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魂歸房陵(五)
趙若林并不知道,周太后之所以讓她目睹這些慘行,是為了制造出一個殺人的怨靈。
雕刻了符咒鐲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戴在了趙若林的手腕上,在趙若林滿懷怨恨地咬舌自盡之后,玉鐲子忽然發紅,將她的魂靈吸了進去。
帶著怨恨的人到底是有意識的,不易做出沖動的事,但是只有怨恨而無記憶的一只魂靈,是最好的殺人利器。
不過一日,趙家的長子失蹤了,鄭王府的鄭王妃趙氏病逝了,趙家受此一擊,頗有點一蹶不振,但到底是名門世家,見過諸多家族的興衰榮辱,為了百年不敗的趙家繼續在房州立威,趙老爺給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找了夫婿,未來的夫家是新皇登機的肱股之臣,也是朝廷的新貴。
“我的妹妹,何其無辜,她本來應該可以平平安安地度過一生的!”想起自己的單純善良的妹妹,趙若林忍不住痛哭,身為怨靈的她,尚且還有魂魄存于世間,可她的妹妹卻是挫骨揚灰。
大婚前一日,趙若林的小妹得到了那個封存怨靈的玉鐲子,她一眼就認出這是姐姐常帶的鐲子,她捧著玉鐲子淚流滿面,但她并不知道,這個玉鐲子會成為殺害她家人的邪物。
那一夜,周太后在趙家附近念起了咒語,失去意識的怨靈自玉鐲子鉆出,她的身上帶著怨恨、暴虐,受到周太后牽引的她,入了親生父母的房間,生生掐死了自己的父母。
“是我,是我親手掐死爹和娘,”宛玉捂著腦袋,痛哭不止,想起了一切的她,受不了她殺死自己父母的事實,自責與懊悔,幾乎癲狂。
“那個惡女人,她給我的妹妹下了藥,那是她從皇宮帶出來的假死藥,服下之后,三個時辰之內與死人無異……”
趙若蘭的嫁衣出自全房州的繡娘之手,上頭的金絲銀線材質珍貴,繡法紋絡堪稱一絕,金絲繡鴛鴦、銀線為水紋、翡翠當雙目,頭戴鳳冠、腳踩珍珠繡鞋,這一身的行頭足以與公主出嫁相媲美。
她是重振趙家唯一的希望,臨行之前,她抑制不住思念,拿出姐姐的玉鐲子,不料卻被奶娘發現了,小聲呵斥了一頓,“若蘭小姐,死人之物不可佩戴在身上,你是新娘子,得忌諱。”
不容趙若蘭開口,奶娘就將玉鐲子拿走,當作獎賞給了一個小繡娘,讓她帶著玉鐲子早早離開趙家。
她向來乖巧懂事,不敢輕易忤逆長輩,玉鐲子被送出之后,她只能暗自神傷、不敢落淚,臨行前,郁結于心的她喝下了一杯茶水,她并不知道,貼身的侍女居然對她下了藥,蓋上紅蓋頭,半扶半走地入了花轎,接著自己就沉沉睡去了。
趙若蘭并不知道,她竟然“死”在了花轎里,還未來得及踏進崔家的門,她便被抬進了棺材,而她并不知道自己出了家門之后,她的爹娘被仆人們發現死在屋子了,趙家頓時沒有一個能主事的人,而崔家不得已之下前去趙家處理喪事。
三個時辰過去了,藥效過了,趙若蘭睜開了眼睛,她發現自己躺在棺材里,但棺材并未蓋牢,她用力推開棺材蓋,頂著沉重的鳳冠踏出了棺材,她一臉茫然地看著這口棺材,“這不是拜堂的地方嗎?為什么會有這一口棺材,我為什么會躺在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事?”她朝著外頭大喊:“有沒有呀!”
崔家兩個站丫頭聞聲趕來,見到立在棺材前的新娘,大聲尖叫起來:“鬼呀!新娘詐尸了!”叫喊著,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
“我是鬼?”趙若蘭聽得她自己都糊涂了。
趙若蘭怎么也想不到,還未拜堂的她就這樣見到了她的郎君,她的郎君提著一把長槍,立在門前。
劍眉星目、豐神俊朗,原來她的夫君如此的俊俏,趙若蘭望著他,臉頰不免發燙,她正要喚他一聲:“夫君”
卻沒有想到,他的紅纓長槍直接刺入了她的胸膛,趙若蘭的心口疼極了,“嘶”的一聲,長槍從她的心口拔了出來,她的鮮血噴涌而出,直直往后摔了過去,臨死之際,身穿吉服的崔長寧,揮之不去。
“這女鬼這么容易就倒下了?不行,為了不讓她再次詐尸,她必須要燒成灰燼!”崔長寧囑咐向外頭的人準備好木柴與火油,若他不那么沖動,或者去摸一摸趙若蘭的身體,他一定會發現,自己所刺之人其實是個活人……
“我的好妹妹就是這樣死去的,挫骨揚灰啊!”宛玉的哭聲已經停止了,現在的她只有對周太后的仇恨,“我好恨好恨,恨不得扒掉周氏的皮,喝了她的血,以敬父母兄妹在天之靈。但是……”宛玉的語氣忽然變得溫柔起來,“但是,當我認出永崎的時候,我的恨突然消失了,永崎還活著,他十歲了,健健康康的,還那么孝順懂事。”
宛玉的眼前,仿佛看見了幻象,永崎兩歲時,那張純粹美好的臉與他十歲的臉,交融在了一起,依舊美好得讓她渾身透著暖意。
“周太后已經死了,亂用邪術者,總會被反噬,趙小姐,你的仇已經報了。”
蘇清月的話,將宛玉從幻象里喊了出來。
“你今后如何打算,要不要跟永崎相認?他就在隔壁,”曾應也好心提醒道,他真的沒有想到,房州趙家的衰敗竟然牽扯出一樁樁慘死的案件,而案件的幕后之人只有一個,那個喪心病狂的周太后,還好她死了,不然,他肯定要親手收拾了她!
