官人典身錢須還來。”扈三娘又問:“典身錢多少?契文何在?”那小二道:“三千貫典身錢,契文在大官人處。”
扈三娘卻笑道:“你教他拿契文來看,若有時,那三千貫我自替他還了。”魯達聽了焦躁起來道:“官人,那三千貫鄭屠不曾與金老,何須真取來還他?”扈三娘卻道:“提轄有官職在身,此等事上須仔細,我自有計較,管教金老父女安然離開。”
魯達只得依言,教金老父女暫且在店里歇息,那小二喚來一個伴當去請鄭屠。扈三娘又問小二道:“店中有甚吃食?但有酒肉時,賣來吃些。”
小二道:“有新鮮羊肉,酒卻是些渾酒。”扈三娘取些散碎銀子在桌上道:“渾酒難以入口,將這些銀子去買些好酒好肉來,多了算你的。”小二欣喜,見他闊綽,只當是貴人,接過銀子,教其他伴當看住幾人,自去置辦酒肉。
少時,小二將來好酒好肉并蔬菜果品幾味,滿滿按了一桌,三娘自坐了主位,請魯達坐了對席,金老父女下首相陪,便吃喝起來。魯達趕早出門,腹中正饑餓,擋不住美酒,三娘勸來時,便也吃喝起來。
一炷香功夫后,那鄭屠才帶了兩個小廝到來,進店只見魯提轄對席陪了一位貴人,模樣清秀雅致,一身行頭貴不可言,又聽小二言語,這人出手闊綽,暗想道:“如此富貴打扮,出手又闊綽,還有本州提轄相陪,卻不知是哪家小官人在此?”
見鄭屠到來,魯提轄橫眉怒目,鄭屠上前賠笑唱喏道:“原來是提轄在此,傳話人也不仔細,若知是提轄召喚時,定然是趕馬前來相見,勞提轄久候了。”
魯達冷哼一聲,去不答話,扈三娘道:“你便是鄭屠?”鄭屠賠笑道:“正是小人,卻不知小官人是哪家衙內?”扈三娘道:“我是東京汴梁來的,名諱你也休知。我只問你,這金老父女兩個,你緣何拘禁在此?”
鄭屠不知深淺,不敢造次,只賠笑道:“小官人不知,這金老三月前將女兒典身與我,我自家將出三千貫與他還債,三月后金老漢自想帶了女兒要走,因此追問他還那三千貫典身錢來。”
扈三娘冷笑道:“典身契文何在?”鄭屠道:“俱在家中。”扈三娘道:“取來我看,若沒有時,定然告官,教你吃個擄人勒索官司!”
鄭屠道:“契文定有,這便差人去取。”當下便教隨從小廝回家去取,轉頭再看三娘時,心中老大疑竇,這小官人緣何定要與這金翠蓮出頭?再看金翠蓮顏色,暗想難道是這小官人看上了這賤婢不成?
鄭屠賠笑道:“小官人看來貴氣十分,家中作何營生?”扈三娘自顧自的吃了一碗酒道:“你問來作甚?”鄭屠道:“官人是京城人士,那天子腳下來的人物,自然非同一般,我等鄉村野夫,但能聽聞一二,也是沾了貴氣。”扈三娘道:“此事了結,自會說與你知。”說罷不去理會鄭屠,晾在一邊,自與魯達、金家父女吃酒說笑。
少時,那小廝帶了鄭屠管家到來,那管家進店便道:“官人禍事,家中遭賊,那契文并一包的錢財珠寶、田宅地契、質押借據俱都不見了。”
鄭屠暗暗叫苦起來,扈三娘冷笑道:“原真是強逼擄人勒索啊,提轄官人,此事報官司處理如何?”
魯達早已按耐不住,站起身指著鄭屠怒罵道:“灑家始投老種經略相公,做到關西五路廉訪使,也不枉了叫做鎮關西。你是個賣肉的操刀屠戶,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鎮關西!你如何擄人勒索,強騙了金翠蓮?”
鄭屠也是早已被消遣夠了,大怒之下,兩條忿氣從腳底下直沖到頂門心頭。那一把無明業火焰騰騰的按納不住,從店家肉案上搶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將下來,指著魯達與扈三娘喝罵道:“定是你這兩個鳥男女使人偷了我家,教我此時將不出契文來!”
魯提轄哪里還按捺得住?大吼一聲,掀了桌面,早拔步在當街上。眾鄰舍并十來個店家,那個敢向前來勸?兩邊過路的人都立住了腳,店主和那店小二也驚的呆了。
扈三娘正想出店來勸時,鄭屠兩個小廝并那管家上來幫住,三娘一拳一腳將三人打翻在地,出店來時卻慢了半分。
店中僵持時,鄭屠右手拿刀,左手便來要揪魯達,被這魯提轄就勢按住左手,趕將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腳,騰地踢倒在當街上,魯達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著那醋缽兒大小拳頭,看著這鄭屠道:“賊廝鳥,將不出契文來,還在這里胡亂咬人!”撲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都滾出來。
鄭屠掙不起來,那把尖刀,也丟在一邊,口里只叫:“打得好!”魯達罵道:“直娘賊,還敢應口!”提起拳頭來,就眼眶際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縫裂,烏珠迸出,也似開了個彩帛鋪的,紅的、黑的、絳的,都綻將出來。兩邊看的人,懼怕魯提轄,誰敢向前來勸。
鄭屠當不過,討饒。魯達喝道:“咄!你是個破落戶,若是和俺硬到底,灑家倒饒了你;你如何對俺討饒,灑家偏不饒你。”又只一拳,太陽上正著,卻似做了一個全堂水陸的道場,磬兒、鈸兒、鐃兒一齊響。魯達看時,只見鄭屠挺在地下,口里只有出的氣,沒了入的氣,動彈不得。
扈三娘打翻兩個小廝并那管家,出店看時不由暗暗叫苦起來,自己一番辛苦,還是止不住魯提轄要打這三拳。當下三娘先教金老父女離了此處,隨后揪住那管家拖出店來,扔在街上喝道:“夾著你家主人滾回去,再敢來啰唣時,教你們吃一回官司!”
那管家吃了兩拳,兀自掙不起來,兩個小廝也挨著疼上來幫扶,三個才將鄭屠抬了去。
魯提轄兀自在后面假意道:“你這廝詐死,灑家再打。”扈三娘上前假意攔住。魯提轄指著鄭屠等人去路道:“賊廝鳥,休走,再吃灑家幾拳。”一頭罵,一頭卻被扈三娘拉著,兩人拉拉扯扯,卻大踏步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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