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三章破戒
阿呈走了,不見了!
只留下一襲清冷的月光、鳥鳴,孤松獨石,單薄身影和一片漆黑的老爺嶺……
明學呆立,口中喃喃:“阿呈,別走,回來;阿呈,別走,回來”
他不知說了多久,只是機械的反復的說,不能停下,直至淚水擋住了所有的東西,直到自己幾乎站不住。
一雙手臂從后面溫和的圍住了他。
阿呈聽到了,回來了,知道了他的心意,在抱他了!
他的身體順從而酥軟,任憑他抱著他的手臂越箍越緊,疼了,真的疼了,但他沒反抗,他希望這樣被他圈住,圈住一輩子才好。
他心里是高興的,身體因興奮而微微輕顫。
阿呈用唇輕輕的在身后安撫著他,他任他如此,他說過,只要他肯留下,一切憑他!
但是!
他聽到了緊促的陌生的喘息聲,他猛然奮力地掙開那雙手臂,扭身看去,不是李呈荷,而是李存芳!
二人離的很近,幾乎臉貼著臉,李存芳的手甚至還沒完全離開明學的腰。
李存芳一反常態輕聲道:“沒事的,別怕,讓他走,你留不下他。”
驚懼羞愧讓明學下意識的再一次推開他,后退幾步,面熱心跳的轉身奪路去。
一夜無眠。
東閣西閣都沒有一絲燈光,也似乎沒有一絲人氣。魏明學頹坐在東閣的地上,愁苦悲惱恨五味雜陳。
一個兩個將近三個時辰,他默默起身,回到自己的西閣。
從柜中選了一件平日不舍得穿的繡了云錦的外衣,環顧著看了看,什么都不需要,只抓了兩段酸果枝籠入袖里,拿起藥囊和火鏈,微微一笑又都輕輕放下。
天還沒亮,魏明學出去時將院門仔細閉好,緩著走了幾步,突然像有人發令追他似的,拔腿飛奔直至宣澗!
這是他們孩提時代就被大人們告知不可擅入之處,但今日他特意來了,沒有藥囊沒有火鏈,只有能招來毒蜂的酸果枝!
他把握著酸果枝的手左右平舉,閉目盤坐在地上,就像等待什么隆重的儀式似的。
阿呈下山了,如果他被守玄關的人抓住,那么急令鼓早就響了!
從出生落地,他的身邊就有阿呈,如今他走了,他也只能“走”,他獨自是活不成的。
但是,不得自戕自盡!
自戕違反族規,會被族中除名!他只能寄希望于毒蜂帶他走。
“不慎”死于毒蜂,不會被算作自戧自盡。
自已未滿十八歲,不能算作成人,按例死后不能入祖墳,但老師會看在爹娘只有他一個孩子的份上,讓他葬在父母身側吧!
他不知道,不能問更不能留下遺囑,他只能聽天由命,就像毒蜂的到來一樣,一切都是聽天由命!可遇不可求。
隱隱的晨鐘之聲傳來,晨起卯初灑掃庭院,再過幾刻是卯正早餐時間,族人們很快會發現他和阿呈都不見了!
人們會開始尋找,但不會到宣澗來尋,清晨是毒蜂攻擊性最強的時候,人人都知道,所以此刻不會有人來宣澗,除了一心求死的魏明學!
如他所料,卯時過了,辰時也過了,在死亡的等待中,白天就這樣過去了。
但是毒蜂沒有來!
他沒能如愿。
無甚,他有的是耐心。
深夜來臨了,毒蜂仍沒有出現!
他平展的躺在地上,心想:既然毒蜂不肯來幫他,那自戧就自戧、除名就除名吧,反正阿呈也會被除名,他們也算做了伴。
他看著天上的星光,微笑著等待死亡,他倒要看看毒蜂和死神哪個先到。
他累了,又渴又餓,困的睜不開眼。
突然,他被一個人扛到了肩上疾行!
高而闊的肩膀,高而闊的呼息聲,又是李存芳!
他哀求道:“大少爺,放下我,求你了!”
李存芳根本不停腳步,直回到了雙呈齋,一腳踹開了院門,把明學像個麻包一樣扔在院里地上。
然后憤怒的盯著他,咆哮:“你鬧夠了沒!”
明學心頭竟有一絲喜悅!
他要像以往那樣揮拳打過來了吧!
如此甚好!沒有阿呈護著,正好讓他打死自己豈不省事!十七年了,他第一次期盼著李存芳對自己施暴!
李存芳并沒有打過來,而是又咆哮一遍:“你鬧夠了沒!沒鬧夠你只管鬧!”
一面不理趴在地上的明學,一面沖進東閣!很快抱出了阿呈屋里的書,字,畫,用火鏈引了火,院子里頓時火光沖天!
明學點頭,焚書之后應是坑儒!
雙呈齋今日是完結之日。
甚好,甚好!
但應當先坑儒再焚書,否則,真的很殘忍!
燒完了書,然后是燒阿呈的衣物。
魏明學靜靜的看著,他知道,東閣的燒完就該輪到他的西閣了。
他身上無力,靜靜的趴坐在地上,靜靜的看著、靜靜的等著!
他想把手探進火里,再摩挲摩挲那些他熟悉的阿呈的東西。
李存芳吼道:“李呈荷是老爺嶺的叛逆,他的東西一樣也不能留!”
這樣的大火,常笑堂不會看不到,八叔石寶岳不會看不到!鄰近族人不會看不到!但是沒人來救火,沒人驚異也沒人探聽圍觀!
無疑,這是族長授意了的!
