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待如何?
“快醒醒,往前走,別橫路上!
誰?
好吵……
再度睜開眼。
這次黑色的天真真切切映在了她的眸里。
身下濕冷的感覺讓她一陣發抖。
這里又是?
她起身,發現自己前后都排著很多很多人。
看不到頭。
而身旁拿著狼牙棒催她的青面是……妖怪?
不。
看這樣子,這里該不會是……
地府吧?
是了。
想起來了。
她被殺了。
被箭貫穿身體。
那刺痛感現在還留在體內。
……
江挽月老老實實跟著前頭的……鬼往前走了。
自己現在也是鬼了。
這看不到盡頭的鬼,原來有這么多同赴地府。
心中升起些許難過。
身上衣衫已由灰變白。
她還是更喜歡自己從前的衣裳。
像月亮輝光的顏色。
……
不知走了多久。
遠遠望到一座長長長長的橋。
那橋橫跨一條遠望便讓人覺得心往下一沉的河。
那是忘川與奈何橋?
走近了才望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婆婆。
她是傳聞中的孟婆嗎?
倒是和自己曾想象過的沒什么分別。
這里,地府、酆都、忘川、奈何橋……這些都如自己曾想。
據說喝了孟婆湯前世種種就會忘得一干二凈。
不想喝。
不想忘掉。
她還要找書呢。
還有鳳玄離,她也不想忘了他。
因為找書與鳳玄離可以說是她記憶的幾乎全部了……
待到終于到了江挽月時——
“喝下這碗孟婆湯,前世凡塵盡數忘~”
白發蒼蒼的婆婆嘴里哼唱著,顫巍巍打了碗清澈如水的湯遞給挽月。
挽月不想喝。
但看了看旁邊的青面鬼差——
她手舉起碗,閉眼,正要喝下去——
“且慢!”
一個突然響起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動作。
她驚異抬頭,孟婆也顫巍巍往那邊看去——
只見一個身形高大近十尺的藍面鬼差向這邊大步踏來。
“你是何人?
為何會出現在我鬼都伊城?”
何人?
不該是何鬼么。
不過,他在說什么?
鬼都難道不是叫做酆都城么?
莫非她來錯了地方?
不……怎么可能?
少女十分不解地被藍面鬼差帶走了。
不知前方又有什么在等著她。
但萬幸,不用喝下會使自己忘卻前塵的孟婆湯了。
白發蒼蒼的孟婆看著被帶走的少女,搖了搖頭。
……
許是因為經歷了太多。
從奈何橋邊被帶至城中,江挽月的心沒再緊張了。
她現在只是好奇:
說她來錯了地方,是怎么回事?
若這里不是酆都,又是什么地方?
為何也有忘川、奈何橋與孟婆?
“陛下,‘江挽月’已帶到!
少女小心抬頭。
看到那簾帳后閻君身形倒是如人,只是臉瞧不清。
離得太遠了。
殿上傳來閻羅王的聲音。
“堂下江挽月,你非我族,為何會進到這伊城來?”
閻羅王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威嚴。
只是有點悶悶的。
“小女自己也不知。”
她是如何來的,她自己也不清楚。
閻羅王翻了翻生死簿,上頭與江挽月對應者,無。
“你是如何身死,你可知?”
“……聚義,不勝而被殺!
“身死何處?”
她記得是叫——“黑云城”。
“荒謬!”
聽了她的話,閻君拍案。
“非我族類,如何進得了唯我族人可進之城!”
挽月愣了。
這閻君在說什么?
非我族類?
……
此時一鬼差進來,上前,望了一眼少女,隨后到閻君身邊,彎身說了什么話。
片刻后,閻君便道:
“既忽有上遣使者到來,且宣判官來審問此女,吾與上使同觀!
上使?
判官?
看來可能會審問她的變成了三個。
可真是前路不明啊……
然,當那判官與上遣使者到來時——
!鳳?
……鳳玄離?
判官她不認得,但鳳玄離她應是不會認錯的。
只是……他與從前,不太一樣。
依舊是紅衣,卻不知為何有了一雙傳聞中可勘破陰陽的異瞳,顯得妖異異常,與從前的他相差甚遠。
他是……鳳玄離嗎?
還是不是?
