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095天
這一室月光太過透亮。
梁暮的吻由生澀至茅塞頓開, 大概只用了一秒鐘。他想他生來就是要被張晨星探索的。他對她沒有辦法,他像她的信徒,尋找她、追隨她、擁抱她。
梁暮不知如何告知張晨星他的滿腔愛意, 只能在月光下一次次溫柔的吻她。
他想對張晨星說:我的身體完全遵從我的靈魂, 對你的每一次親吻熱望都來自于我跳動的心臟。
他想說我們都是執拗的病人, 一生只想要一個答案,而我一生只想愛這一個人。
梁暮什么都說不出來, 只有吻能把他的愛意傳達。
他太溫柔了。
額頭相抵, 看到張晨星蹙眉, 就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可張晨星抱緊他,對他說:“謝謝你, 梁暮。”
在梁暮沒出現之前,她以為自己是清衣巷的獨行客,她知道總有一天這里會只剩她;在梁暮出現以后,她漸漸覺得, 哪怕所有人都離開清衣巷,他會留在這里。梁暮是她自己選擇的家人, 她把自己所剩不多的對人的信任交到他手中,不準備撤退, 如果失去也不會怪罪。
他們甚至不太清楚所謂的房事圓滿是哪般, 如果就像今夜這樣,那也堪稱一樁美事。
梁暮為他們蓋好被子,手在被子下與她十指交握。張晨星永遠比他勇敢、比他果斷, 梁暮永遠為她驚嘆。
“你…”
“不太疼、體驗尚可、明天可以繼續。”張晨星在書上看到過,男人在事后大概會關心這樣的問題,她一次性回答以免梁暮一次次問。
“我說張晨星…”梁暮手支著腦袋側臥看著她:“你要不要把你看過的那些書分享給我?”
可張晨星太困了, 她轉過身去背對著梁暮,睡了。
沒有所謂的事后尷尬,好像一切就該這么發生,至少在此刻,張晨星以為他們探索到了夫妻生活的全貌。
可梁暮不一樣,他對自己永遠要求最高,終于給蕭子鵬發去消息:“上次你說的那部經典電影,發給我看看。”
蕭子鵬發來一連串哈哈哈哈:“首戰告負?”
“體驗尚可。”原來是對尚可耿耿于懷。
蕭子鵬甩過來一個鏈接,并賜給梁暮十二字箴言:“認真觀看、虛心受教、勤學苦練。”
“早日脫掉尚可的帽子。”
張晨星的臥室像有魔力,又或者這場婚姻本身就帶有一點魔力。兩個人都找回了丟失已久的好睡眠,在這個晚上酣睡。只是張晨星縮在角落里,手抓著梁暮的手指不肯放開。
第二天睜眼聽到馬爺爺似乎有吵架聲。
張晨星披上衣服跑出去,梁暮跟在她身后,鞋都來不及穿好。
墻那側有一個古城口音的男子說:“不然怎么辦?我已經申請調動到廣州了。”
是馬南風。
“那你就不要管我們了。”馬爺爺說:“我們自己照顧自己。”
“別人要笑的呀!”馬南風說:“會說我馬南風不孝順。”
“我們不去敬老院。”馬爺爺生氣了,敲著桌子:“這么多年!麻煩過你幾次!別人笑又能怎么樣?你人在廣州了!”
“你們要理解我呀!”馬南風說:“你們也不希望我離婚吧?”
張晨星聽到這句生氣了。
她知道這跟她沒有關系,可那是馬爺爺和馬奶奶。他們兩個老人本份善良做人,從不給人添麻煩哪怕是兒女。
她抬頭向外沖,被梁暮拉住。馬南風接下來說的話令人震驚:“你們再喜歡清衣巷,這里也要拆了,政府批文都在走流程了。”
“清衣巷、蓑衣巷,住著多少古城人!不會說拆就拆!”
“會安置的!不愿意去敬老院,拿著錢去新城不好嗎?”