阿呈的東西很快就被大火都帶走了。
火勢已經漸漸要熄滅了。
魏明學疑惑的看著李存芳,他喃喃的問了一句:“為什么不繼續燒了?西閣呢?”
李存芳道:“西閣不是你的房間嗎?你的房間里有李呈荷的東西?”
魏明學搖了搖頭,疑惑道:“都要燒的,還分什么他的我的?”
李存芳道:“李呈荷私自下山,被族里除名,當然只燒他的東西!”
魏明學喃喃急道:“那我呢?!”
李存芳道:“你!你明日給我按時吃飯,按時出工去去馬廄喂馬!”
魏明學仍反應不過來:“不是要焚書坑儒嗎?”
李存芳罵道:“崽子!你是不是皮又緊了!”
明學恍然大悟,自己第二個求死的希望也落空了!
李存芳大聲問:“你屋里是不是有李呈荷的東西?!”
明學搖了搖頭,他們很少互贈東西,現在大了,衣服鞋襪也不會亂穿了。
若說有,自己的這條命是他的。
李存芳大步走進西閣親自去查看!
與此同時,魏明學想起了西側廳的“稚子采蓮圖”!這是阿呈送給自己的唯一的一件東西!
魏明學爬起來跟著跑進西廳,果然李存芳正要伸手去扯墻上的畫作!
魏明學立時跑過去,伸開手臂攔在中間:“大少爺,不要,求您,放過它!”
李存芳一揚手推開明學,明學極快的速度撲過來,拉著他的手臂,“你要毀了它,就先殺了我!”
說著撲通給李存芳跪下,不肯放手:“求大少爺!這是阿呈給我…唯一的…求您!”
在李存芳面前,他從來只會求!
一個從小被打服了的人,只會哀求!
淚流滿面的哀求,偶爾會讓鐵石心腸的人有一次的心軟。
“你還鬧不鬧了?!”他厲聲問。
明學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鬧”了什么,卻急急忙忙的搖頭回話:“我再也不敢了!”
“明天按時吃飯,按時出工,好好睡覺?!”
“是!”
“以后不許自戧!不許再去宣澗找死!”
“是!”
“以后不許再想李呈荷!”
“……”
“以后不許再想李呈荷!”
“是…不再……”
……
阿呈走了,阿明想了結自己的生命,但是李存芳卻在毒蜂和死神之前,抓到了他!
接著來的日子,明學痛苦的意識到,李存芳竟然是比毒蜂和死神更為可怕的存在!
因為此后,李存芳從惡獸變成了惡魔!
第二天,魏明學聽著晨鐘起來,穿好衣服灑掃完庭院,去雜務行領餐。
他躲避著眾人的目光。
他本想要個半人份,但看見李存芳冷冷的目光,把話咽了回去。
領了餐本想回雙呈齋,又被他叫住:“去哪兒啊?跟老石他們一起到馬場上吃去!一會盯著鍘馬料!磨蹭什么!”
雜務行正廳不遠就是老爺嶺的馬廄馬場。馬廄很大,畦楚幾百匹馬都在這里!里面還連有更大的草料室,馬場外有屋有棚,這樣不冷不熱的季節,大家都喜歡圍坐在棚子邊吃飯聊天。
那邊老石也招呼他:“明學,過來一起啊。”
他蹭了過去,和三五個小伙子一起。
老石比阿明大幾歲,他性情隨和平時人總嘻嘻哈哈的,見阿明端碗過來,一面挪出個位置給他,一面問道:“病好了嗎?你這臉色還是有點差。”
明學答道:“我沒病啊?”
老石道:“大少爺說你病了,還給你請了兩天假,我以為你今天來不了呢,不然就幫你把飯領了。”
明學笑了笑沒說話。
明學常在馬廄里幫工,和這幾個自然很熟。
老石是七爺石保祖的侄兒,和他叔暴躁性情截然相反,脾氣不急且怕老婆。
一面大家都呼嚕呼嚕的吃完飯,便各自開始干活。
明學幾個負責鍘草料攪和糧食添石槽,每人負責五十匹馬。他分派的馬中,有自己的怈龍、阿呈的懾龍和存芳的悍龍。
明學默默的走到懾龍身邊,抱著它的頭愛撫的蹭著,引來怈龍的不悅。
馬是聰明的動物,它奇怪自己的主人今天為什么不理自己,而和懾龍親近!它使勁擺了擺頭,卻仍然沒能引起主人的注意。
明學的頭和懾龍的頭緊緊貼在一起,久久不愿分開,因為他已經淚流滿面,他不想被其他人發現。
其他人都沒發現,除了李存芳!
于是,李存芳吩咐老石,魏明學從明天起,比別人多負責五十馬!省得他不干活只知道“偷懶”。
……
時間在高強度的勞作中過的很快。
每天干兩個人的活,明學感覺自己要散架。
但這沒什么不好,身體累了腦子就不累了。
就這樣一轉眼,阿呈已經走了九天!
九天之中,沒有一個人和明學提起過阿呈。
但他知道,阿呈已經被族里除名了,這意味著,阿呈即使再出現在老爺嶺也會被族人趕走。
明學在人前不露聲色,沒人知道他內心的煎熬。
李奶奶病了,明學不敢去探視,怕老人見了他會更加思念阿呈。
中午時候,幾個小伙子仍是一起吃飯,各自端著碗,邊吃邊聊,明學說了句什么,眾人都一致笑了起來。
老石笑道:“明學趕明兒若下了山,管保也像馬駒子一樣,拐回好幾匹小母馬回來!”