江挽月也不太確定了。
“叫我好找……”殿上紅衣公子這聲輕語卻是沒傳入挽月耳中。
原來魂是丟到這里來了。紅衣公子心道。
該不會只是長相很像吧?
少女還在心中猶豫著,她不語,只是微微抬頭,用余光瞥那位上使。
隨后判官對少女的審問開始。
……
……
只是不管如何查、怎么審,都審查不出江挽月這異族是如何到這里來的。
最后判官給了少女兩個選擇。
一個是就把她當成異族來判,異族踏入黑云城——重罪。
一個是姑且在審時將她當成同族來審,那她在黑云城的所作所為——亦是重罪。
“重罪!”
“重罪!”
判官的話傳到少女耳中。
重罪?
重罪???
這怎地不管如何判,她都是重罪?
江挽月緩緩開口:
“且不論為何異族進入黑云城是重罪。
為何在黑云城聚義,是罪?”
還是重罪?
判官面露不悅。
“汝犯下重罪,不認罪,還敢狡辯?”
據判官所說,江挽月犯下的是攪亂綱常之罪。
判官接下來的話在她聽來十分不可思議。
因為按判官之意她竟是打亂了那些她所帶領聚義之人的命途。
判官說他們本就該那樣日復一日、絕對服從地勞苦。
說他們本就該即使面對死也不偏離那條他們要走一生、走無數次的“道”。
因為那就是他們的“命”。
黑云城里那些人的命途都是上蒼規定好了的。
誰也不能更改。
誰也不能讓它們更改。
……
江挽月不懂。
這是什么道理?
傷與身常伴、死無備而來,那樣的日子,習以為常才是不該的吧?
或許是因為有上使的示意,判官允許了異族少女說出那些反駁的話。
判官聽江挽月說完,冷冷一笑。
“可在你這個異族來到黑云城前,黑云城的子民中無一人感到痛苦!
言下之意都是少女這個異端的錯。
……
那是他們習慣了。
那不是他們的錯,倘若那是所謂的上蒼定下的法則,那便是上蒼的錯。
“此皆為命定!迸泄贁嘌。
“異族,汝也有汝的命定!
“我的命定?”
江挽月想到她與其他許多人不同,是一片不知自己從何處來的葉子。
但——
“我有真心想要去做的事,縱使往后人生不如意更多,也滿足了!钡钕碌纳倥畼O輕地說出來。
今日她說的話,比往常要多。
雖也多不到哪去。
方才那句輕語她是說給自己聽的。
很偶爾的時候,多半在深夜時,她會感到恐慌。
但她那時會安慰自己,她雖然沒有根,但有想要飄去的地方。
她有發自內心想要去做、會因此而感到滿足的事。
這極其輕的話,判官似未聽到。
殿上的紅衣公子聞言卻垂眸:
心中想要去做的事,而非命定么……
結果到最后江挽月也沒能從反駁中證出自己的清白來。
重罪。
還是重罪。
這是肯定的。
少女肩膀耷拉下來。
……
“且慢。”
一直一言不發作壁上觀的上使發話了。
少女抬首望去。
他到底是不是鳳玄離?
她雖之前與判官據理力爭。
但總覺大腦有些混沌。
似乎來到這的三年,總不能十分清醒。
仿如……
仿如在幻夢中一般。
上使一開口。
判官便停了下來。
帷幔后的閻君也將頭往那邊稍探。
與此同時,江挽月好像聽到了什么粗糙的東西擦過帷幔的聲音。
?
“堂下江挽月,我知你身為異族,實乃誤入黑云城,又身死,誤入這本不該你踏入的伊城!
“生死冊上未記下你入黑云城之前的生平,可我這雙眼睛卻能看穿你實在無辜,你自己也不知如何誤闖了黑云城。你本該無罪——”
無罪!
……
本該?
少女靜靜地繼續聽下去。
然后那上使提出了一個讓她感到驚訝,讓判官與閻君更感驚異的提議。
那就是——
讓她代替判官斷罪一日以贖自身之罪。
這?
這?
這是贖罪?
……
本不該如此。
但不知那上使后來又與判官和閻君說了些什么。
竟把那兩位給說動了。
于是江挽月竟能以異族之身,審訊后來眾鬼。
雖然并不能坐到殿上去。
還是站在殿下。
不過,既然讓她來,那她就來:
“擅離職守一次——罪,輕!
