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五章畫扇
離開挑旗樓,慕遠不敢再多耽擱,急急的回了林府,路上按照徐姐說的,去了趟花店。
出了豹子的事,林江浦自會對他多加提防,他要盡量避免不必要的外出。
豹子身上的功夫好,一看就知是江湖人物,他能看得出,林江浦則更能看得出。
在上獅子山四道卡之前,不能再有閃失,不能再引起林江浦和眾人對他的一絲疑慮!
所以近期他準備什么也不做,只坐等他的“小信鴿”飛回來。
他的小信鴿是他從西院“放飛”的,放飛到了獅子山,因為那里,有他的希望!
小信鴿,是一枚小小的書簽而已。
書簽雖小,卻不普通,有大妙用!
那是他仿著多年前贏兒做的“月下人家”。
是的,他唯一的希望就在獅子山!贏兒失去消息已是七個多月了,如果她還活著會在哪里?!是甄城的一句牢騷提醒了他,甄城說過,和未婚妻已經大半年未見過一面!
高敏在獅子山四道卡。
那么,贏兒會不會也在?
人說獅子山已是人間地獄,但他只有這么一丁點的希望。
獅子山,四道卡,他是一定要去探一探的。
他已經計劃好了,趁著明兒的端午放假,不會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他要去榕樹街,議定此事。
徐姐見慕遠抱著兩盆扶桑滿頭大汗的回來,笑道:“不錯不錯,長的還挺好的。”忙招呼阿玲幾個來幫忙。
慕遠道:“還有一棵富貴樹和兩盆水蓮,店里的人說,要保養兩天,初七再給咱送過來。”
……
花店送來的富貴樹保養后果然氣派,葉子挺括肥厚臘綠,可見這南方的氣候水土確實是滋養天成!
花店的人把花樹送到林府后便回去了,徐姐和阿玲幾個丫頭埋頭費力的往樓上挪著,一邊道:“甄城在就好了!”
慕遠在小屋里聽見動靜,忙跑出來搭手。
徐姐見他道:“沒想竟然這么沉的!這是準備放進團長屋的,他的書房太素!”
慕遠幾個遂一起把花樹搬上二樓。
這是他來林府這一個月來第二次進入林江浦的房間,上回并沒有仔細看看,這次趁著主人不在,慕遠才借機停下細觀一番。
二樓東側三間是文宇的,西面三間林江浦使用,三間屋子打通了,寬敞而且彩光很好。
只是林江浦的書房確實像徐姐說的,太素。
屋里墻上唯一的裝飾,應該也不算作裝飾,是一柄軍用佩刀,黑棕刀鞘古板且不漂亮,有李玉嫦隨身的虎皮紋刀兩個的長度。
他在香梧苑的書房里也裝飾了許多刀劍,或者是精致華麗的,或者是有些來歷由頭的,不過是某某用過或某某打造之類的,他不在意常年也不會去動一下,只是姨娘吩咐過,必須嚴格依著術士的話,哪個方向掛什么,哪個地方擺什么,還有擺放的朝向…用來鎮除宅內污穢邪氣。
林江浦的書案上也只規規矩矩的放了一副曜石的筆架,連同一方墨硯,竟都一味暗色,看上去也應是尋常使用的東西,與自己的書房截然不同。
每至一年三節,外祖母和舅父便遣人從大冶潯陽等地搜尋各種吃的用的玩的東西給他,特別是文房四寶,諸如翡翠筆架玳瑁筆架沉香筆架,端硯、歙硯和各種泥硯,林林總總花花綠綠,其實平日都并不大用,也根本用不過來,擺在庫房里倒勞累涓兒她們整理打掃。便是書案,香梧苑那張幾乎是一張床的大小,檀木重彩雕花巧奪天工,更不用說喜閱齋的了。
看著林江浦儉樸的書房,慕遠不禁心道,自己的用度的確是太過靡費奢華。
林江浦是學生出身,靠墻一排書柜書架,內中書籍整整齊齊,這里是張登坪負責,看來也著實是個細心人。
慕遠愛書,便不由的忘情瀏覽起來,大多數是他讀過的,卻也不乏不同的善本和一些收集的信扎之類,邊上也有一些卷軸畫作,這些東西自然是主人在意珍貴的,慕遠自不敢觸碰。
林江浦不知何時從內間出來,他見慕遠看的專注,便沒有吱聲,就在邊上靜靜的看著。只聽慕遠喃喃自語道:“難得難得。”
林江浦道:“確實難得。”
慕遠不防備唬了一跳,往四下看,才發現阿玲幾個不知什么時候出去的,便道:“一起搬著花樹進來的,不想就看住了。”
林江浦道:“沒關系,隨便看,里面是我的臥室,要不要參觀參觀?”