眾人又哈哈笑。
只見李存芳緩緩走進來,笑聲戛然而止。
老石忙放下飯碗過去問:“大少爺,您有什么吩咐?”
李存芳道:“沒事,瞎走走,聽見這邊熱鬧就進來了,說什么呢?”
他沒事時很少進馬廄的。
一個道:“石哥的馬把六叔的大花拐回家來,明學說馬隨主人,跟石哥一樣貪財好色。”
眾人又笑起來。
只有明學埋著頭,不肯出聲。
存芳道:“老石,我院里的燈壞了一個,不忙的時候讓雜務行的人來修修。”
不等老石答話,突然道:“就你來修吧,魏明學!”
明學本來盼著大少爺看不到自己,卻忽聽他喊出來自己的名字,忙起身應是,忘了手里還端著碗,只聽“啪”的一聲,碗跌了粉碎,
人也嚇得身體抖了一下。
李存芳罵道:“一個十六七的漢子,膽小如鼠!給我老爺嶺丟人現眼!難道我是那閻王爺嗎!”
眾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臉上,大少爺平素對族人并不是個嚴厲的人。
明學蒼白著臉不敢看他,也說不出話。
所謂一物降一物,他對李存芳的恐懼,是打小就有的,根深蒂固。
存芳怒道:“落在地上的飯,都給我吃了!現在,馬上!”
畦楚人從不許浪費糧食,但大家都知道明學有潔癖。
老石剛要開口,存芳道:“今兒就要板板他這臭毛病!我們做土匪的,還講什么潔癖!”
老石一聽只得閉了口。
明學默默的望了存芳一眼,冷峻無情的目光下他默默跪下身,伸手去撿落在地上的一塊塊米飯,緩慢卻是毫不遲疑的一下下放入口中,咽了下去,煞白的臉上看不出心里是怒是恨,是愁是懼,他心中所想無人能知!
存芳看不得明學怯懦的樣子,他一貫“見著慫人摟不住火”,猛走過去飛起一腳踢在明學腰間,目中鄙夷而憤怒。
眾人都嚇了一跳,阿明不過跌了個碗,大少爺何至如此?
存芳氣的漲紅了脖子,再沒說話轉身走了。
被踢倒的明學忙起來跪直了身子,將地上的飯全部吃干凈才立起身來默默的去干活,繼而不久便躲在角落里一陣無法自持的狂嘔。
……
下午李存芳不知不覺中又來到了馬場。
這是他今日第二次來這里,連老石都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
剛才那一腳踢的不輕,他不知那狗崽子怎么樣了。
老石幾個在棚子外休息,存芳先道:“老石,有了小老五,這回高興了?”
老石也笑道:“一個桌子四條腿,再沒個男娃娃,說不過去了!”
存芳道:“等孩子出了滿月就抓緊下山,外邊人手少,再帶上魏明學,我準備把他雜務行那邊要過來!”
又轉著頭問道:“魏明學呢?”
老石道:“阿明人勤快一會也閑不住,在里邊整理草料垛呢。”
李存芳便閃身進去,馬廄里是一溜十幾趟石槽子,每一趟約栓了二十幾匹馬,旁邊連著一間更大的草料糧食棚,見明學在里面正利索的把散亂的馬料重新上垛。
明學正井井有條的干著,不妨被身后的存芳嚇了一跳,怕又被申飭失態,停下手卻沒敢說話。
李存芳也不說話,猛地上來用手緊緊拉著他的束腰,只往草料剁上拉扯。
明學不知所措,臉紅漲到耳后,低聲道:“大少爺,我錯了,您饒了我。”
挨他的打從不需要原因,大概是剛才跌碎了碗,他沒有打夠而已。
李存芳急問:“我剛才是不是傷著你了?”
明學搖頭道:“沒有。”
存芳道:“讓我看一看!”
明學躲閃著道:“真的沒有!”
李存芳蠻橫的要解他的衣服。
明學尷尬:“大少爺,您干嘛?”
李存芳低聲急促道:“我要看一看。”
一邊他拉進角落,壓在身下。
明學氣力根本抵不過他,滿口求饒急得雙手亂抓,只聽“當”的一聲,一柄草叉子被明學碰倒,外面休息的人聽見大聲問道:“沒事吧阿明?”
兩人一愣的功夫,明學飛快的逃開,大聲回答道:“沒事石哥,是我…碰倒了東西。”
忙理了理衣服,瞥見李存芳扶起了草叉,他快速的出了草料棚。
老石問道:“大少爺進去找你,沒看見嗎?”
明學道:“找我?”
老石道:“大少爺說,你在外務行幫工干活賣力,他想把你要過來。”
明學急道:“不要…我喜歡在內務行。”
老石笑道:“還是外三行好,明擺著月錢上就多掙一些。”
明學聲音大了些道:“我不需要加月錢,我不想……”
李存芳正從草料棚出來,接口道:“這也由得了你嗎?爹的意思,是讓你到外三行多歷練歷練,七叔受了槍傷,我一個人忙乎不了!”
提到李拜天,明學自低頭不敢說話。
李存芳道:“十六七的漢子,天天在女人堆里幫廚種樹?”
明學閉口仍不肯言語。
李存芳哼道:“外三行嚇跑了一個李呈荷,難道還要再嚇跑一個嗎!”
明學大聲道:“阿呈并不是因為膽小!”
