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晌午過后,楚書靈照舊跟著蕭繹到他的屋內,換藥。
幾日來,因著她的意外受傷,易驍不敢再放任她自食其力,特地派了一個下人幫她做事,諸如洗衣裳、打水洗漱、燒水沐浴等雜事,都由下人一手包攬,不但省時,她也輕松了不少,算是因禍得福。
易驍走得快些,先進寢房取藥了,她跟在后頭進門,一如往日在寬榻上坐下,晃著小腿等他。
不過今日她心里藏著事兒,看似輕松自在的模樣,實則望著某處呆呆地出神。
蕭繹一出來,便見小姑娘垂著腦袋,若有所思,臉上有幾分心不在焉。
相處數日,他倒是摸清了她的性子,年紀尚小,人又機靈得很,心思自然多,常呆愣著想些事兒,并不奇怪,也便未有多加理會。
然而這種情況卻一直持續到午后。
“一,二,三……不對,這本該放那邊……哎呀!”
楚書靈揉了揉被書砸到的額角,彎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書卷,終于認認真真將它推至書架最里處,免得它被她碰落第三回。
放好后,她仰起頭看了看,自己先前翻閱過后擺回去的幾本典籍,都極其隨意地夾在一列列齊整的書卷之間,突兀難看,不禁郁悶地嘆了口氣,耐心地逐本放好。
最后一本在書架的頂層,她方才放上去后,便將墊腳的木椅搬回去了,木椅又大又沉,她實在懶得再搬一來回,便努力踮起腳,企圖往上夠得到。
……額,夠不到,太矮了。
然后一只白皙修長的手越過她的頭頂,輕而易舉將突起的那本書抽出來,吊在她面前晃了晃:“這本?”
聲音清冷微沉,她不必回頭也知是誰。
衣料的摩擦聲近在耳邊,立于身后的男人幾乎緊貼的姿勢,令她整個人仿佛被他罩住一般,微微有些不自在,又怕一轉身便歷史重演地“投懷送抱”,只好僵著身子道:“我讀過了……可以幫我放回去嗎?”
蕭繹手一抬,書冊對上不寬不窄的間隙,長指輕輕一推,便將書冊送入最里側。
自然流暢,干凈利落。
直到他收回手退離原位,她依舊保持仰首觀望的動作,呆愣的神情,單純得令他心頭發軟,忍不住兩指輕捏了捏她的鼻頭。
楚書靈瞬間便回神了,待看見他眼里顯而易見的愉悅后,不敢相信剛才捏她的人,竟是這個正兒八經從不逗人的易驍!
蕭繹似乎也驚訝自己無意識做出的舉動,但由于面癱已病入膏肓,臉上未露分毫尷尬窘態,只是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然后若無其事地轉移話題。
“喜歡習武?”
這話聽著有幾分耳熟,她被迅速吸引了注意,歪頭回想片刻,記起那日……額,頭暈撲到他身上之前,似是也聽他這般問過。
“為何這么問?”她反問道。
他朝書架上的卷冊掃了一眼,而后視線復落在她身上,等她回答。
哦……大概是有幾回翻看劍法、拳法一類的書時,都被抓包了,他才發現的罷。
“嗯。”她點頭承認。
“習武幾年?”
她是四五歲左右跟著哥哥偷學的,斷斷續續,成效一般,算……“三年了。”
“想學嗎?”他側倚在書架旁,兩指交疊輕敲了敲某本書,語氣隨意。
嗯?
楚書靈睜大眼睛看向他指尖下的……書名聞所未聞,但也可看出是與武功有關的內容,當即挑起眉,輕呼一聲:“你要教我嗎?”
不可不說,她雖未曾見識過他的身手,但光憑這幾個書架上為數不少的武功典籍,便知他在這一方面絕非泛泛之輩,甚至……可能是萬里挑一的高手。
即便再不濟,總不會比她差勁,權當有人指點指點,比她自個兒瞎看有用得多。
“嗯。”
得到蕭繹肯定的回答后,小姑娘立馬高興得蹦了一下,扯著他的衣袖晃來晃去,問他何時開始。
他低頭瞥了眼被她胡亂攥在手中的袖角,心道她是愈發膽兒大了,之前連與他說話都怯怯的人,如今卻敢扯他袖子了。
“明日。”
不過,感覺并不差。
“那我要做什么準備?”對于習武,她從來不會馬虎,一副必要好好學的架勢。
“不必。”蕭繹見她急失望,便補了一句,“我自有安排。”
哦?!
