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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溫婉賢淑


當年原主父親和她外祖家不和之事,鬧得沸沸揚揚,皇上和她父親乃是總角之交,又怎會不知。

        真是人老了沉不住氣,被她堵幾句話就那樣說,聽說外祖父本就嫌她父親礙眼,估計連帶看她也不順心。

        宴上這么一說,也不知賀家那邊怎么想。

        不過,此次到臨朝,她本就打算要和外祖家緩和關系,被皇帝攪和了一下,說起來倒是更有理由去拜訪外祖。

        雖然少不得給她臉色看,但血濃于水,尤其是古代這種大環境下,她不信外祖會拂她面子。

        琴聲悠悠樂曲潺潺,宴上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卻讓人覺得乏味,寡淡。

        想清楚賀家的事,婁無衣才有心思打量參宴的人,宴會上除九皇子,皇室中人均已到場,還有不少大臣也在。

        掃過眾人的臉,婁無衣多多少少能根據原主記憶,把人和名一一對上號。等著有人來給原主拉關系,攀點親熱的交情。

        但也不知道是因為原主身份特殊,還是她表現的太高冷,居然沒個人過來敬酒,害得婁無衣想找人套話都沒法。

        直愣愣坐著喝酒也不太好,宴上的酒好是好,但她喝不慣,有些烈。可又不能提前走,誰讓說起來這宴會是為了她接風洗塵呢。

        好不容易捱到皇上坐不住,帶著愉貴妃離開,婁無衣后腳就跟著離宴,十分的不講禮數。

        剛才做出的乖順人設,到底沒完全立住。

        宴會已近尾聲,繹色在暗夜里閃過。

        恒安王在臨朝有府邸,所以她無需住在宮里,不過原主爹爹當王爺時,根本沒在這府里住過。

        原主爹爹爹常年在外,后來先帝封王于他,封地漠北,他更是沒怎么回過臨朝。

        這兩年北邊戎族又開始不安分,原主爹兩年前回臨朝請命帶兵伐北,連漠北都沒待了。

        他戰功赫赫,是天啟唯一的大將軍,又架著王爺的名號,便有些眼紅嫉妒的在背后短舌。

        說什么德不配位,擁權獨大,原主爹一介武夫,戰功加身已是榮譽,何必還要代代襲爵,承那先帝封的王爺。

        不過,原主爹也是奇人,硬生生從大臣的削位分里,聽出你嫌我頭銜太多?

        行,那我當將軍,讓我女兒當王爺。

        我粗人,我女兒知書識禮。

        怎么?不行啊。

        也不知原主爹跟老皇帝說了什么,原主還真成為了天啟建朝以來唯一的女王爺,不僅如此,還是未及笄便依王爺之禮來稱的頭一個。

        長街婉轉,轱轆輪子壓出細細聲響,婁無衣自斟了杯清茶,沖淡嘴里的酒味,有風透進來,吹拂桃花面。

        她大概能猜出原因,兩年前,正是雁滿樓被原主爹收為義子的時候,皇帝應該是擔心王位世襲給義子,不利于他控制。

        而原主是女子,襲爵不過二世,所以他樂意原主爹把王位傳給原主。

        只是老皇帝估計沒想到,原主這么有野心。

        -

        參宴是午時的事,回府已近晚膳。

        恒安王府久未人居,婁無衣做好了被撲滿面灰的準備,跨進院里,入目一片整潔,一陣陣笑鬧聲傳過來。

        她適才想起,雁滿樓早被她打發來府里,這院子看起來干凈整潔,應是他的功勞。

        婁無衣循著聲音找到人,一眼便看到院子中央滿臉黑灰的雁滿樓,坐在破開滿地碎片的石爐邊,手里捏著個黑不溜秋的藥丸。

        周圍散著三五暗衛婢女,指指點點,笑得直不起腰。

        婁無衣站在院門口,看這場面也有些好笑,“雁滿樓,半天不見,你改行挖煤去?”

        “師妹!”雁滿樓舉著手里的東西就要朝她這邊來。

        婁無衣如臨大敵,“攔住他!”

        一身的灰,還想靠近她。

        被暗衛“唰”的攔下,雁滿樓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個什么鬼模樣,但還是壓不住那股高興勁兒。

        “看!”他離婁無衣五步遠,“我煉制出來的癢癢丸。”

        “你煉的?”她只聽過癢癢粉。

        雁滿樓點點頭,不減熱情。

        “老頭子給我留的醫書里,我就差毒藥沒看。”

        “前幾天閑的沒事翻,發現毒這玩意兒比藥還好玩兒。”

        雁滿樓在醫藥上天賦異稟,婁無衣帶上他,也是怕在臨朝出了岔子,沒有信任的大夫能用。

        現在他還對毒有所研究,婁無衣頓覺她接下來計劃上還可以換些法子,毒藥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幾天時間入門初級毒學,”婁無衣頷首,眼眸泛起興致,“但你費這么大勁煉癢癢丸,我買個癢癢粉不還是一樣的功效。”

        雁滿樓登時睜大眼睛,“瞎說!”

