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頭正在低頭大塊朵頤的野豬，察覺到了人的氣息，立即抬起頭，然后，它發現了身后正在靠近的弓箭手，便要逃跑，但是，它并不知道，它的前后左右都有人，它已經被圍堵住了。

自知已經無法逃脫了，這頭野豬便開始變得狂躁起來，它的雙目變得通紅，裸露在外面的獠牙，昭示著它也不是好惹的。

“嗖”的一聲，崔長寧連發兩支箭，一支射在它的眼睛，一支射在它的脖子處，因為這頭野豬毛發比較濃厚，而且皮也比較粗糙，崔長寧的第二支箭，對它沒有任何的傷害，倒是第一支箭，正中它的眼珠！

野豬慘叫一聲，它的一只眼睛已經瞎了，但是另外一只眼睛還是能看得見的，動物與人一樣，是會記仇的，因而，眼睛被射瞎之后，那頭野豬，便朝崔長寧的方向橫沖直撞而來，眾人躲避不得，紛紛掏出弓箭連連像它射去，但是野豬跑得很快，他們的箭都落空了。

窮兇極惡的野豬，以及那兩顆尖利的獠牙，沖向崔長寧，那模樣，就是要將崔長寧捅出兩個血窟窿，弓箭對它而言，已經起不到什么作用了，崔長寧將弓箭丟在地上，接著拔出腰間的佩劍，迎面而上。

“將軍！”

士兵們大聲叫喊起來，可是，他們去什么也做不了，崔長寧手握長劍，與那頭野豬搏斗在一塊，一人一獸的喘息聲，傳遍整片空曠的雪地。

這么一頭壯實的野豬，總算不辜負它的體型，崔長寧每每都用力砍向它的后背，可是，砍出的都是小傷口，對它而言，不過是撓癢癢而已。

“呼，呼，”崔長寧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刺骨的寒風侵入他的喉嚨，喉嚨有些難受，這頭野豬可真不好獵殺啊，它的體力遠遠超過了崔長寧，而且攻擊力也是十分的強大。

久久不能傷到崔長寧，這頭野豬越發狂躁了，它低聲吼叫，不斷地用前蹄刨積雪，它要卯足了勁，繼續它的進攻。

雪花飄飄灑灑，迷亂了他們的眼，蒼茫大地，白茫茫一片，好似一幅會移動的水墨畫，深黑色的棉衣、在雪地里哐當作響的長劍，以及那頭辨認不出是黑色還是紅色的毛發，因為崔長寧的叮囑，其余的士兵們都沒有參與獵殺這頭野豬，他們站得遠遠的，將崔長寧和野豬包圍了起來，雖然崔長寧不讓他們插手，但是，他們那只按在佩劍上的手，卻從來都沒有放下來過，他們時刻準備著，若是崔長寧傷了，他們便不顧一切地沖上去。

“有意思，好久沒有這般痛快過了！”崔長寧繼續和那頭野豬周旋著，他許久沒有這么痛快淋漓地揮動長劍了，上一次在沙場上與敵人搏擊，還是一年前，如今，這頭野豬的攻擊力，比體格最強壯之人更強勁，這一場仗，值得一打。

崔長寧繼續與這頭莽撞的野豬周旋著，他并不知道，在暗處，有一雙眼睛，正默默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每當崔長寧快要被野豬的獠牙所傷之時，那個人，便會低聲驚呼起來，每每驚險的時刻，她總是提心吊膽的。

在暗中觀察崔長寧的，正是不久前的那個小士兵“東子”，也就是女扮男裝的東蘭，她原本是想返回四方之天，但是，她又覺得回到四方之天很是無趣，因而，當北邙山區下起初雪的時候，她就留在了這里，隱身在茫茫雪色中，默默地觀察起崔長寧。

作為一方女神君的她，可真夠閑得，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奇怪，早在一百年前，她就化身過普通的女子，在凡間經歷過一世，凡人的喜怒哀樂，她通通都體驗過了一遍，也遇到過幾個追求她的男子，可是她從未正眼瞧過他們，她覺得凡間的男子大多都是懦弱之徒，而且做事情從來都是“利”字當先，所以，那一世的喜怒哀樂里，單單“情”一字，她沒有體會到。

整整一百年啊，單單缺了這“情”，東蘭覺得有些可惜，她也很想有那種小鹿亂撞、少女懷春的感覺，東蘭不得不承認，如今，能讓她有種異樣感覺的，好像就只有崔長寧了，他在懸崖邊哀嚎之時，她的心口有些疼痛，見到他的身體安然無恙之后，她會很開心，當她瞧見崔長寧處入危險境地之時，她還會跟著擔憂。

這些癥狀，怎么這么像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東蘭摸著臉，這大雪天的，她的臉好像在發燙。

“崔將軍！崔將軍！崔將軍！”

