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趙妙元那日提醒過孫幼清之后，孫幼清找趙妙元找得就更頻繁了。

        因討論的是國事，一個不慎就會掀起滔天巨浪，孫幼清不敢在將她約在外邊，而是邀請到了公主府上。江樊總時時陪在左右，初時孫幼清還覺得心煩，見的次數多了，就不大想搭理他了。每次只跟趙妙元一人說話，全當江樊不存在。

        “事情便是這樣了。”孫幼清說道，“皇兄被我磨了許久，才告訴我的。”

        萬朝節期間，雖然民間一派祥和，怡然自樂。但是京中的守備，實際戒嚴了許多。夏行彥自從那日出城迎接白梁國的使臣之后，就一直沒有回過公主府。不僅如此，鴻臚寺的所有大小官員，在各國的使臣陸陸續續到達京城之后，也都宿在了官衙里。這直接保證了所有信息的嚴密性。

        因此，孫幼清擔心夏行彥，想要了解關于白梁國的事宜，除了進宮去纏她的那位太子兄長，再無其他可能。也是多虧了趙妙元給孫幼清的提示，孫詠璋雖然疼惜妹妹，但是也并不是什么都可以告訴妹妹的。‘五星連珠’的事情，給孫詠璋吃下了顆定心丸，讓他用一種更加自如的態度，去應對這件事。所以，也無妨放些消息，給自己這位妹妹。

        根據從孫詠璋那邊打聽來的消息：這位從白梁國來的使臣，名叫蘇目，是太女的親信之一。七年前太女前來大醴求助的時候，蘇目也跟著一起來了，因此對大醴相對熟悉，成為了這一回的使臣。太女遭到軟禁的時候，蘇目也成了階下囚，連帶著蘇目的母族，也受到了大將軍的嚴厲打擊。

        這一回蘇目前來，不僅僅是為了白梁國太女重新尋求幫助，也存了一份復仇的心思。

        自入京后，蘇目一行人都十分低調。一直待在驛館里，不曾與他國的使臣有所來往。偶爾的幾次出門，也是因為國君的召請。可以說，蘇目已經將態度放得很低了。若是這四年來，白梁國不曾騷擾過大醴，那么蘇目的表現，就是十分標準的附屬國的態度。

        可是，現在的白梁國和大醴之間關系緊張。在這種情況下，難免讓人懷疑她的態度后面，是否存在問題。對于她提出的關于一些請求，考慮的方面就更多更復雜了。

        “目前，文武百官里同意幫助她們的，只有零星幾個。而且同意請求的背后，附加了很多的條件。”孫幼清說道。

        趙妙元與她對坐在臥房里。院內和院外，有孫幼清的幾個心腹守著，江樊因為現在的身份不便參與這個話題，也一并守在了院外。

        “那還不如不同意呢。”趙妙元輕皺蛾眉。

        “是這樣。”孫幼清點點頭，“雖然建立盟約本身，就是雙方分別提出，各自要求的一種協定。但是提了太多，就太欺負人了，也顯得我大醴沒有大國的氣量。只是目前，究竟要如何商定要求有些困難。”

        “若是沒有這些年的恩怨，可能還好一些。現在等價之上，她們還需要替那位大將軍，付出一些代價。易地而處，我們可能也會心有不甘。”趙妙元覺得有些唏噓。

        “端看她們自己的決心吧。”孫幼清雖然也有點同情太女一派，但是當她試著去推想，如果換做是她，會如何做的時候。她意外地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白梁國已經被大將軍弄得民不聊生。好不容易通過大醴的幫助，得到的短暫喘息，被他通過對別國的欺壓，再一次陷入困境。白梁國幾乎已經等于是大將軍的國家，只差振臂一呼。堅持正統的頑固派，在這七年間對太女的幫助不大。

        大醴的忍無可忍，不勝其煩，把這位梟雄暫時打懵了。這才讓太女在積攢力量之后，抓住了一線生機。因此派來蘇目，前來尋求大醴的幫助，懇求一同殲滅這個野心勃勃的惡人。

        這個惡人，是太女一派和大醴共同認定的敵人。這也是她們明明知道，大醴現在看待她們的眼光如何，卻仍然選擇要尋求與大醴結盟的原因。太女遭到的諸多對待，已不必細說。在大醴出兵之后，白梁國損失慘重。大將軍絕不會就此罷休，只會選擇暫時蟄伏，且等一日大醴放松警惕，再次狠狠地給大醴一個教訓。