隔墻安靜下來,這場爭吵結束了。張晨星好像聽到馬奶奶流淚的聲音,而張晨星的憤怒無處發泄。梁暮把她的頭按在懷里,小聲勸她:“馬爺爺和馬奶奶,是要顏面的人。”
張晨星想起他們,從來都是迫不得已才開口求人,可到頭來卻成了孩子的累贅。馬南風走了,馬爺爺家的木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這個早上有一點糟糕。
張晨星更加不愛說話,早飯只喝了幾口粥就放下勺子,順道把梁暮推出書店,讓他去工作。
她一個人坐在那里,想起馬南風說清衣巷要拆了,心里無比難過。馬爺爺一直到中午才帶著馬奶奶出來曬太陽,兩個人還像從前一樣笑著跟人打招呼,好像早上的爭吵從未發生。
周茉和唐光稷拌著嘴從外面走過來,看到馬爺爺就跳到他身邊:“馬爺爺,你說好笑不好笑,唐光稷爸媽說咱們這里要拆了。怎么可能拆呢?”
“已經有消息了,你就是不信。”
“我為什么要信?清衣巷、蓑衣巷、良子巷,古城的魂兒在這里,怎么就要拆了?不要古城了?全是新城?憑什么!”周茉指著唐光稷鼻子說:“你們這些唯利是圖的人什么都不懂!”
她真的生氣了。
狠狠瞪唐光稷一眼走進書店,坐在張晨星對面。
“婚后生活怎么樣?”周茉趴在桌子上:“這兩天好想來找你,可唐光稷說我這個時候來就是礙事。”
“挺好。”
“那…”周茉眼睛轉了轉,神神秘秘。
“功能正常。”張晨星說。
“就僅僅正常?”
“正常很容易?”
“…也對。”
巷子口突然很吵鬧,周茉探出頭去看,一行人浩浩蕩蕩,各種拍攝器材,陣仗很大。
“張晨星你看,打頭的是你老公嗎?他們干什么?來拍電視劇?”
“應該是上次說的紀錄片。”
“記錄清衣巷嗎?”周茉想了想:“如果有一天清衣巷拆了,能留下這些東西,也算很好。”
梁暮遠遠對唐光稷點點頭,走進書店拉起張晨星向外走。
“去哪?”
“今天我們要去拍面館,你幫我看看?”
蕭子鵬在一邊起哄:“來的路上說:沒人比我老婆更了解清衣巷,其他人都靠邊站。”
這下好了,走這一路,沒人不知道張晨星是梁暮老婆了。巷口雜貨鋪的阿來聽到甚至追出來問:“什么?張晨星結婚了?嫁給你?”
“不然嫁給你?”梁暮撇撇嘴:“你太小了,長大再說。”
周茉嘖嘖一聲:“梁暮恨不得全清衣巷的人都知道他是清衣巷的女婿。”
梁暮并不反駁,周茉說得對,他就是要張晨星給他一個名分。用蕭子鵬的話說:這人呢,甭管多優秀,總有那么一面開悟晚。梁暮情場開悟晚,用的小心思幼稚至極。
這會兒拉著張晨星向外走,走在別人的目光里,像走進一段永不磨滅的光影故事里。
窄窄長長一條清衣巷,兩個人牽手走著,斑駁白墻上的影子隨他們一起移動,一直到路的盡頭。
馬奶奶遠遠看著,暗暗垂淚,被唐光稷看到,拿出一塊手帕遞給她。
清衣巷里多少人離開多少人老去,無論人怎么變,從來沒人想過有一天清衣巷會不在了。
張晨星和梁暮是清衣巷里新一段故事,或許也是最后一段了。
“我舍不得離開這里。”馬奶奶對馬爺爺說:“我舍不得離開清衣巷。”
馬爺爺的眼里也有淚光,最終低下頭去。一邊是孩子,一邊是自己,就這樣開始左右為難。
可當他抬頭看向梁暮與張晨星的背影,以及那浩浩蕩蕩的拍攝隊伍,又覺得熱鬧和散場,都是清衣巷。
面館老板正在里面忙碌,看到他們進去就笑一笑:“你們自便。”本想拒絕梁暮,最后關頭卻是給了張晨星面子。
這家面館開了近百年,古城獨一份,且沒有分店。多少游子遠走他鄉,午夜夢回念的就是那碗肉澆頭。也有人欲斥巨資去買老板的配方,可老板大手一揮寫下方子交出去,分文不取。他只說:“一個人漂泊在外,想家了,按照這個做碗面。吃了就不想家了。”
古城人心直口快、看起來不好相予,對人對事卻要掏心窩子。
這面館熱氣騰騰數十年,幾代掌柜的經營傳承,沒想過關店。老板一邊煮面一邊對攝像機說:“關了面館要死人的,一天不煮面,那感覺就是抽筋斷骨。”
“孩子們放了學要來吃一碗,老人家早起要吃一碗,遠行的人歸家也要吃這么一碗。”
“還有結婚那天,也要吃一碗。”張晨星突然說道。
梁暮聽到這句回頭看著她,突然明白為什么領證那天她突然要來吃一碗素澆頭。是因為她爸爸媽媽是這樣、清衣巷人是這樣,這碗面,不一樣。
梁暮無法表達內心的觸動,張晨星總是不言不語,但她把一切都做了。她可以不告訴你答案,但她無愧于心。
“聽說要拆了呀?”有食客說起。
大家彼此看看,搖搖頭。
也有人說拆了好,把人安置到新城區,還能拿一筆錢,這里做酒店,做徹底的商業街,像很多地方一樣。
“魂兒呢?”有人這樣問。
“魂兒?”那食客嘿嘿一笑:“書里找去吧!”