前頭傳來一聲聲歡呼，東蘭定神一看，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崔長寧竟然用他的佩劍，刺死了那一頭野豬，他現在戰利品面前，露出了明朗的笑臉，東蘭感覺自己成了那一片落入他眼中的雪花，甘愿被他的笑容融化成水滴，她真的好久沒有見到他的笑顏了。

多希望能有一個匣子，能將他此刻的笑容，裝進去，珍藏一輩子。

第一次相遇之時，她便被他所救，那個時候，她對他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男子長得蠻好看的，身手也不錯。

第二次相見，是她追擊毒蝎子，然后誤入了他的軍營，與他的手下大打出手，接著因為毒蝎子咬了他一口，她被迫留在軍營里，照顧他，之后，便是青木寨一事了，她墜崖，他傷重，他已經將她當作死人了。

第三次碰面，她化為普通士兵，為他送藥，差一點，又被他強留在軍營里。

東蘭想著，不知道，第四次碰面之時，他能不能一眼認出她？

在她懷念過往種種之時，崔長寧和他的士兵，早就用繩子將野豬捆成了一團，然后，十幾個人拖拽著粗繩子，一步一步地將它往營地的方向拖拽而去，這么一頭肥大的野豬，副將和盧云陽見了，大概會目瞪口呆吧，崔長寧想著想著，便不由地揚起笑容，自從東蘭墜崖消失不見之后，他極少展露笑顏，可是今日，他卻笑了兩回。

“崔長寧，多笑笑吧，你要過得開心一些。”現在大石塊后頭的東蘭，緊緊地盯著崔長寧，她喜歡見到他的笑容，她不希望崔長寧一直沉浸在哀痛里。

四十人的隊伍，慢慢地朝她這個方向走過來了，他們的腳步很沉重，但是沉重里卻透著歡快，雖然疲憊，但是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帶著笑意的，獵到這么一頭大野豬，誰不高興呢？

崔長寧最先走在前頭，經過一塊大石頭之時，他的腳步突然停了一下，他盯著那一塊突出來的大石頭，看著好一會兒，“將軍，怎么了？你是發現了什么嗎？”

士兵們察覺到崔長寧的不對勁，他們便將手按在了劍柄住，隨時準備拔出長劍，做出了防御的準備。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香味？”崔長寧詢問起身旁的士兵們，士兵們紛紛搖頭，他們只聞到野豬身上散發出的那股濃重的血腥味，他們并不知道崔長寧所說的香味，從何而來。

難道真的是自己錯覺嗎？崔長寧不信，他確定那一塊大石頭處，有一股清香，因而，他便走向了那塊大石頭。

他過來了，他過來了！怎么辦，怎么辦？東蘭一下子就慌了，她可不能被他發現啊，她在石塊后頭著急得像熱鍋上螞蟻，許久，她才反應過來，自己是女神君，是會法術的，隨即，她默念口訣，化作了一棵在石塊庇護下的梅花樹，崔長寧走到了大石塊背后，眼前一亮，這一棵傲雪寒梅，驚艷到了他，這是他在北邙山區里，見到的第一棵梅花，真的好美。

“真是讓人驚喜啊，”崔長寧靠近了這一棵綻放出紅色之美的梅花，低頭輕輕一嗅，撲鼻的芳香，讓他陶醉，崔長寧的突然靠近她，而且還將手放在了梅花枝頭，如此親昵的舉動，東蘭一時避不開，她的身子跟著顫栗起來，她很緊張，但是心里頭卻又有一絲欣喜，她從未離他這般近。

寒風早就停了，而且這棵梅花樹，還是藏在巨石之后，一點風都吹不到他，他都不知道，為何這棵梅花樹會顫動起來，有些邪門啊，崔長寧失了賞花的樂趣，不在大石塊這里多做停留，他得趕緊回去了，天已經漸漸給了，若在停留，他和他的士兵們將處在危險之中。

“沙沙沙，沙沙沙，”士兵們拖拽著野豬，野豬的身子在積雪里磨蹭磨蹭，發出沙沙沙的聲響，在士兵們的耳中，這是喜悅的聲響。

待“沙沙”聲漸漸消失，東蘭這才恢復原樣，她捂著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她的臉紅通通的，像是喝醉了酒的人，崔長寧剛剛的舉動，是在“非禮”她，是在吃她的豆腐，她的心口砰砰直跳，紅通通的臉，很久很久都沒有恢復正常。

“這個崔長寧，是不是真的有第三只眼啊，要不就是有兩個鼻子，他怎么就察覺到這里的不對勁了呢？”東蘭嘀咕著，她根本什么都沒有做，卻引開了崔長寧，這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

“等等，他說聞到了一股香味，香味？”東蘭上瞧瞧下找找，她今日并未佩戴香囊啊，那來的香味，隨后，她一敲腦袋，一朵枯萎了一半的梅花，掉落下來，艷麗的梅花墜了地，與雪白色的大地融為一體。

“原來是它的香味，是它引開了崔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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