慕遠想是自己失禮,忙要退出。
林江浦卻道:“你很懂古籍啊。”
趙慕賢如癡的愛慕收集些古書和信扎,甚至是拓本,也酷愛古字畫賞鑒,這方面大哥定然稱得上大師,而且極舍得花錢的,家里珍藏的不乏一些真本獨本,或是難能可貴或是價值連城,有的甚至連慕遠也不許輕易觸碰,不僅如此,家里還做這方面的生意,所以古籍字畫慕遠自然懂些,而且,應該能算得上很懂一些。
慕遠道:“京城里的商人沿街串巷兜售古籍舊書,收購老物件,是很常見的。團長您這里的,應該是有幾本價格不菲的真本吧?”
林江浦道:“確實有幾本很好的,是我的老師留給我的,我們當兵拿餉,都沒有太多的錢砸在這上面。”
慕遠疑道:“您的老師?”
林江浦悵然道:“是我在軍校的副校長,陸中霖陸先生。”
慕遠自然已猜測到了,陸叔父極其愛古籍,以前每每和大哥湊到一起,兩人興高采烈談論最多的便是這個,在這方面,他們真可謂志同道合。
當然,陸家不算很富有,想必收藏之豐是比不了趙家的。
而那些大哥不許慕遠觸碰的東西,陸叔父是可以隨意玩味的。
還有寧先生,他也喜歡一起湊趣。
林江浦道:“當初陸先生離開軍校調任駐守內江,那時我和甄城就在他的手下,算來我們跟了他十幾年,他見我喜歡這些,所以升遷重慶前,他特意選了一些送給我。”
慕遠低聲道:“我聽說陸長官以前就住在西院,還聽說去年他遭遇了不測。”
林江浦目光中現出一絲殺氣:“太平本是將軍定,沒有戰死沙場,卻遭土匪暗殺。”
慕遠壓抑著胸中的不平,極力和緩道:“一定是土匪嗎,或者另有其人。”
他看了林江浦一眼。
而林江浦目光中卻有一絲躲閃!
這躲閃意味著什么?
慕遠道:“甄大哥說,陸將軍的女兒…也是在去年不幸離世了。”
林江浦嘆氣:“她染上了赤斑癥,病故了。”
慕遠道:“這個病死了不少人。”
林江浦道:“已經接近三萬,一個正規軍!”
慕遠道:“不是隔離治療嗎?怎么會死這么多人?”
林江浦道:“去年九月開始并沒有要求隔離。這個病最初癥狀很輕,不過是脾胃失和不思飲食。誰知后來陸贏突然高燒,我們不敢耽擱先送了縣醫院又轉到市醫院,再后來疫情大規模爆發就開始隔離集中收治到獅子山。”
慕遠道:“既然是集中隔離,醫院會不會搞錯了?”
林江浦道:“怎么會錯!陸帥的女兒誰敢掉以輕心。剛開始在縣醫院是徐醫生收治的,轉到獅子山,又是張登坪親自出面讓高敏加以關照。高敏是甄城的未婚妻,工作嚴謹一絲不茍是出了名的。只是我們開始沒想到疫情會這么厲害,不到兩個月,死了三個人。”
慕遠聲音顫抖:“還有一個是阿美的姐姐。”
林江浦自不在意,只道:“是吧。”
慕遠極力控制:“甄大哥說,是團長親自送…陸贏的…骨灰…去瀘州的。”
林江浦道:“這也是多虧了高敏才能收集到她們的骨灰。要是現在根本就不可能,都是集中焚化。”
慕遠不禁目中有淚:“將軍為國鞠躬盡瘁,身后卻如此凄涼。”
林江浦肅然道:“吾輩自會繼承老師遺志,鏟除匪患,死而后已。”
慕遠冷笑道:“團長真的堅信,是黒道的人殺害了陸將軍?”
他冷目看著林江浦。
林江浦緊蹙著雙眉,額頭上竟然有汗!
慕遠道:“如果不是李拜天呢?又會是誰!”
慕遠說話咄咄逼人,一改往日恭謙!
慕遠繼續道:“陸將軍是被土匪慣用的投擲式炸彈炸死,又偏偏死在內江地界!可李拜天從來謹慎,只怕他有一百個法子洗脫自己,又怎么會這樣明目張膽引火燒身!若說為警醒江湖震懾世人,絕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萬一真兇不是李拜天,團長說會是誰干的?”
林江浦道:“我不憑空臆斷,我只看證據。”
他的語氣,分明的無力。
慕遠少有的大聲道:“真相可以是證據,那假相呢?或者團長心里早就所懷疑了!”
二人互望著,慕遠逼問:“對嗎?”
林江浦驚疑的看著他,恍惚道:“你是誰?你到底是誰!”
這趙慕遠是在發難自己嗎?因為陸中霖案發難質問自己?他有什么資格?!
林江浦又有了那天的感覺,就在碗蓋山下的射擊場,自己二百米靶三發三中時,慕遠的那種寒氣逼人的眼神,那種能穿透人心扉的眼神,那種洞悉一切的傲然的眼神。
令他不寒而栗的那種感覺!
林江浦喃喃道:“你…你到底是誰?”
慕遠緩緩答道:“我是陸帥的仰慕者!”