“那你呢!”說罷存芳瞪了他一眼轉身走了。
……
人間四月,桃之夭夭。
土匪娶親是晚上,李存芳新房選在景仁宇,那邊已經收拾利索,土匪娶嫁不講接親,兩個時辰后,新娘自會由花轎送來。
存芳已經換了新衣,慢慢踱到馬廄外,正聽見老石在跟幾個年輕的笑著說話:“我老婆說了,大少爺吩咐的,晚上誰都不許緊著鬧洞房!”
一個道:“到底是大少爺吩咐的,還是石嫂子吩咐,讓你晚上必須早早回家!”
大家便哄笑。
一個道:“石哥,你就那么怕嫂子的嗎?”
老石急道:“瞎說,她怕我才是真的!”
明學笑道:“石鎖說,嫂子叫你黑炭頭。”
老石笑道:“我不嫌她腳大,她倒嫌我黑?”
眾人又笑。
老石道:“明學,晚上的喜宴你必須得去。”
明學道:“我不去了吧,省的大少爺看著我生氣。”
一個道:“阿明,有不去的大少爺更得生氣,你不怕他嗎?”
明學道:“我吃了熊心豹子膽嗎?怎么會不怕本族的大少爺呢。”
老石道:“你們沒看見嗎,只要大少爺一來,明學緊張的大氣都不敢喘。”
明學嘆道:“在大少爺跟前,我要是能隱身就好了。”
老石道:“還隱身!你白白凈凈的,和我們一隊當然顯眼,你要是天天去太陽地里暴曬一個時辰,跟我一樣黑,保管大少爺就看不著你了。”
眾人哈哈笑了。
明學道:“石嫂子嫌你黑,你拉上我陪你!”
一個道:“阿明,可別聽石哥的,自戧自虐可是犯了族規的!”
明學笑道:“不是正經法子,我怎么會聽。”
老石笑道:“那我說正經的,晚上你不去喝喜酒,大少爺知道,定然不高興!”
明學道:“晚上那么多人,大少爺哪兒會發現少了我呢。”
突然李存芳咳了一聲,走了進來。
魏明學懊悔的咬了咬嘴唇,他實在沒想到,大婚之日李存芳竟還會來馬廄!
李存芳對幾個手下笑道:“今天晚上喜宴,大家都早些收工吧。”
眾人都紛紛過來給李存芳道喜。
李存芳笑道:“大家晚上都要喝盡興啊。”
說罷示意眾人退去休息,突然高聲叫道:“魏明學,晚上的喜宴要不要單獨給你加道菜?”
明學心道不好,急忙搖頭。
李存芳哼道:“我倒是想,只是熊心豹子膽我沒地方給你尋去。要不然單給你炒個一葉障目?!”
眾人想笑卻都不敢笑。
明學已經嚇得面色慘白。
“滾!”李存芳呵罵了一聲。
……
魏明學獨自守在雙呈齋的東閣,這里離景仁宇也不算遠,依稀能聽到那邊傳來的眾人杯籌交錯的聲音,煙花已經燃過了幾次,喜宴快結束了,新人也應入了洞房,六叔夫婦操辦的極好,只可惜阿呈不能親見兄長大婚。
阿呈已經走了整整十天!
東閣的東西幾乎被李存芳的一把火燒光了,除了桌椅床幔,別無他物。
明學也已經在東閣過了十個晚上!
一回到西閣,他就會愁苦煩躁不堪,只有在東閣他才能熬過漫漫長夜,坐在阿呈的椅子上,伏在他的案上,透過窗子,看天上的星光一點點退去,夜色一點點消失。
十天來,他根本無法在床上入睡,只在案上趴著昏睡一會兒。
魏明學輕輕解開束腰撩開衣角,肋下一片瘀紫,雖沒在人前露出一點,但下力干活的時候傷處真的很痛。他取了一點溫水,要再用布巾敷一敷傷處。
忽然門被人猛的推開,李存芳奪門進來,身上都是酒氣。
明學愣住了:“大少爺?”
李存芳蠻橫道:“在宴席上沒看見你!”
明學忙解釋道:“我去了!只是明天要早起洗馬槽,所以我就…提前離席了。”
李存芳用眼看著他,他一如既往的躲避著那霸道的眼神,不自覺向后退去,李存芳則逼上一步。
李存芳道:“明天你能不能早起去洗馬槽,得要我說了算。”
明學不解道:“大少爺,洞房花燭夜,客人未散,新人在等,您為什么來這兒?”
李存芳笑道:“自然為了來找你!”
明學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李存芳道:“我有話要問你,你說,我為什么會娶常棲?”
魏明學道:“雙方父母之命。”
李存芳笑道:“我李家兄弟,都不大聽話!”
明學低頭不語,又被李存芳逼退一步。
李存芳道:“崽子你算計的好啊!我娶了常棲,阿呈心里眼里就只會有你了!對不對?”
明學仍不敢抬頭,自己的心思竟然被人稱粗糙的李存芳看得如此清晰!
李存芳問道:“可他寧愿離家出走,也不會留在你身邊,對不對?”
明學咬著唇,仍不答言,李存芳步步緊逼。
李存芳問道:“阿棲的心意,你也知道吧?”
明學點頭,他當然知道。
李存芳突然道:“你把我們當棋子擺布,現在是不是也該讓我來擺布擺布你!”
他便一步步逼近,直至墻角阿呈的床邊,明學沒有退路了。
他蠻橫的把明學一把推倒在床上。
明學哀求:“大少爺,饒了我!我錯了!”
李存芳道:“我為了你娶了阿棲,你該不該補償我?!”
說著餓虎一樣撲過來,擒住他的雙腕!明學的衣裳沒有了束腰,一下子被撥開,一片瘀紫歷歷在目!
