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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090天


請支持正版哦,  感謝理解!  古河不寬,兩人站在這邊望河面,又欲抬頭笑那騎車人。

        梁暮話至嘴邊猛然頓住,小聲念出一個名字:“張晨星。”

        “誰?”

        “張晨星!”他在對岸伸手大喊:“張晨星!張晨星!”

        “瘋了吧!站臺看見那個?”蕭子鵬斥他一句,  也跟他跳著腳喊:“張晨星!”

        對面人像沒聽見一樣,  拐進了小巷。

        “得。沒看見也沒聽見,  或者裝作看不見聽不見,像在月臺那次似的。人家真認識你?”蕭子鵬在一邊落井下石,梁暮卻不做聲,眼望著對面那條小巷說道:“你自己回去吧!晚上你自己給老胡打電話。”

        “導演是你!”

        “愛誰誰!”梁暮丟下一句狠話抬腿走了。一路沿河岸小跑,上了那座橋,  一眨眼到了河對岸,  消失在自行車拐進的小巷里。

        巷子里散落店鋪,從這頭走過去,面館、咖啡館、水果店,倒也齊全。梁暮來這座城市一年有余,走街串巷,獨獨沒進過這里。再向前走,看到一家牌匾破敗的書店,  一臺自行車靠墻立著,  梁暮停下腳步。

        他走得急,  這會兒略微氣喘,  雙手叉腰站在窗前休憩,  與窗內望天的張晨星眼眸對上。

        重逢略顯狼狽,在七月的南方古城里大汗淋漓。最氣人的是張晨星,看見他跟沒看似的,收回眼睛。梁暮向前一步,  身子微微探進窗,看到她正低頭擺弄手里的書,沒有一點故人重逢的喜悅。

        而張晨星坐在那里的姿態、書店里的光影、書本的味道,與2000年的古城重合在一起。一切都很好,除了不理人的張晨星。

        梁暮的目光落在張晨星的短發上,跟她僵持很久,她都沒抬頭。

        梁暮在張晨星的書店門口站了會兒,進門的時候要偏著頭才不會撞到門框。書店里散坐著三兩人,沒有交談、沒有響動。

        也沒有張晨星熱情的招呼。張晨星坐在書桌前,還在擺弄那本舊書,短發隨風而動,像不羈的少年。

        “好久不見啊,張晨星。”梁暮停在張晨星的書桌前,垂眸看她正在打磨的舊書。職業使然,目光迅速在張晨星周圍找到很好的入境角度。張晨星很適合他的鏡頭語言:“我剛剛喊了你半天,你沒聽見?”

        “沒聽見。”張晨星小心收起那本書,仰頭看著他:“有事嗎?”

        “你還知道我是誰嗎?”梁暮兀自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對面,身體自在的靠在椅背上,長腿伸出去,一只胳膊自在的搭在桌子上,看起來像來找茬。

        “梁暮。”

        “你記得我啊?”梁暮滿意點點頭:“行,你還記得我。”

        他有心給張晨星幾句重話,比如你看看你辦的什么事兒啊?玩失蹤呢?卸磨殺驢呢?欺騙一個無知少年的感情呢?可喜悅又從心底冒出來,順著他心臟過咽喉到顱頂,最終從他的眼底冒出來。

        “我那天在站臺看到你,非常驚訝。”梁暮指指張晨星:“你的頭發,比分開時長了。”

        張晨星起身走到巷子上,留給店內閱讀之人一方安寧,細瘦單薄的身體浸在夕陽薄霧之中,將世俗摒棄在光暈之外。

        梁暮跟過去站在她對面,在騎行車騎過的時候拉著她衣角后移一步,張晨星側身躲掉他的手:“說話就行,別動手。”

        梁暮竟是不知一別八載,張晨星變成了一個不好惹的角色。誰好惹呢?梁暮也不好惹:“我問你,黃浦江邊一別,是不是說好要給對方寫信?你信呢?”

        “不想寫。”

        “不想寫你隨便答應什么?”

        “逗你玩。”

        “真行。”梁暮微微笑了。他看起來不是十分隨和的人,一張臉刀鋒筆走,也有十分的性格:“那我直說了。”

        張晨星透過玻璃窗向內看去,李奶奶正踮腳找書。書架很高,她伸直手臂試了幾次都沒成功。

        “你等一下。”張晨星打斷梁暮,快步走進去,微微踮腳,指著那本線裝《桃花扇》:“是這本嗎?”