        雖然如此，但太女顯然比大醴更加急切。大醴從來沒有看得上這個賊人，這么多年下來，從來沒有讓他吃到一點甜頭。可是太女不一樣，她已經等不起下一個七年了。她等不起，白梁國更等不起。

        如果她是那位太女，大醴的要求只要不會太離譜，她就會答應。想要修改盟約，至少得讓自己能夠有能力去修改盟約。

        可是現在，除了這個請求之外，蘇目能接受的條件似乎不多。他們提出了恢復盟約一事，并且將盟約中的五年一次獻貢，改成了隔年一次。同時，希望在兩國之間建立一條穩定的貿易線，搭建一個兩國商人不會互相攻擊的，絕對和平的集市。

        不論怎么看，大醴都虧大了。

        “也許，是因為太女本人沒有來，所以那位蘇目使臣不敢隨意做主？”趙妙元試著推測了一下。

        “妙元，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孫幼清不贊同地搖搖頭，“這些使臣不遠千里而來，是帶著使命的。他們是不可能在出發之前，卻不做任何準備，就空手而來的。白梁國距離大醴何止千里，如果每次被駁回，都需要親自向太女請示的話，這個過程就太漫長了。”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有點扯遠了，孫幼清馬上把話繞回來。

        “使臣在離國之前，會得到一定的代表尊者的權利。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先行后聞。并且，在出行之前，關于這份盟約要如何定下，一定商量過很多遍。她們一定設想過，我們會提出的最糟糕那些條件，也一定討論過，她們可以接受的最大限度在哪里。現在，只不過是商談的最開始階段，她們提出的是最利于她們的那個版本。蘇目從一開始就知道，我們是絕不會答應的。還有的掰扯呢。”

        兩國盟約的協定，本來就是一個相當漫長的，互相拉扯的過程。如果不是趙妙元說的那番話，孫幼清已經做好了下個月再見到夏行彥的準備了。

        “原來如此。”趙妙元點點頭，難怪之前孫幼清那么擔心。

        這個過程是必然的，但是時間拖得越長，就越容易讓人擔心會有個萬一。‘夜長夢多’這四個字，最是怖人。夏行彥作為主要負責白梁國使臣的官員，一旦出事，首當其沖被問責的人，一定是他。

        孫幼清看見趙妙元眉頭緊皺，有心想要安慰她，但是自己心里也還亂糟糟的，只能輕嘆一聲之后，先繼續把話說完。

        “我現在最關心的，其實都不是關于這個盟約怎么定了。而是現今白梁國的具體情況。”

        “怎么說？”趙妙元不解。

        “從白梁國到這兒，最快也需要走上一個月。雖然我們知道，大將軍可能暫時沒有辦法對大醴做些什么，但是卻不一定不會對太女做些什么。太女那邊雖然在這幾年間，有了自己的一定勢力，可是這股勢力的實際能力如何，我們暫時還不知道。如果，在蘇目離開之后，大將軍立即反撲的話，后果不堪設想。”孫幼清解釋道。

        趙妙元順著孫幼清的思路去思考，也覺得細思極恐。

        這幾乎意味著，現在白梁國的希望，需要寄托在大將軍不會突然反擊上。否則，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太女及時反應過來，然后跟大將軍鬧得個兩敗俱傷。因為之前的嫌隙，這個時候太女即使派人向駐守西北的大醴將士尋求幫助，也很難得到回應。

        到那時，即便蘇目同大醴談好了盟約，帶著手令返回，許多事情也已經無力挽回了。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你說的那件事了。”孫幼清繼續說道，“這件事情越早能夠解決越好。”

        “太子有想法了嗎？”趙妙元問道。

        趙妙元選擇告訴孫幼清這件事，其實鉆了一個空子。國師府和司天監的本意，都是要避免讓國君知道，但如果有人能夠好好利用這件事，又不讓國君知道，肯定更好。她猜測孫幼清能夠聽出她的拐彎抹角，也明白他們為什么會選擇隱瞞下來。

        “應該是有想法了。不過以防萬一，他今天早上上祁山去了。我猜他是為了進一步，從國師的口中確認這件事。然后好進一步做計劃。”孫幼清說道。

        “也沒有幾天了，還來得及嗎？”趙妙元有些擔心。

        “你放心。”孫幼清終于露出今天第一個真心的微笑，“皇兄本來就有些想法，雖然可能要花些時間，但該安排的都已經安排好了。在知道了那件事情之后，雖然好像又有了新的主意，但是足夠他去調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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