林江浦緩了緩神,疑道:“是李拜天!他知道我在調查他,所以讓你來說服我的?”
慕遠語氣豪橫:“他不會,也不配!”
林江浦又問:“那是,因為李玉嫦?”
慕遠搖頭未言。
林江浦道:“你們是朋友。”
慕遠怒道:“若傷天害理,朋友怎樣!至親又怎樣!或者團長大人,會因私而忘公!”
林江浦眼神更為凌亂,更為躲閃!
慕遠嘴角分明現出一個苦笑,他不愿再多說一句話,默默轉身離開。
“我知道!”身后的林江浦高聲道:“我知道那天來找你的人是豹子!”
慕遠停下來,轉身仍無言看著他。
林江浦繼續追問道:“或者你是商道的?我知道,你去挑旗樓找過他!他是晁天嘯手下最厲害的殺手!”
慕遠并不意外,林江浦當然會去調查豹子的身份,也多半會派人跟蹤他。
他冷冷的看著林江浦,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氣勢:“這些,都不重要。”
說罷,推門而去。
慕遠有些自責,每每遇到陸家父女的事,他情緒把控總會有失誤!
一樓門口的石桌前,甄城正獨自美滋滋的擺弄著一個嶄新的皮夾,見慕遠疾步出來,笑著叫他:“慕遠,給你開開眼,過來看看漂不漂亮!”
慕遠心情雜亂,胡亂應道:“漂亮!”
卻仍未停下步子。
甄城起來一把拉住他,笑道:“不是皮夾子,說的是這個啊!”
一邊變戲法兒似的,從皮夾子里捏出了一張小照,舉到慕遠眼前。
慕遠只得接過一看,是一個颯爽英姿女子軍官的小像,不經意看到背面的幾個字,慕遠徹底呆住了!他的心滴血般的疼起來!
“實誤惠存…敏贈”,后面是一串日期,慕遠根本沒有看清是哪年哪月,只覺頭上“嗡”的一聲!
他不知道什么叫做五雷轟頂,但他真真的感到了天旋地轉!
甄城見他呆呆的樣子,笑著解釋道:“實誤就是我啊,我就是甄實誤。”
慕遠仍口不能言!面無表情!
甄城道:“我說的沒錯吧,你嫂子漂亮吧!”
慕遠突然像燙了手一樣,猛然把照片松開,甄城手疾眼快一把接著,“你!”他剛要責怪卻見慕遠早已慘白了臉,忙問:“你怎么了這是?”
慕遠無語,默默扭身,急急走出大門!
甄城高聲喊著:“你去哪兒啊!怎么了?!”
話音未落,又見林江浦慌慌張張的從樓中快步出來,指著慕遠的背影問他:“他怎么了?他要去哪兒?”
甄城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道:“我也不知道啊!看了高敏的照片,這整個人就呆了!”
再端詳了一下照片道:“是驚艷了嗎?!”
……
慕遠自聽到甄城在身后喊他,但他的步子是機械的,身子是飄浮的,似乎已然不受他的控制!
是啊,去哪兒?
去哪兒啊!
他只有模糊的意識,他要去榕樹街!
他要去找秦二,去找克定!
他要回家!他要回家了!
他不要再留在這!
不要再在這個傷心的小城!
他眼前的路是模糊的,但眼前浮現的那行小字卻無比清晰“實誤惠存…敏贈”。
筆跡甄別和模仿是慕遠的長項,僅憑這六個字,慕遠斷定,這和贏兒的死亡證明出自同一人之手!
那張死亡證明慕遠自也清晰的記得,署名正是“高敏”!
高敏是一個一絲不茍的正直的人,作為軍人作為醫者,如果她署名的那張死亡證明不是偽造的,那么贏兒…慕遠不敢再往下想!
慕遠一路失魂落魄,拼力挨到了榕樹街街角的小院門口,剛一拍門,克定那個機靈的手下立時閃身出來。
看見他,慕遠忽然覺得沒著沒落的心里有了一絲依靠,繼而腳下一松身子幾乎摔倒。
小伙子手疾眼快一把扶住,并不聲張,連攙帶架的把慕遠扶進了屋里坐下。
克定和秦二都在,二人也立時覺出了異樣!
“爺!你怎么了?”秦二急道。
“是不是那個病?”克定也急的沒了主意。
慕遠搖頭道:“沒事,歇歇就好。”
慕遠的心神是散的,正一點點的元神歸竅。
“一定出事了!”克定道。
“到底怎么了?”秦二問。
他們沒見過慕遠這樣黯然神傷的樣子。
慕遠看著他倆道:“克定,秦二,我…我想回家了。”
秦二喜道:“那咱就回家啊,正好早點回家少挨點罵!去他的徐北階!去他的獅子山四道卡!咱們回家!”
克定端過一杯溫水道:“爺你慢慢說,倒是怎么著了?”
慕遠無力道:“贏兒…真的病死了。”
他本不敢說,他似乎覺得,一旦說出來,就沒有挽回的余地!
事情已經發生,說與不說,改變不了什么!