        “對,晨星,你幫奶奶拿下來。”

        “好。”

        張晨星把書遞給李奶奶。這本書曾經有破角,她用做舊紙張翻新,現如今書還是那一本,卻也完整干凈。幾個孩子跑進來,在靠窗的桌邊攤開筆記本。張晨星把他們父母留下的便條各自轉交,這才又走出去。

        梁暮一直等在外面,他不看手機、也沒有東張西望,只是透過窗看里面發生的一切。張晨星面無表情招待別人,好像跟任何人不熟,又好像有一點不甚明顯的默契。

        “說吧。”與人不熟的張晨星又回到梁暮面前:“說什么?”

        “說話不算話,氣人。”梁暮原本準備放狠話,但話到嘴邊偃旗息鼓,這句氣人說完自己都覺得像在撒嬌:“得了,我知道你在哪兒就行了。”  他猶記得最后一面,他們是在上海。黃浦江邊晚風習習,她的光頭和他的光頭并排閃亮。現在想想或許在張晨星心里,少年時代的友情不過是爾爾,不值得回憶或者重敘。

        張晨星的眸子在落日余暉下散著一層冷光,與梁暮對視的時候不帶感情。終于留下一句:“不送。”繞開他,走進屋里,將店門關上,把梁暮隔絕在店外,下了一道態度鮮明的逐客令。

        梁暮這次真生了氣,身子探進窗:“張晨星你怎么回事!我招你了?”

        “你打擾我了。”張晨星對他說:“也打擾到別人看書了。”

        梁暮被張晨星氣得心梗。

        他在書店外的巷子里走了一會兒。

        城市變化很大,現如今規劃清晰,一半是老城區、一半是新城區。新城區高樓林立、車水馬龍;老城區破敗古韻、人間煙火。梁暮少時因為合唱團比賽,來過這個城市幾次。他們住老城區,但比賽和排練的地方在新老城區交界。合唱團的老師們組織他們坐大巴在城市里穿行。

        從前梁暮覺得張晨星長大后會像她媽媽。

        他對張晨星的母親有依稀印象,比賽時候一些家長會來觀看。張晨星的媽媽是一個典型的江南美人,總是穿一件合身的絲綢裙,用木簪挽發髻,戴珍珠耳飾。少年時代的張晨星彩排時穿寬松校服與他人無異,正式演出時的服裝卻是她母親親手做的。梁暮猶記得眾人圍著張晨星欣賞她身上那件裙擺處繡著的“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風景,不破壞整體,又有克制的美。一次梁暮媽媽抽空跟合唱團一起來看比賽,還對梁暮說:“南方的媽媽手真巧。”

        那些年梁暮隨合唱團去過很多地方比賽、表演,印象最深的卻是這座南方小城。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后來他去讀書,國內國外,真依了母親的想法,愛上了藝術。畢業后開工作室,父母希望他留在身邊,梁暮卻選擇了這里。

        巷子里的石板路政府修過一次,不比從前坑洼,墻角卻仍然有薄薄一層青苔。正值梅雨季,連天細雨下個不停,難得雨后初霽,空氣卻潮濕憋悶。

        張晨星成年后不像她媽,像個炮筒。

        梁暮從巷頭走到巷尾,氣消了,最終又站在張晨星的書店門口。遇到出來關門的張晨星,對他視而不見,從門上開了那把舊鎖。

        “張晨星,等等。”

        “還有事?”

        “我辦卡。”

        “100一個月。”

        “我辦3個月。”

        “那你進來,我給你寫檔案。”

        “你先給我介紹介紹會員套餐。”梁暮跟在張晨星身后,順手按開了燈。張晨星節省,店里沒人的時候只開書桌上那盞閱讀燈。日子就是這樣,收入不豐厚,這里省一毛、那里省一塊,也能磕磕絆絆過下去。

        “每個月100,可以隨時來看書。有免費的茶葉和開水。”

        “一天三塊三,挺劃算。”梁暮認真算賬,又環顧店內,滿滿當當的書,沒有一處額外裝飾。真心愛書的人會沒有任何雜念的喜歡這里,在這里,你只需要跟書交流就好了。這種感覺他多年前有過。

        張晨星說了必要的話后就停止了交談,拉開抽屜拿出一支鋼筆和一個手冊推給梁暮:“登記。”

        梁暮很多年沒用過鋼筆,握筆姿勢都顯生硬,手一滑,指關節就被筆尖染了墨水。神情一頓,終于還是扯了張紙先擦手。梁暮有輕微潔癖,沒法要求別人,只要求自己干凈。擦了手又去寫檔案:姓名、電話、有效期,沒了。沒有身份證號,因為不重要;沒有生日備注,因為店主肯定不會在生日這天給祝福。成年后的張晨星就是這個德行,雖然才交談幾句,但梁暮就是知道。

        梁暮交了錢,等張晨星的收據,張晨星搖搖頭:“沒有,登記了就算。”

        “那□□呢?”