        “你師兄我怎么可能跟普通人一樣。”

        婁無衣套話成功,不由微勾起唇角,卻又故意做出嘲諷意味,雁滿樓果然頓時炸了。

        “這玩意兒就是名字和癢癢粉相似,效果完全不同……”

        他吧啦吧啦一大堆,婁無衣長長“噢”了一聲。

        雁滿樓等著師妹夸她,下一刻,師妹平靜道,“也不是很厲害。”

        雁滿樓:“!”

        “這種冰冷的話是怎么從你的嘴里說出來的?”

        他活像被婁無衣拋棄的糟糠之妻,指著她連連顫手,演的很入戲。

        “婁無衣,我很難過,需要草藥撫慰這顆殘破的心。”

        婁無衣習慣了他這個狀態。

        “還要?拿了我那么多草藥,銀子也給你花了不少。”

        “雁滿樓,你這個神醫到底行不行?”

        男人怎么能說不行,雁滿樓當即表示,最近別來打擾他,他需要閉關煉藥。

        婁無衣聳聳肩,示意他自便。

        反正最近也用不到他。

        剛好她還能躲過藥膳……

        雁滿樓人都走到院子外面,語氣恨恨,聲音倔強的穿透墻壁,讓婁無衣的小心思落空。

        “對了,兮玉!無衣的藥膳加量!”

        婁無衣:“……”

        -

        年關將至,婁無衣花了兩天時間,把原主在臨朝的勢力完全了解,又給漠北傳信,將之子十八衛再調來些人,余下幾個看管漠北。

        強龍壓不過地頭蛇,她在漠北無人能制,但眼下她在臨朝,需要人手,之子十八衛是原主五年前培養的暗衛。

        恰如其名,人數有十八個,部分全能型人才,部分專業型,單跟皇宮禁衛軍比,以一敵百也不夸張。

        按照老皇帝的意思,她起碼及笄后才有可能回漠北。

        差不多一年時間,與其放著之子十八衛在漠北生灰,不如多來幾個到臨朝給她幫忙。

        正思索著,兩下敲門聲響,兮玉恭敬道,“主子,馬車已經備好,該帶的禮也放在車上。”

        婁無衣瞟了眼桌上的東西,用衣袖攏到一塊,起身,“好。”

        她得在年宴之前,去外祖家一趟。

        見不見是外祖的事,她反正得去。

        原主外祖家世代從文,祖上三代都曾是皇家太傅,官拜一品比比皆是,到了原主娘親那輩,賀家卻是連一個從文的都沒有,甚至賀家女子都有入伍從兵者,原主娘親便是其一。

        造成這種局面,自然是有原因的,要知道二十年前的天啟,可不是如今這般強盛,任何王朝經歷一段繁盛期,都會陷入難以避免的衰微。

        當時的天啟國祚衰微,動蕩不安,政權岌岌可危,不僅如此,天災人禍亦是常發。

        南澇北旱,持續近三月之久,治災的官員排了一批又一批,北上戎族強侵,東夷流寇喧囂,軍隊派遣一隊又一隊,偏生皇室儲君之位不決,內斗難消。

        亂世靠英雄,盛世需能臣。

        賀家人骨子里便刻著忠君愛國,文臣難拿刀,那便棄文從武,總之盛世賀家守得天啟,那亂世賀家也能守。

        賀家從軍,以原主娘親挑頭,她天生便厭倦那書生文酸氣兒,半點沒有斯文女兒家的氣質,整個人都向往著宅院外遼闊的天地。

        但畢竟為女子,所以她是背著原主外祖父入伍的,機緣巧合遇到了原主的爹爹,也在這戰亂中互生情愫。

        最后由先帝賜旨,共成佳話,當時還很被人津津樂道,占據了好幾年臨朝的話本市場。

        所以,被天啟傳為佳話的一段姻緣,能有什么原因造成原主爹和外祖家不和,甚至十余年不見呢。

        婁無衣思索的時間里,馬車已經到了賀府門外,門口小廝見此,一個進去通報,一個和和氣氣來問候。

        兮玉在外面和小廝有來有回,婁無衣又腦子里面快速分析賀家現況。

        現今天啟昌盛,可謂盛世。皇上多任用文臣,武將大都凋零,隱隱有重文輕武之態。

        按理說像賀家這樣的家族,再怎么也不至于衰落。

        可事實上,不知是原主娘親那輩打開了賀家骨子里的驍勇善戰,還是賀家氣數該盡。

        到了原主這一輩,賀家幾個表兄多是文不成武不就,只有大房嫡子自小被點為太子伴讀,稍稍亮眼些。

        近年來朝中唱衰賀家的人數不勝數,皇上對賀家的關注也漸漸減少,似乎是放任自流。

        那么這樣來看,沒落的文臣世家,她這個襲爵不過二世的王爺,兩者在老皇帝眼里,都是沒有什么威脅的。

        威脅不到的話,外祖的態度……

        分析到這,婁無衣覺得,她今天能見到外祖的可能性很大。

        幾乎是她想法剛出,進去通報的小廝就在外面大聲通報,“王爺,大人請您進去。”