克定和秦二只見他張口,卻沒聽清一個字!
他用力重復一遍:“贏兒…赤癍癥病故了。”
在他二人面前慕遠是無需掩飾的,眼淚終于無聲的流下來了。
噩耗最終被證實了!
他幾個月的擔心和疑惑,努力和謀劃,竟然換來了這樣的結果。
克定秦二只能嘆息無語。
人的愁苦一旦得到宣泄,理智會慢慢回復。
過了半晌,克定問道:“得了赤斑癥需要隔離治療,親戚朋友都見不著病人的面兒,有沒有可能搞錯了?”他仍抱有一絲僥幸。
慕遠搖頭道:“接診大夫是陸叔父部下的未婚妻,我看到過贏兒的死亡證明,她簽署的,筆跡不是偽造的。”
克定道:“此人可信?”
慕遠點點頭:“我要去瀘州祭拜他們父女。”
秦二問道:“陸老爺是怎么死的?”
慕遠道:“陸叔父確系被暗殺,但不是被土匪炸死的,而是被遠程狙射槍殺而死。那個徐北階,是個狙擊手對嗎?”
克定道:“對,爺怎么知道?”
慕遠道:“我猜到的,李玉嫦說過,李拜天為了培養徐北階,不惜大量的槍炮彈藥。”
克定點頭道:“可他后來因為四獸圖,背叛了李拜天。”
慕遠問:“什么四獸圖?”
克定道:“傳言是一份土匪頭子的藏寶圖!”
秦二道:“土匪頭子?李拜天的藏寶圖?”
克定道:“不是,是個比李拜天還老的土匪頭子,年頭太久打聽不到真切消息。聽說為了那張藏寶圖,徐北階差點讓李拜天給宰了!”
慕遠道:“他投靠了誰!才保他免除一死?”
克定道:“這徐北階狡猾的很!他明里投靠了晁天嘯,實則是搭上了當地駐軍!”
慕遠道:“重慶軍還是內江軍?”
克定道:“摸不清,他挺神秘的,沒人知道他現在是死是活。”
慕遠道:“都不要緊了,現今重慶駐軍長官是祝懷慶,內江駐軍長官是林江浦,他們本來就是甥舅關系!”
二人眼睛瞪的老大!
克定道:“可也有人說他明里背叛了李拜天,實則是一出苦肉計!不管怎么著,林府你是不能回去了!我聽說,金娜就是讓林江浦親手殺的,而且一尸兩命。雖然封鎖消息沒定案,但是多半靠譜!”
慕遠平靜的看著克定。
克定道:“這個你也知道?”
慕遠點了點頭。
秦二急道:“爺,林江浦夠狠!要是知道你查他們,那非出人命不可。”
克定道:“我的爺,咱是百姓,人家是軍隊,咱斗不過啊。不如回去讓大爺拿個主意。”
慕遠點頭道:“我就說要告訴你們,準備一下好,咱們過兩日經瀘州轉道回家。”
二人道:“好好,明兒就走才好。”
慕遠對秦二道:“這院子就送給阿美,她姐姐阿菊是因為照顧贏兒才死的。”
克定道:“這我去辦,然后咱們一起回京。”
慕遠道:“不必。路上又沒什么危險,還是秦二和我兩個人走。”
秦二點頭。
慕遠道:“走前我還要去看看肖立,手上還有兩件事,如果愿意,我想帶他離開內江。”
秦二道:“我跟爺一起去吧。”
慕遠道:“不必,我既然決定回家,就不會再以身涉險。只待平安到家,把這邊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大哥。”
克定囑咐道:“爺,一定別再出什么事啊。”
……
午后的暢春園已然開始熱鬧起來,春館與其他生意家情況不同,所謂狗伏貓睡鳥鳴歇,頭晌午院中是一片靜寂,仿佛這春館的一日是要到這晌午方才開始。
一夜的云雨纏綿自然人人倦怠,哪個肯晨起梳妝?而到這時,那些有身價的姑娘們便已扯起了嗓子要溫水潤喉,要清水潔面,小丫頭們被支使得昏頭轉向,才伺候著梳了妝,又跑前跑后的預備各色點心,再就是翻箱倒柜的尋一條裙子找一雙花鞋搜一只碧玉簪,有的干脆飛奔跑著去了胭脂鋪子裁縫鋪子水果鋪子鮮花鋪子酒水鋪子……
恩客老爺們和跟班隨從也開始紛紛出入,有高調走大門的,也有謹慎走后門的,走的客人不嫌晚,來的客人也不嫌早。
慕遠的車停在暢春園街角,他趁便從小門混進去,確定沒人發現他竟自進了一層的雜物間。
肖立還四躺八叉的睡在床上,果皮核屑杯盤亂七八糟,慕遠并不叫他,自顧輕輕拿放收斂整理著。
一時,肖立躺在床上,睡眼惺忪的看著他賤賤笑道:“哥倒像是個賢惠的小媳婦。”
慕遠無心說笑,只道:“你起來,穿好衣服,我有話和你說。”
肖立打了個哈欠道:“哥既然來,干嘛剛才還打發人送字條呢?”