李存芳道:“看來昨天,我還是把你傷了!”
明學搖頭。
存芳道:“是你心里太疼,所以這點傷對你不算什么!對不對!”
明學不知該搖頭還是點頭。
李存芳用一邊的束腰把明學雙手擰到后面緊緊捆了,見他仍想起身逃走,便一把扯下自己的束腰,把他的雙腳也用力縛住,明學不禁疼得“啊”了一聲。
存芳忙問:“緊嗎?很疼嗎?”
出乎意料他問話時竟有一絲關切。
明學愣了一下,忙點了一下頭。
李存芳解開,重新松懈的捆了一次。覺得不好,復又解開。
又問明學:“手上勒不勒?”
明學疑惑,他發現存芳的手在分明的顫抖。
此時的李存芳,好像一只鼠得到了冬糧,激動得歡天喜地而又加倍小心,似乎怎樣藏都不得安心的樣子!
就這樣存芳把明學的手腳捆了又解開,解了又捆上,反復幾回。
明學怯怯的問:“大少爺,您要干什么呀?”
存芳喘著粗氣道:“你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嗎?”
明學急急的搖頭。
一個面色慘白,一個面色赤漲,二人默默對視著,突然,李存芳像逮住了獵物一樣撲過來,用口去尋魏明學的唇!
魏明學像魚一樣的滑開,但身體被李存芳壓倒,抖著用手去解他沒有了束腰的衣褲。
明學明白了,存芳要懲罰他!要羞辱他!從小他們常被存芳扒了褲子打,但現在畢竟已經大了!
“大少爺,你饒過我吧,放過我!求求您!”
他苦苦哀求,但衣褲已被幾下就扯開了!
接下來更可怕的是,李存芳竟然也同樣扯開了他自己的衣褲!
明學心里怕到了極點!
“大少爺,您別這樣!我們兩個都男人!”他低聲喊道。
存芳聲音卻比他更加顫抖:“四叔五叔也是兩個男人!八叔和九叔也是!”
明學努力擺脫著道:“那不一樣!”
“如何不一樣?!”
存芳邊說邊強令取他的身體,明學則拼力的躲避!
兩個是一般高身量,雖明學氣力比不了粗壯的存芳,但他身上畢竟多年習武不輸靈活,二人掙得俱渾身是汗喘著粗氣,但明學畢竟被縛住,最終被存芳一舉攻下。
十七歲少年的身體,雖瘦薄但已見挺拔。
李存芳久久情不能自已。
魏明學已然沒有一點氣力,無論存芳如何的擺布,他都只能由著他去,一再喃喃道:“求大少爺,放開我。”
兩三個時辰后,李存芳心滿意足的離開了雙呈齋。
明學躺在床上呆住許久,突然流下淚來,輕輕呼出一句:“阿呈!我恨你!”
……
畦楚尚男風。
一連七晚,李存芳都是在雙呈齋度過的!
忍無可忍的魏明學,在李存芳大婚后的第八天,實施了他的出逃計劃。
寅時,他潛入了馬廄,反復的愛撫安慰了他的怈龍之后,牽著懾龍和悍龍冷靜的走出了馬廄。
魏明學翻身上了懾龍,懾龍已然多日不曾有人騎,高興的打了個響鼻。
存芳的悍龍走在頭里,呈荷的懾龍跟在后面奔跑起來。
魏明學已經暗中探查了兩次,第一道玄關的位置,有辦法避開,雖然繞道而且有幾處峭壁,但是騎馬仍可逾越!有外部玄關,所以這一道內關比較好突破。
兩次探路都在第一道玄關止住,因為暗中不可能接近第二道關,后面的路他沒走過!
所以必須帶上識途的悍龍!
悍龍常年隨李存芳跑,來去自如。
二道玄武門就在眼前,他的心激動得顫抖起來!因為過了這第二道,他就和阿呈一樣,走出了老爺嶺,再也不是畦楚人!
外面的世界是怎樣的?真的吃人嗎?
五歲時遭遇毒蜂,他大病一場,虧娘親多日精心照顧才得痊愈。他的病好了,爹爹娘親去山下的千祖寺燒香還愿,再回來時,他們便雙雙躺在了棺木中!
那是他知道的父母唯一的一次下山,只這一次就雙雙斃命!
山下的世界令他恐懼!
但李存芳一樣讓他恐懼!
懾龍歡快的奔行著,跟在悍龍后面,似乎知道他會帶它去找阿呈,一改這幾日的憂郁。
為了阿呈的懾龍,他放棄了自己的怈龍!
阿呈一定非常想念懾龍!
他只能帶走一匹馬,只能是懾龍!
怈龍寬厚,會有新的主人,而懾龍嬌縱,沒有了阿呈,如果再沒有他的話,懾龍會死!
他隨身的小包袱里除了做工攢下的一些錢,只有一件兒時穿的衣服,那是他娘親手做的,只留了這一件,其余的應該是傳給了下面其他人家更小的孩子們了,他也并不記得。
至于那些錢,能買些什么,能支持他幾日他也并不知道,老爺嶺做工的工錢極少,因為吃穿都是按例公出的,沒有用錢的去處,而他長這么大,還從來沒有使用過錢。
他沒有機會,因為他沒離開過老爺嶺。
他側面打聽過了,出了第二道玄關,再過了煙帳,就是兩刻鐘便到山下的直路!第二道玄關他決定不再躲避,因為也根本躲不過。
他對懾龍有信心,對自己的騎術當然更有信心!