笑聲錯落而起,又漸漸落下。
面館老板看了眼梁暮,問他:“拍這個能賺錢嗎?”
“應該不能。”
“不能賺錢怎么給晨星好日子過?”老板笑了笑:“還是要做賺錢的營生。”
“還有啊,不賺錢拍這個為了什么?”
“我可以養活自己。”張晨星說。
“可以養活自己啊?生場大病再試試?”
梁暮并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他從第一次走進這家面館就知道,老板心疼張晨星,為了給她省錢,往他們的肉澆頭里多抖出一份。這樣的人是不會冒犯別人的,單純是擔心清衣巷的姑娘嫁錯了人,一輩子清貧。
蕭子鵬不愿意,他上前一步想跟老板說道說道,被梁暮推了出去。
“你脾氣真好,他說你窮,說你沒出息。”蕭子鵬說。
“不是,他擔心張晨星。”梁暮解釋:“你還記得我們拍紀錄片的初衷嗎?我們首先是觀察者、記錄者,最后才是親歷者。”
“剛剛就是親歷,我沖上去理論理論,增加故事結構。”
“然后呢?”
“然后…”蕭子鵬撓撓頭,又跺腳:“煩死了!清衣巷的人好像張晨星嫁給你是下嫁。”
“也的確是下嫁,我住在她家里。她有滿腹經綸和一屋子書,我有什么?我真是高攀了。”梁暮玩笑道。他喜歡張晨星,比張晨星喜歡他要多得多,這不是高攀是什么?
“操!你還是那個不可一世的梁暮嗎?你現在怎么這么低三下四?”
“我沒有。”梁暮說:“我只是在說別人看到的表象,這不重要,我們不能活在別人的口中。”
“那活在哪啊?”
梁暮點點自己心口:“這。”
“你有理,你進去受氣吧!我拍不下去!”
梁暮搗了蕭子鵬一拳,指了指河邊:“幫忙買點桂花香糕。”
“你又不愛吃甜的。”
“張晨星早上只喝了幾口粥。”
“…我告你媽去!”蕭子鵬憋屈著走了,一邊走一邊想:如果你媽知道你在清衣巷做上門女婿,還受氣,看她不打斷你的腿!
梁暮沒有迎來程予秋打斷腿,直接迎來了程予秋。
面館的拍攝接近尾聲的時候,接到程予秋的電話:“你在哪啊?我來看你。”
“我爸呢?”
“你爸沒來。”
梁暮看了眼張晨星走出去接電話:“不是不讓你來嗎?”
“你還不了解你媽?你越不讓我干什么我偏要干什么,你不讓我來就是你有貓膩。你來接我。”
“我不接。”
電話里傳來程予秋略帶痛苦的聲音:“我心口疼。”
“你等著。”
梁暮拿程予秋沒有辦法,掛斷電話把收尾工作交給蕭子鵬,拉著張晨星出了面館。
“你媽來了。”張晨星說,梁暮接電話的時候她聽到了。
“嗯。我去接她,晚上回來晚一點。”
“帶回家里吧。”張晨星說:“她是來看我的,不是看你的。”
“我媽的嘴…不太好。”
“我見過你媽。”
那還是多年前的記憶。程予秋女士捏她的臉說:“這小姑娘怎么像瓷娃娃一樣啊?”