“疏于撫幼一次——罪,輕。”
“未盡全責一次——罪,輕。”
……
“怎地都判了輕?”紅衣公子以折扇掩面,笑言。
江挽月覺得這就是鳳玄離。
只是不知怎的他以這般身份來此,又讓她做替判官審判這樣奇怪的事。
“因為若是再判重些,他們就都要去炎湯地獄了。”
明明經她細審發現犯的只是小錯,這樣就要受到被放進滾燙的油鍋里煮這種罪,也太重了。
“此人——”
不,此鬼——
然后又一只鬼進來后。
“重罪!”
“無罪,不但無罪,還有大功德!
閻君離去后,判官頭一次說了與江挽月完全相反的話。
而這也是江挽月第一次判下“重罪”。
“他弒殺無辜者許多!苯煸碌馈
“他所殺之人中,有一更弒殺者,因此人之死,更多無辜者得以逃脫!迸泄俚馈
“功高于過。”
“勿再多言。”
……
最終這人還是按判官所言判了。
畢竟這里是地府。
可是,功過能如此相抵嗎?
……
一日過得很快。
江挽月也越來越安靜。
她不懂的還有許多。
雖在遇到鳳玄離后讀了些書,也曉得了些道理,她也還有許多不能理解的……
一日將盡,她的腦袋也越來越沉。
“挽月,你還在發什么呆!
忽聽到耳畔傳來這聲。
清澈如流水。
她驚醒。
“已可離開此處了!
“隨我一同!
她望向那紅衣公子,又聞他這言。
果然是他!
果然是鳳玄離!
“這?這兒是?”回過神來已她不在原先大殿。
她已在鳳玄離身后。
而此時她也看到了前方隱在黑色陰云中的判官與……閻君。
閻君他有一顆大腦袋。
螞蟻的腦袋。
……
“我與他們交換了些東西,他們答應讓我帶你走了!奔t衣公子道。
他揮揮袖。
下一瞬,一睜眼,少女就發現自己又回到了那宅子里的湖心小亭中。
……
“為何在鬼城不直接帶我走?”少女問出心中所惑。
“你看——”然后她看到紅衣青年手中書上金煙化為文字。
“這上古神器依你的夢和原本的故事而行,我便想一去就帶走你,也帶走不得。”
畢竟這書源自上古。
于是他便陪著她演完了她奇奇怪怪的夢。
看來她平時那顆小腦袋瓜里想的是真不少……
不過他費了不少力,原本在與江挽月相遇時,他就已經不如鼎盛時,進來干預這由上古神器創造的幻夢確實費了些力。
“那原本是個什么故事呢?”少女問。
“一只螞蟻為報答施舍它一塊栗子糕恩情的恩人將其帶至蟻國的故事!
“怪不得……”少女喃喃。
“真的有酆都嗎?不是螞蟻的鬼城。”
“挽月可以猜猜。”紅衣青年隨意答道。
“若是真的酆都的閻羅王,是不是就不能讓你那樣把我帶走了?”
難得的,因好奇少女多問了鳳玄離。
“嗯……”紅衣青年沉吟。
“不能嗎?”
“那倒也,不一定!
挽月歪了歪腦袋。
鳳玄離不再言。
說起來,談這些也是枉然。
因為這世上早已沒了閻羅那神。
被天道授予權力、完全作為天道化身的諸神,早就隨著上古時代的隕落而一同消失了。
現在只有后天之仙,沒有先天之神。
“螞蟻也能修成妖嗎?”江挽月突然問了另一個問題。
“天道不公,幾無可能!鼻f里挑一也不一定。
“啊,那栗子糕,不,栗子……也能修成嗎?”
“嗯~或許能!兵P玄離忽然想逗逗她,對她笑言。
江挽月:……
“若他日有栗子成妖來找你尋弒親之仇,你待如何?”紅衣公子問她。
江挽月低頭深思,而后開口:
“我曉得你說的天道不公是什么了!
她心中想,若以后忽然出現一個栗子妖說她吃了他的兄弟姐妹,她便承認,任憑尋仇。
或許對有些生靈來說,她也是罪大惡極的人吧……
可在那之前,還是要以別的生靈果腹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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