被人發現了也不怕,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左手的鏢囊,但他知道,自己便是死也不會用排鏢傷害自己的族人,甚至那些馬匹。
就像對李存芳一樣,他下不去手!
只要過了煙帳,悍龍指路的任務就完成了,老馬識途,它會自己上山。
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當然也包括會狹路相逢遇到的石寶岳!
二道關是進出老爺嶺的要塞,石寶岳多在這里把守,雖然十八年來私自進出的只有李呈荷一個,但他從未掉以輕心。
果不其然,有了第一就有第二!
魏明學停下馬,回身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老爺嶺!此處看不到雙呈齋,更看不到怈龍的馬廄。
他橫了一條心,催馬朝二道玄關奔去。
天微亮,守卡的人已經發現了他,雜務行的人自然都認得他,便按例問他要通牌,他答道:“沒有。”
守卡的立刻警覺起來,一時幾人將他圍攏,令他下馬。
魏明學道:“今日我要下山去,請各位叔叔哥哥們行個方便,不要攔我!”
話音剛落,只聽二字“混賬!”
石寶岳提了一柄槍行至跟前道:“私自下山者我們不攔?你當我們都是死人嗎?!”
魏明學口中叫道:“八叔。”但仍不肯下馬。
石寶岳道:“八什么叔!你到了這里,還敢叫我八叔?你要當我是你八叔,就趕快從馬上給我滾下來!私自出一道關,我就能抓你!再往前走一步,你可就違背了族規了!你是我雜務行的人,我更不能偏袒!”
魏明學悲戚道:“八叔,我要走了不再回來。以后,以后…再也沒有族規了。”
石寶岳道:“你給我乖乖回去,我只當沒聽見剛才的話!若讓我捆你回去,你只想想你扛不扛得過懲戒鞭!”
魏明學道:“八叔,我一直想問,那日阿呈,你為何…沒攔住他?!”
石寶岳道:“他過二道關,沒被人發現。”
魏明學道:“這里把守嚴謹,鳥都飛不過去,怎會發現不了一個大活人?”
石寶岳道:“廢話少說,你回不回去?”
魏明學輕輕搖頭道:“回不去了!”
猛地一扭頭撥馬朝關卡奔去,悍龍一見也疾蹄跟上。
魏明學邊沖邊喊了一聲:“都閃開些!”
馬身飛縱兩米多高,懾龍威風,竟毫不費力的馱著明學越出卡子,悍龍也不含糊,雖心中不解但也一個躥騰跟了出來。
眾人都傻了眼!
柔弱書生一樣的魏明學,竟有這樣的能為!
石寶岳忙翻身上馬,手下幾個精煉的一起開了卡子騎馬一同追趕過來。
眼看到了煙帳,一旦過了煙帳,守卡的人便不會在追!所以這是最后的一段路!
明學喚道:“悍龍,這里就靠你了!”
悍龍是靈獸,自然知道明學的心,一路領先穿著煙帳奔馳,輕車熟路,不用看就知道路一定是對的!
后面的石寶岳等人緊咬著不放,但因馬行太快,眾人無法放箭射他,只能干追!眼瞅出煙帳只有一箭之地,明學馬快把他們越落越遠,石寶岳狠了心勒住馬,將手中銀槍大力朝魏明學后背擲出!
槍帶著風聲直奔后心,魏明學并不躲避,瞅準時機反手一把擒住槍柄!好大的力道!手掌被槍柄擦出了血。
看來八叔真的起了殺心!
魏明學心中一涼勒住了馬,回身朝八叔苦苦一笑,將槍輕擲在地,一言不發,扭頭便策馬而去。
眾人已不再追,這條大路已經是官道,不再是他們的戒備區域!
魏明學不再是畦楚人!
明學的馬走出不過十步,慢慢停了下來。
回身望去,他爹娘的墓地就在上山,昨天是他此生最后的一次祭拜,以后再無機會!
以后只會是一座孤墳!
山上沒有魏姓人了。
畦楚再沒有魏姓。
他從此再不也能踏回老爺嶺半步!
順著這里走出去,他能找到阿呈!找到阿呈他會告訴他,自他走后,自己生不如死,被李存芳欺辱,折磨!
他會像以前那樣,去為自己和他的兄長打架嗎?又一個苦苦的笑漸漸泛上來。
那自己豈不真的像李存芳說的,是一個哭訴的“婦人”了嗎?
他不會去找阿呈!
被李存芳用了的那一刻,他已羞于再見他!
他誰也不會去找!
今后的日子,只有他自己!
孤獨終老!
自生自滅!
他去哪里?他不知道!
他停頓在那里!遠處的追兵也停頓在那里!
魏明學回頭又看了看老爺嶺,遂橫了心,沒有回頭的路!他抖了一下韁繩,懾龍開心而輕快的走起來。
魏明學道:“悍龍!好悍龍!你回去吧。”
悍龍點頭噴氣,但見懾龍前行,便又跟了上來。
明學道:“回去吧,悍龍,過了這里我就不會迷路了。”
悍龍領路的任務就完成了。
他搖頭噴氣,仍跟隨著。
明學仍和懾龍緩行,悍龍尾隨。無妨,下到山下悍龍無主騎行自會回去。
又緩慢行了不出十步,只聽山上一聲哨音!
悍龍一嘯,停下步子,懾龍也停下來。
明學和眾人順聲回望去,遠處老松掛的小丘上,佇了一人一騎!
明學不禁身上一抖!
李存芳!□□是月白色的怈龍!明學的怈龍!
明學冷冷的看著老松掛的方向!