“我只是覺得太快了,我們剛剛結婚,還沒穩定下來。”
“早晚要見,結局一樣。”
張晨星做事從不拖泥帶水,她不懂也不太喜歡迂回。既然早晚要見,不如就現在。可梁暮站在那里不動,似乎有他的為難。
“你怕你媽不喜歡我是嗎?”張晨星說:“沒事,不喜歡我的人很多。”
程予秋的電話一催再催,梁暮捱不過去,終于還是去了。她站在高鐵站門口,戴著墨鏡,穿一身素色裙子,像模像樣打一把傘,見到梁暮就敲他腦袋:“長本事了你!”
梁暮躲開程予秋的攻擊,接過她的旅行箱:“住哪家酒店啊?先幫你送行李。”
“住酒店?我不,我要住我兒子家。”
“你兒子…倒插門,沒有家。”
“那我要住你倒插門的家。”程予秋墨鏡挪到鼻梁,看到梁暮神色認真,心想我程予秋一輩子要強,到頭來兒子倒插門了:“你去倒插門,想必對方是什么名門望族,行,我也屈膝去一下。”
“媽你別鬧了。”
“我沒鬧。”程予秋嚴肅起來:“我要見見你娶的什么人,這要求不為過吧?”
“不為過。但今天不行。”
“為什么不行?”
“她沒做好心理準備。”
“是你沒做好心理準備吧?”
程予秋冷笑一聲,翹著指頭從包里拿出一張紙來,念到:“清衣巷,老書店。地址沒錯吧?”
她太懂怎么拿捏自己兒子了。
在梁暮說要寄戶口本的時候,就給蕭子鵬打電話問了個底朝天。這個干兒子不錯,把梁暮的底兒都掀了。
程予秋看著梁暮面色鐵青,生了大氣,撇撇嘴:“還不走!”
梁暮一直不說話,直到下車前拉住程予秋:“媽,我把話說到前頭。張晨星是我自己選的,我喜歡她,換別人我不行。你不要挑剔她、不要找她麻煩,她已經很可憐了。”
“找她麻煩怎么樣啊?挑剔兒媳婦那不是正常嗎?”程予秋嘴厲害,哼了一聲。
“那我會非常生氣。”
“怎么?再離家出走啊?你先把你賣房子的錢還給你爹!”
程予秋說完下了車,氣哼哼拿下自己行李箱:“是往這走嗎?”
梁暮走到她面前,接過行李箱:“如果她傷心,我不僅生氣,我還會傷心。”
“你嚇死我得了!”
程予秋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在石板路上,倒是有氣勢。雜貨店的阿來又探出頭,問梁暮:“回來了?”
“嗯。”
“張晨星剛來買墨水。”
“謝謝。”
“挺熟啊,倒插門很徹底。”程予秋笑梁暮,見后者不以為然,又說他:“你不是號稱寧折不彎嗎?你見哪個寧折不彎的倒插門?”