慕遠一驚問道:“什么字條?”
肖立懶懶道:“桌上有沒有?哥仔細找找。”
一面披衣起來搖擺著去梳洗,再回屋坐在鏡子前,顧影自憐:“哎,這張臉啊,省下了多少水粉錢。”
慕遠一邊翻看被褥枕下一邊問:“誰送來的字條?”
肖立笑著拿腔拿調道:“林團長府的趙少爺派人送來的,說是邀奴家待月西廂下。”
慕遠打斷他:“你沒見著來的人?”
肖立道:“睡得正香呢,那人在門外提了哥一句,撂下字條就走了。”
慕遠問:“男人還是女人?”
肖立笑道:“真沒在意,可能和我一樣,雌雄合體,陰陽歸一。”
他總是沒個正形兒,慕遠拿他也沒辦法。
只得道:“我預備這幾天就要北上回京了,我想讓你和我一起走。”
肖立三句話不離本行的媚笑道:“哥,你要包養我啊?”
慕遠道:“你是男人,一天天的大了,不能總住在這里。”
肖立道:“誰說男人不能住妓院的!暢春園里男人多著呢!”
慕遠道:“男扮女裝的有幾個?”
肖立噗嗤樂了,不言聲。
慕遠道:“你只說,和不和我走?”
肖立道:“到哥家,我能干什么呀?”
慕遠道:“干什么隨你,讀書上學,愛做什么都行。你腦子靈,讀書肯定很好。”
肖立笑道:“這不賴,將來我也像哥似的,做個教書先生!”
誰也說要做先生來的?慕遠的心痛了一下。
肖立道:“哥,你不是來找人的嗎?找到了還是不找了?”
慕遠輕輕道:“不找了,家里催的緊。”
他不想在肖立面前露出過多的悲傷,他年齡太小,而且他已經承受了太多的事。
“哎呀,找到了!”肖立終于在踢出老遠的一只繡鞋里,拽出一張小小的紙條。
慕遠念道:“明晚二更至江門倉碼頭一見,奉還舊物過時不候。”
肖立聽了道:“嘿呀!這是個高人!從來都是人在明處爺在暗處,這回他倒摸清了我!”
慕遠將字條給他,問道:“你可認得出是誰的筆跡?”
肖立一笑道:“我哪有那本事!五歲上我娘教的幾個字傍身一輩子了。”
慕遠道:“那你看有什么奇怪的?”
肖立點頭故作思索道:“我就奇怪…這字怎么寫的這么好。”
慕遠自道:“這字條是個男子所寫。”
肖立道:“這倒是,有幾個女人會寫字的。”
慕遠繼續道:“力道輕柔,字跡整齊,用紙考究而熏了柔香,又是仿著女子筆跡寫的,出自左手,而此人并非左利手,只為了掩人耳目,年紀多半在三十五至五十五歲左右,中偏高的個子,習武而且有丹青功底。”
肖立道:“會不會是老家伙?”
慕遠搖頭道:“不是,我看過他的筆跡,年齡上也應該不對。”
常笑堂中,掛著幾幅李拜天的字。
“但肯定是我們的一位故人!”慕遠道。
他心里默默鎖定了魏明學和周靜三,甚至晁天嘯!
肖立笑道:“想起來了,還真有一位故人在等著我呢。”
慕遠自知他說的是鮑國,只道:“那你先去,我在這里等你,回頭咱倆再合計合計。”
肖立道:“今日不急著回林府的嗎?”
慕遠黯然道:“我,不想再去那……”
肖立拍了他一下,笑道:“好啊!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慕遠道:“別穿女裝吧?”
肖立不屑道:“他要是看不慣,正好!”
……
肖立走后,慕遠邊等他邊盤算。
已然和克定兩個說過做回京的打算,便是即刻啟程,也比當初姨娘準許的日子晚了二十幾天,索性就幫著肖立拿到東西再走,了他心愿自己也能踏心。畢竟那是金石鐏,肖立自己恐怕應付不來!
如無其他,應在十日后動身,算上路途,整整晚了一個月。
一個月后,回到京城的日子要怎樣過,慕遠不知道,他的生活里,只怕再也沒有了希望和歡笑了吧。
他摸著肖立屋里的一尾琴,撥了兩個低而長的音,心緒更覺煩亂。
贏兒不喜歡這種弦樂器,她平素喜歡鋼琴。
不想,他強迫自己什么也不想,抓著手上所有的風箏線,齊齊剪斷!
自顧這樣坐著,天已漸漸的黑了下來,慕遠想著去找些水來喝。
他上次在這里住了三兩天,識得灶房位置,便取了一只小茶盅,出了雜物間。
還不到灶房,只聽有女子悠悠叫了一聲:“趙少爺嗎?您來一下。”
慕遠一驚,竟是對面霞姐的廂房!