        “每個月統一開一次。”

        “行。”

        “關門,不送。”

        沒有任何一句多余的客套,將會員梁暮關在了門外。

        孩子們來之前已經排練很久,對友誼演出很熟悉,穿上演出服等在演唱廳。鋼琴老師在試琴調音,孩子們在小聲玩鬧。一群看起來更小的孩子走進來,走在最后一個女孩身上的那條演出服一眼看過去跟其他人的沒有差異,卻在后裙擺上繡著好看的圖案。

        “你看她的裙子,很好看。”

        那女孩聽到大家議論,似乎習以為常。微仰著脖子站在那,像一只驕傲的天鵝。

        梁暮的隊友被女孩的漂亮衣服吸引,跑到對面去,請求看看女孩的演出服。

        女孩突然被圍住,變得局促起來。手指捏著裙擺,像一個提線木偶跟著眾人的指令:想看看后面!前面也很好看!

        “張晨星媽媽做衣服就是很好看。”

        “張晨星家里還有好多書。”

        繁星合唱團的同學們自動做起了她的宣傳喇叭,覺得她的裙子這么好看,在大城市合唱團前扳回了一局。

        12歲的梁暮也偷偷看張晨星的裙子,真的好看,總覺得那圖案應了哪首古詩的景,但他又拿不準。終于在演出結束后截住她。

        “張晨星同學,你的禮服上是繡的古詩里的風景吧?”梁暮問她。

        10歲的張晨星被人攔住有點緊張,后退一步。

        “別怕,我在隔壁合唱團,我叫梁暮。”

        “我知道,你唱中聲部。”張晨星去衛生間的時候聽到梁暮自己試唱,那時就覺得這個小哥哥的聲音很好聽。

        “所以你的演出服上”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小張晨星身體微微蹲下,扯起自己的裙擺給梁暮講解:“我媽媽說這是江海、這是明月、這是潮汐。”

        彼時梁暮是父母口中的“逆子”,讓他背書比登天還難,時不時拿小戒尺打他手心。這會兒聽張晨星這么說,就又認真看了看:“還真是嘿!真是你媽自己繡的?”

        “那當然。”

        “真好看。很高興認識你,比賽見!”梁暮轉身跑了。

        決賽那天,程予秋來看兒子表演,也看到了張晨星以及她特別的媽媽。結束的時候,張晨星的媽媽穿一件絲綢旗袍,挽簡單發髻,像畫中人。帶著兩瓶汽水獎勵張晨星,母女兩個站在演唱廳門口,張晨星媽媽打開瓶蓋,一股涼氣冒出來。張晨星踮腳伸手,迫不及待。聽到梁暮叫她,笑著回頭:“梁暮哥哥,喝汽水嗎?”

        “可以喝。”程予秋同意梁暮喝一瓶張晨星的汽水,對張晨星友好地笑笑,看到她毫不猶豫把她自己那瓶汽水遞給了梁暮。而自己這個沒眼色的兒子仰頭就喝了。就抱歉的對張晨星媽媽點點頭,寒暄幾句,算是合唱團家長之間的交流。

        回去的飛機上程予秋還在對梁暮說:“很好看啊,那演出服。那小姑娘的媽媽真是心靈手巧啊!”

        程予秋很少羨慕誰、也不太自省,那段日子破天荒思考起自己對兒子的態度,最終得出結論:“媽媽可能真的不太稱職。你看那小姑娘的媽媽,多愛她,演出服都要自己繡圖案。那可是刺繡啊!要花多少時間呢!你媽這輩子都趕不上人家了。”

        “但沒關系,媽媽可以陪你。”

        “那我的童子軍軍訓你能幫我取消嗎?”