        -

        婁無衣不是原主那樣有野心計劃,但終究稚嫩些的真正的小姑娘,她上輩子將近活到三十歲,浸染在陰謀詭計里十幾年。

        她生活的豪門世家里面那些陰私骯臟,和人打交道的生意場上,比起古代前朝后宮差不了多少。

        隱隱約約的,婁無衣閃出個念頭,也許待會兒見到外祖,興許還能讓她發現當年祖父與父親不和的原因。

        她腳步未停,心里已經將這回事給記下來。

        賀家家風清白,為官清廉,府內建造簡約而透著雅致,婁無衣在小廝帶領下穿過三層小院,便已到達正廳。

        想來是聽說她拜訪,賀家人竟全都到了正廳,上首老者頭發灰白,眼睛卻亮的驚人,手里握著黃花梨木手杖,精神矍鑠。

        正廳兩側都坐著人,看起來應該是叔父及叔母,小輩分別站在椅子后面,一齊看向門外款款而來的少女。

        她身著織錦繡銀絲緋紅廣袖裙,熾熱又明艷的充斥在人視線里,朝著眾人展顏一笑,矮身行禮。

        “無衣拜見外祖父。”

        冗長的安靜后,賀老爺子緊了緊手里的拐杖,鷹隼般的目光直射過來,端詳著婁無衣。

        頂著審視的目光,婁無衣神色依舊平靜,甚至仰起臉來和他對視。

        四目相對,賀老爺子眼底劃過輕微詫色,少女眸光沉靜,似深湖幽幽,眉目間凌厲和她父親如出一轍,對上他的如電目光,竟也毫無懼色。

        他這外孫女,不簡單啊。

        “起來吧。”他擺擺手。

        婁無衣自在領命,就這么站在廳中,對一眾目光熟視無睹,貴氣的姿態仿若她才是這里主人。

        人群中,粉裙少女掩不住面上驚訝,“小表妹好厲害,居然敢跟祖父對視這么久。”

        換做她的話,祖父眼神還沒掃過來,就能把她嚇哭。

        她旁邊的玄衣青年默立無言,視線卻緊盯著廳中紅裙少女。

        眼看她這外祖父還是干看著不說話,本著敵不動我出擊的原則,她招手示意兮玉上前,打開兮玉手里的盒子。

        “外祖父,漠北雖偏,卻因著天然的地理優勢,生有不少天材地寶。”

        “聽聞外祖父久咳不愈,無衣此次回京,特地把這株七色雪蓮給您帶來,佐以藥理,愿外祖父早日康復。”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冷臉不給送禮人,何況傳說中七色雪蓮珍貴無比,哪怕是孤高一輩子的賀家老爺子,也不由得緩和些神色。

        賀老爺子半闔不闔的眼皮掀起來,往那盒子瞥了一眼,語氣稍平。

        “你有心了。”

        “擔不得外祖父這句話,”婁無衣溫順的低著頭,扮演真誠的乖孫女,“孝順長輩是天經地義的事,無衣不過是做好分內之事罷了。”

        她明媚如焰火的出現,凌厲的叫人心慌,說話行事卻如同春風沐浴般溫和入骨,很是知書識禮,婉婉有儀。

        賀老爺子神色越發緩和,細看眼底還有淡淡笑意,雖則這外孫女看起來和她父親一般凌厲,脾氣卻是個乖巧懂事的,周身冒著書卷氣息,不像她那不省心的娘,混不吝子一個。

        想到這里,賀老爺子完全安下心來,他就怕外孫女也是個隨爹娘要進軍營的主兒,還好還好。

        “這兩日你都在王府悶著?”

        感覺到外祖父的態度變化,婁無衣便知道自己這步棋走對了。

        “回祖父,不悶呢,無衣在府里看書。”

        賀老爺子鷹眸微張,眼底盡是滿意之色,看書好啊,溫婉賢淑。

        他面露慈祥,“都看些什么?”

        婁無衣對他露出羞澀一笑,不好意思似的抿了抿唇,“四書五經六藝,經史子集百家,看得有些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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