廂房門半掩著,窗子向外開了一扇。
慕遠見秋霞叫他,只得應著進來行禮問好。
這可是他第一次進陌生女人房間,而且還是春館之中,心中不免猶疑。
霞姐笑道:“近前來吧,還能吃了你不成!”
風塵女子未必個個齷齪,慕遠心道。
慕遠看時,屋子并不大,擺設陳列也沒什么奇異,并沒像肖立說的供著趙公明,只是案子上供了個送子觀世音,雖不是初一十五,卻擺了供還焚了香。
慕遠道:“姐姐竟然這樣虔誠。”
香只是普通熏香,并沒有機關。
秋霞盤腿坐在炕上,炕桌上溫的酒并幾碟子果品小菜。見慕遠垂手立著,笑道:“頭回進女人房間?阿立出去了?”
慕遠笑著點頭,見她今日并不像往日一般有濃厚的香氣和脂粉,終于看出來她也就是孫媽胡嬸的年紀。
秋霞繼續笑道:“敢不敢上我的床?”
慕遠見她說話磊落,便索性盤腿坐到她的對面道:“姐姐是有話要問我吧。”
秋霞一驚,道:“你怎么知道?”
慕遠道:“前兒就見姐姐似乎是要問什么,后來有事給岔開了。”
秋霞道:“可說,那日沒摸上工夫,你就急急走了。”
慕遠道:“在團長府當差,所以緊著回去,姐姐要問什么事?”
秋霞啜了口酒,說道:“你是京城來的,想和你打聽個人。”
慕遠幫她斟滿,秋霞讓他自已也斟了。
繼續道:“你是京城人,可知道皇城根兒有個姓趙的大戶人家?”
慕遠一驚,心道:莫非遇上了故人?!
皇城根附近的趙家?
說的莫不就是我家,燈市口便在皇城根兒,他平日不得出門,倒不知附近還有沒有其他姓趙的大戶,只得道:“趙是常姓,不知道姐姐問的是哪家。”
霞嬸道:“他家不一般!祖上做大官的!家里好幾個兒子!生意也做的大,算得上京城數一數二的有錢人!”
慕遠心里一驚,心道:祖上做官倒像,但不知我家算不算數一數二?嘴上探道:“姐姐要打聽趙家什么人?說來聽聽。”
霞嬸低眉,臉上掠過一絲輕笑,慕遠靜靜的看去,她的神色中似有一絲哀愁,又似一絲不屑,一絲尷尬甚至一絲不忿,且又有分明的有一個“情”字。
難不成是三哥放浪輕狂辜負了少年相識?
按照年齡來說,家中與她有瓜葛的,怕也只有三哥!
他不禁有些擔心!
只聽霞嬸道:“趙家的四少爺。”
慕遠噓了一口氣,“哦,是四少爺。”
霞嬸聲音不高,倒有些意外而欣喜:“你竟知道他嗎?”
不等回答,她已忍不住的問道:“我…就是想知道,他…后來娶了哪家的小姐?”
慕遠被她問懵了,看得出她非常好奇,可她為什么這樣關心四哥“后來娶了”誰呢?
慕遠疑惑,只得道:“我聽說過一位趙家四少爺,不知道是不是姐姐問的那位,他是叫什么名字呢?”
秋霞悻悻道:“只知是四少爺,哪又知道爺們兒的名字呢。他平時最愛聽戲聽曲兒的。”
慕遠心想多半是四哥了,本不想明言,但一則秋霞算得上是肖立的恩人,不該瞞她,再者,自己日前遇險,人家伸手援助,總是欠著一份人情,雖不解她為何發問,也便笑答道:“四少爺娶了一位唱戲的坤伶……”
誰知這話一出口不及說完,對面霞嬸已縱聲笑起來:“哎呀哎呀!你又哄我!”
一面倒樂的幾乎流淚,邊用絹帕子拭邊擺手道:“他們那樣的大戶人家,怎會由性讓他娶個唱戲的!你這么說,是逗我開心的吧!”
慕遠越發摸不著頭腦,只道:“姐姐說的趙四爺多大年齡?”
秋霞看著慕遠,目光已有些迷離,只用手一指他笑道:“可不就是你這么個年紀模樣。”
慕遠怔住,看來就是四哥慕逸。
但他們之間會有什么緣故?
便傻傻的看著霞姐。
他也實在不知,自己說了什么,竟引得她這樣的笑,難不成已經醉了?
還是那句話,醉酒時笑和哭是有些相似的!
秋霞噗的又樂了:“二十年前,我們相識時,他可不就是你這個年紀!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
到后面,已經拖起了長音兒,悲悲的曲調。
慕遠一聽恍然,忙道:“那便錯了,我說的那位趙四爺,真真是現在不足二十歲的,娶了香月班的旦角。”
秋霞奇道:“真的嗎?真的有大戶人家的少爺肯娶戲子做正室的?現在這么躍性的嗎?”
說著,她猛週了一杯酒道:“我們那會可辦不到啊!做正室想都不敢去想!想做個服侍的丫頭都難!大戶人家有錢有勢規矩多,侯門一入深似海啊!若我的孩子活著,我還能拼著死掙一掙,可是孩子沒了,人家更不會要我!”