這些人馬當中,能追得上他的怕只有李存芳和怈龍!但他分明沒有追,只是在遠遠的望著他們!
李存芳是在觀望著他的猶豫!是在嘲笑著他的寡斷!
他定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笑在心里!
明學心頭泛上一陣難以名狀的羞恥!
抖韁策馬要繼續前行。而又是傳來一聲清脆的哨音。
悍龍聽到主人的召喚,扭身甩尾高興撒歡的往回跑。
懾龍不解也躊躇著要隨他往回跑。
明學勒住韁繩,怔在那里!
懾龍,你想回山嗎?你是不想和悍龍分開對嗎?還是你更舍不得怈龍?
你們一直在一個馬廄里從出生就從沒分開過!
就像他和阿呈!
懾龍立在原地,急急等候著明學的指令。
但沒有指令!
魏明學一動不動。
明學和眾人已分明的看到李存芳策馬飛來!
但明學和懾龍一人一騎像釘在了地上。
不愧是悍匪李存芳!
不愧是明學的怈龍!
眨眼功夫揚塵而至,李存芳一馬鞭打在他左肩的時候,魏明學方才如夢初醒!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李存芳咆哮!
接著又是一鞭,魏明學一個不穩直直摔下馬來。
石寶岳幾個手下,上來將他捆了。
……
急令大鼓被石寶岳第二次敲響!
第一次是十多年前。
李拜天,常軒,燕民慧,燕民舉,石保祖,燕民瑞,六位當家一時到齊,只少了當年的魏瀾!
李拜天一進議事堂,驚詫得怒問:“這是怎么回事?”因見明學已被人反捆著跪在地上,衣服撕破,肩頭血漬斑斑!
這樣老實本分的孩子,犯了什么彌天打錯!
石寶岳道:“魏明學違反族規,私自下山!”
李拜天仍心存僥幸的問:“過了一道玄關?”
石寶岳的回答,令他失望了,“過了二道關,還過了煙帳!”
過了二道關,就已不能回旋!
過了煙帳?過了煙帳是官道如何再追的?
他疑惑的看了八弟一眼。
石寶岳道:“是大少爺把他追回來的。”
他轉頭看了一眼長子。
李存芳的臉色竟比魏明學還要蒼白!
似乎違規出逃,抓回待懲的是他李存芳!
“誰打的!?”他指著明學的肩頭厲聲問道。
“我。”李存芳答。
他狠狠的看了他一眼。
如果這孩子真要離開,他會像對阿呈一樣,放他一馬,任他去了;但是,偏偏他被抓了回來。他是一族之長,他必須按律嚴懲,不管他心里有多么不舍。
他走到魏明學跟前,看著他最喜愛的學生,問道:“阿明,你要下山?”
魏明學看著老師,他不知該怎么回答。
“下山去做什么?”李拜天又問。
是啊,下山去做什么?魏明學仍不知該如何作答,也許只是要下山而已?那為什么又沒有走呢?!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是什么讓開沒有邁出離開老爺嶺的最后一步。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下山,更不知道自己下山后要去做什么。
但是他知道,回來,自己就是個死!這是毫無疑問的。
畦楚人被逼上山,占山為王,落草為寇!自己違背族規,做了叛逃者,是沒有生路的。
也好,死在這里,強過做個孤魂野鬼!
這樣,他可以和父母葬在一起!可以一家團聚!
也許這才是他最希望的。
他低下頭,卻在心里笑了一下。
李拜天問了第三個他不知答案的問題:“你是要去找阿呈嗎?”
是嗎?是嗎!他認定自己不會去找阿呈,他羞于見他!那么,他為何叛逃時帶走懾龍而不是怈龍呢?
他抬頭看了看老師,又低頭不語。
第四個問題來了,仍是個不能說出答案的問題,李拜天透過被撕破的衣服,發現了他身上的瘀紫的傷!
“這些傷!是誰弄的?”他驚問。
李存芳三個字咽在肚中,明學仍舊不做聲。
李拜天嘆口氣,正像母親說的,明學不想說的話,玉皇大帝也甭想問的出,除了阿呈!
或者阿呈不用問,他們根本就是一個人!
眾人的目光都看著李拜天。
他騎虎難下,道:“懲戒十鞭…趕下山去。”
“族長,還是問清楚再罰吧!”常軒先發言。
石老七氣道:“還問什么!誰能讓他開口!”
六爺燕民舉道:“族長,關他兩天,小孩子氣盛,兩天之后再問不遲。”
九爺燕民瑞道:“族規就是族規,怎么問也是犯了族規!”他看了自己的親哥哥一眼。
五爺燕民慧不語,他是個狠角色,從來不輕易開口。
李拜天背過身吐出一個字:“打。”
幾人上來,把魏明學捆綁在柱上。
明學低著頭,受罰的羞愧比挨打更可怕。
八爺石寶岳道:“族長,我們抓他的時候,他并沒有反抗……”
七爺不等他說完道:“那又怎么樣?!遇上打架不還手的,不更來氣!”
常軒本想再攔,但明學是常軻相中的女婿,他不便多說。
突然燕民慧攔了一句:“族長,魏二哥就只有他一個。”
魏明學看了五爺一眼,和他一樣,眾人沒想到是他說出了這句話!
正在猶疑,忽然堂門打開,竟是幾個媳婦扶著李老太太進了議事堂!
自李拜天而下全部躬身閉口。
老奶奶看著眾人,她已年過六旬,在老爺嶺上德高望重人人敬仰。
老奶奶看了下面幾個小輩道:“按說男人們的議事堂,我一個婦道不該擅入,只是今天非來不可。來了我也只有一句話,你們若要傷他,天理不容!”