“我爸是不是又晾著你了,所以你才來我這里。”
“你別跟我提他。”
兩個人拌嘴到書店門口,梁暮提著行李走進去,看到書店里沒人,后面的小院子里擺了一張桌子。小廚房里有蔥花爆鍋的聲音,抽油煙機不太好用,里面有很重的油煙味。程予秋捏著鼻子站在外面,又掃一眼里面小小的房間,鼻子一酸。
捧在手心里養大的兒子,來這古城里渡劫了。
梁暮關了火把張晨星從廚房拉出來推到程予秋面前:“張晨星。”
這一天的張晨星穿了一條泛白牛仔褲,一件寬大襯衫,頭發及肩,沒有經過精心造型。瘦瘦高高一個姑娘,表情嚴肅。
可那張臉生得好,程予秋有印象,也記得她媽媽,一個妥妥的江南美人。可惜了。
“你好。”張晨星說。
程予秋狠狠瞪了眼如臨大敵的梁暮,對張晨星笑了:“長相跟小時候一樣啊!真好看。”
張晨星有點局促,說了聲:“謝謝。”
“飯好了嗎?我餓了。”程予秋想起老姐妹教她的婆婆架子,準備認真地端上一端。
張晨星點點頭:“熟了。”
程予秋算是知道熟了的意思,真的就只是熟了而已。一口梅菜扣肉下去,眉頭就皺起。剛要開口挑剔,就聽梁暮說:“張晨星都不給我做飯,你面子真大。”
梁暮一句一句攔著不讓程予秋說話,她挨個嘗了菜、最好吃的就是那現成的白腐乳。
“你們…就這么過日子?”程予秋覺得自己已經是不會過日子的典范了,今天看到了更不會過日子的兩個人。
“我們剛開始過日子。我爸說你剛開始連水都不會燒。”言外之意張晨星比你強:“還有,你都沒恭喜我們結婚。”梁暮又說。
程予秋被梁暮氣笑了。
這個兒媳婦也好玩,她跟梁暮一句一句夾槍帶棒,她坐在那里安靜吃飯,多一句話沒有,好像這些跟她沒什么關系;最厲害的是,那些不太可口的飯菜她眉頭都不皺一下,認認真真地吃,好像吃不出那東西有多難吃一樣。
感情我兒娶了一個滾刀肉。
“我吃不下,不好吃。”程予秋捂著肚子:“我肚子疼。”
張晨星聽到肚子疼,立刻放下碗筷,倒了一杯熱水給她,問她:“疼得厲害嗎?需要去醫院嗎?”
…
“我…不需要。”程予秋說:“你幫我找點能入口的東西吃。”
“面條可以嗎?”
“行。”
張晨星點點頭,出去給程予秋買面條。
“別鬧了啊,再鬧我生氣了。”梁暮說。
“她是不是看不出我肚子疼是開玩笑?”程予秋問。
“對。”
“…你…喜歡這樣的姑娘?”
“什么樣的姑娘?”
“就…”
程予秋不知該怎么形容,說張晨星一根筋,還知道給她做飯;說她對人冷淡,聽說她胃疼又立刻關心她;說她高高在上,她想吃面條她放下筷子就去買;看她脾氣不太好,可她明顯沒把她那些婆婆架子放在心上。
讓你不上不下,不前不后,沒法接招。
程予秋吃到了好吃的面條,氣順了,打開行李箱拿出睡衣。梁暮有點急了:“去酒店睡不好么?家里地方不夠。”
“怎么不夠啊?那么大的床。”
“那我們睡哪?”
“我跟她睡,你愛睡哪睡哪。“程予秋指著張晨星:“咱倆睡。”
“張晨星不愿意跟別人一張床。”
“哦,跟你個臭男人一張床就好了?”
“媽!”
“起開吧!”
程予秋拉著張晨星的手走進臥室,對她眨眨眼,順手把梁暮鎖在外面:“別嚷嚷了!煩!”
她愛挑剔的毛病不能改了,扯了扯床單:“買張好床單好不好啊?”
又指指張晨星:“你喜歡我兒子什么啊?”