她的語調越發委屈。
看來這是個傷心的故事。
與自家無關,慕遠提著的心雖放下了,但見她悲苦,只能勸道:“姐姐別傷心了,生小孩本就是過鬼門關,母子都是一樣。當年慕遠僥幸活下來,也是娘親搭上了性命……”
秋霞搖頭道:“不一樣!不一樣的!大戶人家那叫母憑子貴,從一懷上就處處加著小心;別說夫人奶奶們了,就算是體面些的下人,還不是請大夫住醫院的。唯獨我的兒,無名無份,姥姥不疼舅舅不愛,還不如陰溝里的老鼠金貴!”便斷斷續續哭起來,“說是保胎一包草藥就把孩子的命斷送了!”
慕遠倒聽的怔住了。
在他的認知中,孩子再多也是寶,雖有貧苦人家任性打罵孩子的,但從未想過會把孩子扼殺在母體中!
孩子是母親的摯愛!
同樣是痛失摯愛,他看著秋霞,更覺可憐!
多半想是年輕時被人騙了,竟連對方的真名實姓都不知,臨了還讓惡人害死了肚子里的嬰兒!
慕遠不禁嘆氣,自古紅顏多薄命。
又聽秋霞哭罵道:“三禿子!你個天殺的!你怎么就那么狠!”
秋霞喃喃了幾句,便歪在炕上閉目的含混著低聲哭念。
慕遠見狀,只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任她去也不是。
正躊躇間,只見肖立回來,雖一身酒氣,卻沒有垂頭喪氣,即知和豹子聊的不錯,看來至少沒有翻車。
肖立見霞嬸低聲哭著喃喃不肯睡去,自麻利的翻身上炕鋪了被褥,又幫著她脫了鞋,枕好蓋定。
慕遠見他這樣,心道若是不知道的,看著真像是一對娘兒母子呢。
可見這春館又當如何,一樣有重情重義的。
忽聽炕上霞姐笑道:“他們家里若肯娶個戲子入門……那我早就是趙家四奶奶了,還有別人什么事!”
肖立便輕聲哄她道:“咱不做有錢人家的少奶奶,規矩多不自在。”
霞姐道:“人家是侯門權貴啊…他三哥不就娶了潯陽秦家的小姐!是我沒福。”
肖立便又哄她道:“我霞嬸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他們家才沒福呢!咱們不稀罕。”
慕遠已然聽的呆在那里!
潯陽秦家!
安頓好了霞姐,肖立輕輕拉著他,一起回了雜物間。
慕遠的腦子里并排想著幾個問題:秋霞說的潯陽秦家的小姐是三嫂秦繡紋,那三哥會不會就是她說的“四少爺”?慕遠心中立時便否定了,三哥的為人不羈,便是吃個花酒也斷至于在女人面前更名改性說謊的!何況這樣坑騙女人的事,三哥做不出。
那或者是賊人憑白借他趙家的名聲欺騙外鄉女子嗎!又或者和趙家真有瓜葛?再或者就是趙家的下人所為?
但家里各院的下人,他根本認不全。
霞姐既然知道三哥三嫂,那必然多方打探過的,又能說出皇城根來,沒準也去家里尋過,如果真的與趙家人有干系,當時不管是姨娘還是娘親管家,都不會袖手旁觀!
她方才說的體面的下人,又說的是誰?
她說的三禿子多半是周靜三,為什么恨的咬牙切齒,竟比那薄情郎還恨的?
她腹中的嬰兒究竟是誰害死的?
二十年了,自己要不要幫她查查?或者她已然死心,丟開手了,似乎就不必多事,翻出舊賬會讓她再次傷心欲絕……
肖立不禁拍了他一下,道:“哥,你這是入定了嗎?”
慕遠忙拉著問他秋霞是怎么回事。
肖立道:“癡心女子負心漢,還不是戲文里常見的!”
遂嘆了口氣道:“今兒是霞嬸兒子的忌日!我倒給忘了!兒的生日娘的苦日。”
慕遠問:“她只有那一個孩子嗎?”
肖立白了他一眼道:“頭一胎懷了七個月大的孩子,從肚子里生生給打下來,沒要了她的命就已經不錯了,還想再有孩子?!”
慕遠也嘆氣。
肖立便道:“這可是霞嬸的軟肋啊!她這么要強的女子!其實可憐。”
肖立五歲便住在暢春園,園里的人口中議論過秋霞的事,風言風語他聽過幾耳朵,只不知幾分真幾分假。
周禿子十幾歲和他妹子秋霞兩個相依為命,餓的沒飯吃便投了個戲班子,搭幫唱戲賣藝,那時,秋霞也不過十二三歲上,人長得漂亮,但戲上并沒有童子功算不得角兒,不過是跑跑龍套沖個丫鬟侍女,開戲前唱個川蜀小調熱熱身的角色。兄妹倆跟著戲班幾年,山南海北去的地方不少,有一年就到了京城。
這京城可謂是花花世界,魚龍混雜,秋霞那時已十八歲,出落得姿色艷麗,因為唱戲結識了京城的趙家兄弟。那趙家兄弟也極愛票戲,但人家是京城富足大戶,只是為了玩而已,并不指望用這糊口。
一來二去,周秋霞俏麗被趙家四爺看中,這位趙四爺不過十六歲,生的是一表人才高大帥氣,年輕女子自然癡心,寧愿倒貼的也不乏其人,他二人兩情相悅私下暗定了終身不說,那趙四少爺竟購房置地金屋藏嬌!