楚書靈心中暗喜,忍不住期待明日的到來了。
******
期待歸期待,今夜計劃好的事,她可不曾忘。
子時已過,楚書靈如前幾日般翻上后院的圍墻,趴在墻頭朝主屋的方向張望,確定依舊黑燈瞎火,無人在內后,一躍而下,抄后路往主屋靠近。
其實不僅僅是主屋,整個易宅,除了她所居住的后院一角外,全是烏漆墨黑一片,若非知曉暗處依舊有那些下人在,她真有種孤身行走夜路,心里發毛的感覺。
主屋寂靜無聲,身形嬌小的楚書靈靠著墻慢慢挪動,不細看便難以發現,如此一小步一小步挪至側墻邊緣,探頭瞧了瞧,瞄準并未關緊的那扇門。
咻——
“哈……”迅速閃身進了屋的小姑娘反手關上門,靠在門板上喘氣,胸口那顆心幾乎要跳出來了。
雖說她斟酌多日的時間及路線該是萬無一失,但此等偷雞摸狗之事,做起來總是心虛得很,尤其是她這種……有賊心沒賊膽的人。
待她把氣喘順了,借著透入窗紙的微弱月光摸黑前進,成功摸到寬榻的邊緣時,她真心慶幸他的房里擺設簡單,否則一路上不知得碰倒多少東西。
她伸手沿著平坦的榻邊摸過去,觸到明顯高起的小方桌,兀自點點頭,面朝它蹲下去,開始往塌下摸索。
那日易驍便是在這附近打開了暗扣,才使方桌下的暗格顯露出來,可惜她那日毫無防備,根本未留神他觸碰的地方,如今便只得自個兒慢慢尋找。
之前未曾細看,這般一摸,才發覺塌下本應平整的木板竟是紋路繁復,凹凸不平,但觸感與普通木質無異,摸了一回未有收獲,她沉下心,耐著性子重頭再來。
“唔……”手心忽然被一個冰冷的硬物硌了一下,她雙眼一亮,返回去尋到那處冰冷,摸著像是金屬的圓扣,不知是該轉動還是往下按。
嗯,試試便知。
她先扭了一遍,手微微冒汗,滑膩膩的,無法扭動,便干脆伸指戳了下去。
……嗯?無反應?
周圍依舊安靜如初,靜得只能聽見自己低低的呼吸聲。
“明明按下去了……為何……”
啪嗒——
一聲清脆響亮的碰撞聲驀然響起,嚇得楚書靈立馬捂住嘴,大氣不敢出,蹲在塌下一動不動,一雙眼珠子骨溜溜地轉,生怕有人聽見聲響,猛地闖進來抓她。
待了許久,外頭未傳來半分動靜,她遂漸漸放下心來,撐著榻沿緩緩直起身來,目光穿過方桌底下,落在安然躺在長形暗格內的玄色朱雀,緊繃的嘴角終于微微上揚了幾分。
還好……找到了。
她目不轉睛盯著它,片刻后探出手臂,幾分謹慎,幾分緊張,小心翼翼地伸向那柄長劍。
指尖觸上微微帶著涼意的劍鞘,她下意識縮了一縮,隨即咬咬牙,五指收攏,執起劍身欲往外取。
嚯——
冷風起,燭火亮,漆黑昏暗的主屋,忽而一片亮堂。
突如其來的劇烈光線刺得她倏地閉上雙眼,只覺背脊一寒,剛握起的長劍“砰”地落入原位,隨即身子一輕,竟被人扯著后衣領一把提起。
一切來得太快,她連反應的時間都不曾有,只能下意識抓住勒上前頸的衣襟,一抬頭,那人寒涼如冰的黑眸如利刃一般,頃刻間便封住她的喉嚨,說不出半字。
“呵,竊劍賊?”蕭繹一臉肅殺寒氣,毫不費勁將她提至面前,眸中冷芒乍現,語氣更是跌落冰點,“剛給點甜頭便原形畢露了?”
不,她不是竊劍賊……
楚書靈想否認,可喉嚨如同被掐住般發緊,除了拼命搖頭外,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處心積慮接近,佯裝安分守己,果然只是有所圖謀?
寒意自心底最深處透出,根本壓抑不住,他無法接受,這個懵懂單純,毫無城府的小姑娘,竟與那些人一般——
居心叵測,有所圖謀。
他的手臂青筋突起,強大的力量自某處上涌,仿佛他一松手,便會即刻失控迸發,“你,究竟是何人?”
小姑娘已然有些呼吸困難,張嘴艱難吸著氣,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她……她不過是……想讓爹爹……
“說話。”蕭繹再容不得她隱瞞,緊緊逼視她布滿驚懼的雙眸,“你叫什么名字?”
“楚……書靈……”
他望著小姑娘緊閉雙眸滑下的兩行淚,斷續微弱的聲音猶如驚雷般炸響。
她說……什么?
手勁忽的一松,她跌落在寬榻上,悶哼一聲,跪趴在一邊按著胸口喘大氣,一手撫上酸軟的脖子,心有余悸,不敢回頭。
蕭繹垂著有些發麻的手,竭力平復心頭翻涌的驚濤駭浪,只覺難以置信——
她……便是當年被他抱在懷里,哄了數月的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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