        “不能。”

        梁暮從小就知道程予秋的話不能當真。在別人心里程予秋簡直是不稱職母親典范,自己并不帶孩子,她就負責指揮梁暮爸爸梁曉光。用她的話說:“咱們全家都聽我的,勁兒往一處使就對了。”

        梁暮對程予秋的話不當真,卻對去過的這座南方小城喜歡起來。比賽期間每天坐大巴車穿古城而過,古舊的橋、檐下的雨、梁上的燕,都跟北方不一樣。在小城那幾天,梁暮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跟著方紅年老師坐在小橋邊納涼。小馬扎擺一排,孩子們坐上去,每人捧著一塊常溫西瓜,吃完了抹抹嘴,跟領隊去玩。

        梁暮喜歡在方老師身邊。別的孩子去玩,他坐在那不動。方老師就帶著他走街串巷,路過一家郵局,甚至走進去寫了兩張明信片。2000年的時候,梁暮生活的北京已經是一座現代化城市,除了二環里已經幾乎見不到這樣的老郵局。

        比郵局還老的,是巷子里一家書店。

        那書店門窗斑駁,掛著一塊寫著“老書店”的脫漆牌匾,墻腳落一兩塊墻皮以及植物的綠葉,窗臺上擺著一盆很常見的花,一輛老舊的二八自行車抵在墻上。窗臺立著一塊黑板,上面寫著幾個字:“今日書目:《中國文化要義》。”

        “《中國文化要義》。”方老師念了一句,問梁暮:“知道寫什么的嗎?”

        少年梁暮搖搖頭。

        “沒記錯的話,1949年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國學大師梁漱溟先生所著。知道梁漱溟嗎?”

        梁暮再搖頭。

        “小朋友,要學的東西多著呢!”方老師笑了:“這家書店深得我心。”

        方老師背手向里走,梁暮跟在后頭。一個清瘦的男人坐在書店里,正在修一本舊書。兩個人都好奇,站在書桌前看了片刻。那店主隨和,抬起頭對他們靦腆一笑:“可以隨便看看書。”

        “怎么收錢?”

        “前半小時免費。來者都是客。”男人戴一副金絲眼鏡,看人之時眼神溫和,一雙細長的手,指尖上纏著創可貼。看到梁暮看他的手就解釋:“被書頁劃傷了。”男人手邊放著的,就是黑板上寫的那本《中國文化要義》。應該是他即將修復完成,準備對外出售。

        方老師作為音樂家走遍全世界,眼界甚寬,卻對修書感興趣起來。坐在桌前認真看店主修書,有時會提問:“所以這樣的要用做舊紙張替上去?”

        “這里要勾筆畫?”

        “如果整本損毀呢?”

        男人修書心細如發,答人問題亦是娓娓道來。甚至偶爾停下手中活計,為方老師認真展示解說:“整本損毀也要看程度。如果字體全部模糊,看不出本來樣子,基本算作廢書。”

        梁暮也感興趣,認真的看和聽。有時跟男人眼神交匯,看到他眼神微微帶笑,有謙謙公子的模樣。這也是梁暮一生中第一次對光影記錄感興趣,那時的他心想這樣的手藝如果記錄下來會多么值得傳承。

        那天方老師不肯走,堅持要等店主修復完,并付錢買下那本書。只有一個要求,希望店主提筆寫一句贈言給他。店主有些靦腆:“可我不是大家,我只是一個修書人,我的贈言沒有意義。”

        “不。”方老師搖頭:“有意義。這是我不錯眼看到你親手修復的書,由你這個匠人寫贈言在親手修復的書上,非常珍貴。”

        店主拗不過,提筆落字。正楷小字規整寫下:

        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

        方老師感動萬分,臨行前要店主手寫地址,并對他說:“我家中也有若干藏書,還請先生幫忙修復。我只有一個要求,回寄之時,請先生幫忙提字。”

        店主應允,一直送他們至巷口。

        直到后來許多年,梁暮對那家書店和店主都有深刻的印象。清瘦、白凈,戴一副金絲眼鏡,笑起來有兩個酒窩、講起話來慢條斯理,帶著淡淡的當地口音。

        也是梁暮對這座城市不可磨滅的好印象之一。

        那次合唱比賽結束后,兩個合唱團建立了聯系,不時給對方寫信、通電話,互送曲譜和禮物。孩子們對這種因為興趣而達成的友誼十分珍惜,梁暮也一樣。每當方老師征集卡片的時候,梁暮都會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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