那時,趙四爺尚未娶妻,只說娶進嫡妻再把她弄進家里做個妾,秋霞已經滿意的不行,自己這樣的出身已是巴望的最好的結果。
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趙周兩人纏綿了百日,趙四爺因說家里讓他隨著伙計出門壓送一趟貨物,二人依依不舍分離后,這紈绔子弟便自此從人間蒸發般再沒了蹤影!
周秋霞守家倚門苦等,只想著四爺這樣的肯為自己花錢,自會回來找他!自趙四爺包養了她這幾個月,她自然已不再登臺露面,他哥哥周靜三也不是付辛苦的料,只想著他妹子既然傍身了財神爺,今后只等跟著吃香喝辣的,平素里就好喝酒耍錢,手頭緊了就拿著秋霞屋里的東西去變賣,秋霞無奈又攔不住,只盼著爺們早日回家。兄妹二人手上是越過越緊!
誰知,這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卻來了!沒過多久,秋霞便發現身上有了身孕!只道富貴人家重子嗣,四爺更不會從此丟了自己。可誰知,身子到了六七個月越發笨重,她兄妹也已坐吃山空,哪里等得到情郎回來!
周靜三無奈只得去尋當初的戲班子,人道早就走了,他便又去戲園打聽票戲的趙家人情況,又說不出太多的情形,人家見是是非躲避還不及誰愿意多言,周靜三說盡了好話,人家才勉強告訴他,那趙家是京城大戶,子弟票戲就是圖個樂,后來家里嗔斥,自不敢再下海出來唱了。周靜三又磨了許久,人家才肯告訴了趙家的地址。
周靜三便領了他妹子去趙家尋人,那時,趙家正忙著給三爺娶親,娶的是江南大戶的嫡長女!哪有人顧得上這被歹人欺騙的兄妹!雖則請出了趙三爺,但周家兄妹畢竟不能認得,便指名要見他兄弟。可趙家人都道三爺是最小的,下面并沒有兄弟!
兄妹倆自然不能信,便打定主意生下孩子趙家自然要認,只橫了一條心死等這四少爺,誰知不久房東找上門來告訴他們房子是一位少爺賃的,賃期一年,需提前交租,沒錢便要走人,秋霞一心以為房子是爺們給自己買的,一聽才知是兩手空空大夢初醒,傷心欲絕病了一場動了胎氣,周靜三手上沒錢給她醫治,自送到洋人的免費教會醫院,秋霞執意要保孩子,但那周靜三自有打算,畢竟欠了一屁股兩肋條的賭債,想離開京城都走不得!恰逢有個達州老鄉正室年前死了,看中秋霞存心想娶了續弦,但一直不得如愿本來已經灰心作罷,周靜三思來想去也算是一棵救命稻草,二人便搭顧上了,那人只知秋霞已不是黃花大閨女,但不知是有身子的,周靜三自瞞著不說,后來只哄著秋霞說給她喝藥保胎,卻趁她不被,一碗墜胎藥便把孩子給斷送了,一口咬定只騙他妹子說是傷心過度孩子不保!
然后火急火燎的把他妹子給了那人,他拿錢完事!再后,秋霞的男人畢竟歲數不小,沒幾年就過世了,家里其他人自欺她無后想著攆走了完事,她兄妹自然也不是善茬,索性連房代地變賣了,這回秋霞長了個心眼,錢把持住沒讓她哥哥全誆騙去,只在周靜三的慫恿下,花錢開了一家春館。外面周靜三打點,內中周秋霞親力操持,光陰易過,倒也維持了這么些年。
慕遠聽肖立講完,只恨恨道:“這周禿子果然該死!”
肖立道:“粘上這周禿子就沒好事!這兩面三刀的沒少坑霞嬸,他嘴里哪有實話!聽說當年京城的房子確實是四少爺買下了的,不過是他給抵還了賭債騙他妹子的;還有的說,霞嬸的孩子當年并沒有死,是個男孩子,私下讓他賣給了沒孩子的有錢人家!”
慕遠道:“傷天害理!”
肖立道:“所以他們兄妹之間和仇人一樣。”
慕遠道:“霞嬸對你有恩,若知道誰害的她,你會怎樣處置那薄情郎?”
肖立恨道:“那小爺的刀,只怕是要開葷!”
慕遠卻道:“我覺得…那個騙了霞嬸的薄情郎,可能和我們家…有點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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