張晨星沒有講話。程予秋明白了,果然像蕭子鵬說的那樣,人家姑娘不喜歡梁暮,是梁暮上趕著的。
突然替梁暮心酸,卻也沒說什么。
兩個人躺在床上,關了燈,聽到外面折騰桌椅的聲音,梁暮在給自己搞臨時床。
“睡覺,別管他,活該。”程予秋說。也不知為什么要吃這個苦,娶一個不愛他的姑娘,又寄住在人家里。
“嗯。”張晨星嗯了聲蓋上被子,聽到程予秋嘆了口氣。
“晨星啊,你聽阿姨說哈。”程予秋沒讓張晨星改口,她是過來人,知道剃頭挑子一頭熱的婚姻是到不了頭的,改口沒必要。早晚有一天梁暮會不滿足,分開的時候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您講。”
“算了。”程予秋想說要么你就跟我那傻兒子說實話,讓他早點清醒;要么你就多騙騙他,讓他多高興幾天。怎么建議都跟鬧著玩似的。
是到半夜,程予秋察覺到床在動,睜開眼就著月光看到張晨星打開那個破衣柜,抱出一床被子出去。程予秋干脆坐起身來透過窗看著。看到張晨星走進書店,給睡著的梁暮蓋上了被子。
程予秋想,雖然她不喜歡他,卻是把他當做家人的。
第二天早上睜眼,程予秋聽到外面有動靜,推門出去,看到兩個人正在廚房忙活。那個小廚房又小又破,梁暮的大高個子窩在里面,拿東西的時候要側身經過張晨星。
兩個人看起來很客氣,不太像夫妻,倒像搭伙過日子的人。
程予秋沉默著吃了一頓早飯,又從行李箱里拿出三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放到桌上:“我來之前問過,古城人結婚重禮金,雖然你沒要求,但我們要做到。”
“這三十萬呢,給你們兩個過日子。”
“把日子過好。”
程予秋心一酸,眼睛就紅了,吸了吸鼻子。
張晨星把錢推回給她:“謝謝,我不要,我們有錢。”
“你們能有什么錢?兩個窮光蛋!”程予秋說:“先把那破抽油煙機換了!再給這里裝上空調,古城這么熱,夏天只吹風扇,回頭熱死了。買幾件好看的衣服,買點喜歡的首飾,再存點錢,萬一遇到點大事,你們倆不至于犯難。”
“我的大事得賣房子。”梁暮逗程予秋。
“你閉嘴!”程予秋罵他,你苦日子在后頭呢!但她什么都沒說。
“媽,你的事情交代完了嗎?我送你走?”
“我不走,我再住幾天。”程予秋拍了拍牛皮紙袋:“拿錢了,硬氣。”
程予秋就是不肯走,把梁暮趕出去工作,她陪張晨星看書店。這書店生意就那樣,張晨星待人也沒有熱乎氣,不像別人,店里來人就上去招呼。她的態度是:隨便。
程予秋也不管,大小姐似的坐在那喝茶。這樣的日子不算有趣,除了眼前修書的姑娘。一頭扎進去就沒了別的念想,一點點磨那書頁,又臨摹書脊上的字,手穩氣沉,是能靜下心來的人。
程予秋在她身上看到了少年梁暮。那時他突然說喜歡光影,纏著他們買了一臺錄像機,一整個暑假都在走街串巷。回來就研究鏡頭,還要寫筆記。
那姿態,跟眼前的姑娘一模一樣。
到了中午,程予秋餓了,又開始哼哼唧唧,要求張晨星給她做飯。張晨星抬腿就去,煮了一鍋素面。程予秋看著那一鍋面條直皺眉:“沒別的吃的?”
“您不是愛吃面條嗎?”
“……”
程予秋哭笑不得,對張晨星豎拇指:“你是這個。”
她在這里耗了四天,白天混書店,傍晚拉著張晨星逛街,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第四天晚上梁暮趁張晨星去雜貨鋪對她說:“快走吧您,我睡桌子睡得腰疼。”
“我看你睡得挺好。”
“我們剛結婚,你好意思讓我們天天分開睡嗎?”
“我以為你們倆假結婚呢!”
“我們也有夫妻生活。”張晨星拿著三根冰棍進來,遞給程予秋一根:“有的。”
梁暮嘴抿了半天,終于破功了,大笑出聲。
“我走!”程予秋咬了口冰棍兒:“老了討人嫌了,礙人家事了!”
梁暮伸手捂住張晨星嘴,把她那句“是的”捂回去。她說“是的”沒有惡意,單純是就“礙事”二字,替梁暮說的。
送走程予秋的那個晚上,張晨星剛從浴室出來就被梁暮攔腰抱起。屋子不大,轉身的時候張晨星腳差點踢到衣柜。她縮起身體到他懷里:“我自己走。”
梁暮不說話,把她放到床上,靜靜看著她。
“怎么了?”
梁暮笑了,輕輕啄她嘴唇,一下又一下。順手將燈拉滅,眼睛無法適應突然到來的黑暗,突如其來的一把力氣把張晨星推入被褥之間。
梁暮的吻在黑暗之中鋪天蓋地而來,烙在張晨星心頭,燒著了一把火。
這一次黑夜里的纏磨不同于第一次,大汗淋漓,軀殼爆炸,眼里是光芒涌來。
張晨星“嚶”了一聲,天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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