“不,曾道長,我不能跟他相認!我會嚇壞他的,”宛玉苦澀一笑,“永崎這么可愛、這么懂事,我不想讓他看見他的母親是這般模樣,我也不想讓他知道,他有一個做錯事情的怨靈母親,就讓那個溫柔善良的母親留在他的心底吧。”
“道長!”宛玉面向曾應,突然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哀求道:“請道長施法,將我封進他的玉佛吊墜里,我想伴著他,看著他長大成人、成家立業。”
“這個當然可以,作為永崎的生母,我們還是得問一問你,你是讓永崎跟我們一起回汴京,還是留在房州?”
“他是鄭國公,他有他的責任,他得回到鄭王府。麻煩蘇姑娘和曾道士了,讓永崎回到鄭王府,宛玉感激不盡!”她跪了下來,磕了無數個響頭,曾應和蘇清月對她有恩,她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報答他們。
查出符咒的緣由之后,曾應并不想多管閑事,包括那個無依無靠的永崎,他也不想過多理會,他有時候在想:我也是個孤兒啊,我也一樣健康成人了,為什么非要回到那個勾心斗角的鄭王府呢?
“我知道兩位肯定在想,為什么要讓永崎回到鄭王府,那里已經沒有他的親人了,可是,他是鄭國公,鄭王府是他最好的去處,我不愿他顛沛流離,只愿他一生安逸。”
這是一個母親最殷切的希望,愿自己的孩子一世平安無憂。
“好,我們會幫助永崎回到鄭王府的。”
鳥兒在清晨歌唱,歡樂的叫聲喚醒了十歲的永崎,他很久沒有這么舒服的睡過了,身旁沒有了情緒陰晴不定的祖母,而他也不知道今后該做些什么。
脖子上好像掛有東西,永崎一個翻身坐了起來,不知道什么時候,他戴上了那一枚玉佛吊墜,他撫摸著這枚吊墜,這枚玉佛吊墜的觸感跟以前的不一樣了。
房門推開,永崎有些奇怪地看著來者,揣摩他們的來意,兩鬢斑白的老人看了永崎好一會兒,臉上的表情從驚喜到深思考究再到最后狂喜,“撲通”一聲,他朝著永崎跪了下來,身后的一眾人,在遲疑與猜忌中,隨著這個老人跪了下來,永崎驚得跳回了床上,“你們在干嘛?”
“老奴叩見鄭國公!”
“奴才叩見鄭國公!”
眾人的跪拜與一聲又一聲的“鄭國公”,讓這個十歲的孩子似懼怕又似驚喜,像他同其他孩子玩過的將軍與平民的游戲一樣,猶如草芥一樣的平民,一躍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大將軍,底下有一群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奴才,永崎扯著玉佛,他的肩膀在抖動,手心在冒汗,他學著偷聽來的戲文里的話語,舌頭在打顫,“請……起”
“多謝鄭國公!”十幾個人地齊聲道謝,震得這個孩子的耳膜發疼。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永崎怯生生地詢問,他仍是不敢相信,他忽然間就成為了身份尊貴之人。
“有人寄了一封書信過來,說國公在這里,老奴就趕了過來,蒼天有眼啊,有生之年,能再見到國公一面。”
“等等,你們先別過來,”永崎制止了那些想要緊跟他的人,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他光著腳丫跑到隔壁,只見隔壁住著的蘇清月和曾應都不見了,只有一個收拾客房的伙計,“這兩間屋子的客人呢?”
“今天一大早就走了,”
“他們沒有留下什么話嗎?”
伙計盯著這個十歲的小孩,他覺得這個孩子同昨晚似乎有些不同了,昨晚剛進來客棧之時是緊張不安的,現在卻是毫不怯場地問話,“哦,對,他們確實給你留下話,說是他們會帶著棺材回汴京安葬的。”
傳了話,客房也收拾好了,伙計便不再理會這個傷心的男孩子,端著抹布水盆離開了。
“國公,我們回家吧,”老人捧著他的鞋子走了過來,正瞧見永崎在擦拭淚水,他扶著他坐回椅子上,細心地擦拭那雙沾了土的小腳,為他穿上襪子和鞋子,“雖然不知道國公之前遇見過什么人,但是國公要相信,終有一日,你們還是會再次相見的。”
“嗯,我知道了,我一定會再碰見他們的!”永崎不再傷心,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脖子上的玉佛吊墜安安靜靜的,默默地看著他所經歷的一切。
永崎怎么也沒有想到,十歲的他忽然成為了鄭國公,不再顛沛流離,不再飽經風霜,不再任人欺凌,十歲的他,在心底永遠感謝遇見的那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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