燕民瑞先開口道:“娘,族規就是族規。”
老太太看了九爺一眼道:“老九,當日你還小病的要死,你爹媽卷席都預備好了,是你魏二哥特從九江趕回畦楚營,帶著重金買的藥出手救治,連守了你四天不吃不睡把你從閻王殿拉回來的。你要罰他兒,于心何忍!”
石保祖道:“可是娘,不能因魏明學一個黃口小兒破了咱的規矩!”
老太太看了他一眼道:“老七,這些人中,你最沒有資格罰他!”
石保祖道:“娘,二哥的為人,我念他一輩子好!可是,這關系著老爺嶺的安危。”
老太太流淚道:“老爺嶺的安危!?當日因為朝廷供奉咱們和官府起了沖突,是你和你五哥失手打死了人家衙內,判的你們斬刑,你族長和你二哥怎么花錢托人買轉輕判,你二哥讓人拐去多少心愛的寶貝,你可知道?”
石保祖低頭道:“兒知道。”
李老太太繼續道:“你們在牢里豪橫吃了虧,你被人打的奄奄一息,人家下狠心要你們幾個的性命!又是你二哥托人,人家才松口,讓族里帶你們出來醫治,但必須有人做質代為坐牢,而且別人都不允指名你二哥作質,他沒有二話,那樣金堆銀裹長大的一個人,在監里一關就是一百多天!你可知道?”
石保祖低聲道:“我知道,當時獄卒嘞裉他,重枷重銬,斷水斷食,他都不肯使錢買通,生生扛下來,為的是把錢用在興建老爺嶺,蓋房舍、買彈藥,這些我都知道。”
老太太突然高聲:“你知道什么!你二哥在獄里煎熬,花兒羞為此急火攻心,五個月的身孕沒保住!一個男孩子就這么沒了,若生下來和芳兒同年!你可知道!你們有誰知道!”
眾人面面相覷!
老太太道:“我若不說,誰會知道!你們或者不信,我在此立誓,若有一句不實,情愿天打雷劈!阿瀾夫妻宅心仁慈,你們若傷他的兒,我畦楚人還說什么世代敦良!只怕是會遭天譴!若說用那兒的性命換今日明兒免罰,當得嗎?當得嗎!若那兒在,明兒失了爹娘,好歹還有個兄長!”
魏明學聽著硬硬的把眼淚咽了回去,若有親哥哥在,怎容自己受人這樣的霸凌!
李拜天道:“娘,只是…只是,天子犯法與庶民同。”
老太太冷笑了一聲,看著兒子道:“說得好,好一個天子犯法與庶民同!你做一族之長也算是公正。可天子犯法必有苦主,明兒下山誰是苦主?這老爺嶺上,有一個算一個,哪個敢說不曾受到過阿瀾夫妻的幫助!這一家人哪個做過半點傷害族人的事?你們打他,哪一個有臉舉得起鞭子來?!今日我在這替他做保,若魏明學今后做一件有損畦楚族人的事,他的十懲戒鞭我來領!”
魏明學喊道:“奶奶不可!明兒再不敢私自下山,再不敢違背族規了!明兒愿領罰!”魏明學被擒后第一次開口。
五爺燕明民稽首道:“族長,我愿保,若魏明學今后有損畦楚,他的懲戒鞭我愿領!”
八爺石保岳道:“兄弟愿聯保!”
李拜天一一看了眾人,愿保的眼含期待,躍躍欲試;要罰的人低頭垂目,已無聲息。
便高聲道:“自今日起,畦楚族規,不通備私自下山者,罰十戒鞭逐出老爺嶺族中除名,許一特例。魏明學可自由出入老爺嶺,不必雜務行通備。”
石寶岳燕民瑞高聲答是。
魏明學像得了救命稻草,大喊:“老師!請您收回成命!明學愿意領罰!”
眾人驚詫。
李存芳幾乎跳上來要踹他!
魏明學急道:“老師!我愿領罰,只要不被除名,打二十鞭也行!您能不能…能不能…把那個特例……”
李拜天登時明白了,阻止道:“別說了!”
魏明學顧不得儀態,跪地膝行道:“老師,求您…把那個特例,轉許給阿呈!”
眾人大悟。
李拜天沉臉道:“不可以!”
魏明學頻頻扣頭:“我愿領罰!求您許阿呈回來!求您!求您了!”
眼見額上碰出了血!
李拜天冷冷道:“他是咎由自取,生死與我畦楚再無瓜葛!已經除名不得回山!”
魏明學轉求老太太:“奶奶,您替阿呈求個情吧!奶奶!”撕心裂肺聽者動容。
老太太扶住明學,流淚道:“明兒,我知道你重情義!但我李家,對畦楚沒有私心!如果今天被綁回來的呈兒,我斷不會出來求情!便是我舍著臉來求情,你老師也不會答應。若有私心,怎能服眾,怎能做這一族之長!”
魏明學仍求不舍:“我寧可被打死,只求換阿呈回來!”
老太太哭道:“爹的精髓娘的血脈,生養你們長到十七歲,多不容易,你們怎么就不知道爹娘的心呢!”
李拜天擺手嘆道:“好了,民舉,你帶他回去調治吧。”
魏明學被六爺等強拉走。
李拜天常軒等扶著母親回了常笑堂。
自此,老爺嶺盡人皆知,十六歲的魏明學可隨意出山不得攔阻!
誰知,魏明學此后卻一直拒絕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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