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鐵拍冬花花自僵
司命看這情況,直接把畫面前調,略過了董棾和羅迢醉酒后,那好多日的往復平常、小調昏黃,旋飛出兩個最能拽動人心的場面,想把大家的情緒都帶過去。它們一個甜蜜得像神手下伸,在茶葉綠的叢里蘸水拂過,一街的花一夜忽燦。另一個像垂垂老矣的見不得新生,春日里獨挺最干細的灰敗,翠風都發不了的葉,帶給人的除了絕望,還是絕望。
往復鏡這小東西,遠比司命會寫故事。它理解了司命的意思后,自己調了講述人。它要用最真實最深刻的口吻,最悲涼最淡然的情感,來為這個故事打下尾節。
它挑中的主講人是董棾,整個故事都在她的回憶里被潤色過。它們的色塊時而金黃、時而霧藍,可這幅畫的整感,董棾選用了灰色來定調,淺淺的灰,被她加進了每一篇小景中。
又是陋漏樓,只到場的主角統一成了女性,連上阿舒,總共四個。
窄窄的雅間里,橫拼著兩張桌子。桌子都是梧桐木的,右下角刻著店家找人定制的一句短詩,這詩來自金謝:“乍暖斑駁燈,疏星半渺月。”
跪坐的墊子如云朵柔軟,膝蓋根本觸不到地,小茶杯壘在桌上,里邊是瓷的,外包上干草套。草套是手工編織的,據說來自城外山里的原住民,裸露的草根又被磨過,沒那么扎手,每次喝茶,碰到都絨絨的。
這雅間的隔音木板又重又厚,為了保持美觀,店家又在每個隔板前都放上了屏風。屏風的畫家多不出名,但一統地山水朦朧。
董棾她們坐的這間,是“遙犬辭”,沒人知道為什么取這么個怪名字。店里的伙計說,掌柜的脾氣怪,從不和他們解釋。別的達官貴人來了,見著這間,向來都是避而遠之,反倒給項葉一行人供了便利,次次得空。
董棾終于開始講述她的故事,她說:“今日你們非叫我來,我心里大致也明白。簡云楟和小將軍都快回來了,你們不好好準備著,還連發數帖、又上門堵人地非拉我出來,大概是擔心我積郁成傷。這也正說明你們憂慮過重了。如今我想瞞住的事情,我猜也沒能密進棺材里。索性今日把你們叫出來,和你們坦白地全講過。一則,我也邊說邊回顧過往,以凝練習得,二則,跟你們交代清楚了,免得你們再擔心。以后,倘若我有些轉變,想來你們聽過之后,也能夠體解。”
項葉和華琤嫟作懇聽學生狀,投她以鼓勵和體諒。
董棾接著說:“前頭的故事你們都已知曉,自上次從這兒醉了五迷三道地回去,后頭一月,我倆無事發生。中間有次我去拿貨,遇著個從柳州來的老游商。他那對兒子生得一當標致,趁羅迢去外地查案的晃間,我還約了那倆小公子一起聽戲。那會子,我多少還是我的。后來真下決心想改了,也確實動了嫁人心思的,該是瀾滄派那小師妹來找我霉頭的那天。”
春晨冷,冷似身在峭刀山。
董棾后來沒想通,自己為何會答應那蔥頭滿蓬的小師妹,大清早地約在城外雜草地旁的小奶棚見面。
那小師妹瞥瞥歪歪地寄封信過來,說那小奶棚的牛奶新鮮醇香,又說她大師兄有話拖她帶來。董棾煩那號人物已許久,這次又來了個小師妹。她本是打算叫那小師妹趕緊回去,把他們那些長老叫出來,好好管住她大師兄,哪怕是扯謊說她要嫁人了也行,別再那么執著了。
那大師兄武功是高,平常里作風也正派,董棾剛和他好那會兒,天天聽他講幫派里的故事,被他帶著耍劍玩。出去了見誰不順眼,就讓他露招式嚇唬人家,實實有趣。
可那大師兄在這男女之事上,太過執著,最后非要跟她提親,說什么瀾滄派的屋子凌云伴霧,他養的老虎乖巧通靈,他想帶她去看。那會兒他眼里的光,對未來滿懷憧憬的兩扇小窗,實實在在地把董棾嚇住了。她連夜裹著行李跑回家,打也打不過,拒也不敢說,生怕自己被他直接打暈了,就扛回去當媳婦。
沒想到,他找到了京城來。董棾忙找托詞,說年紀太小,家中還沒有把她嫁出去的打算。這愣小伙當日雖被哄走了,可一年后又來了,第三年還來。他越是執著,董棾越害怕。每次和他私下見面,小心臟都提得賊高,生怕哪句話沒說合適,腦袋就沒了。
他這小師妹一度還成了董小寶的救星,但這小寶的腦子,向來是不愛多使的。她就沒想過,為什么人家要約在荒郊野地,還非得約個大早天陰。
華琤嫟聽她講到后頭,那姑娘沒說兩句話,就哭著要殺了她。董棾那會子還說:“她實在是年紀太小,到底天真,被護得不經世事。”
華琤嫟忍不住嘆口氣,說:“這廂還指說別人天真,我看這京城方圓二十里,就你最天真。”
董棾歪歪頭,說:“或許吧。不過后來,她把我綁在椅子上,想劃花我的臉。我就和她說:‘我爹可是朝中一品大員,我姐妹是皇上親封的郡主,她爹還是當朝宰相,我未來相公是京城的第一判官。我自小細皮嫩肉地被養大,待會你一劃,我又暈血,血嘩啦嘩啦的,我耐不住疼了,半路就這么歪死過去,剛剛我說的那些人可沒一個會放過你。我家丫鬟現在還在城門那等我回去,我府里還有你寄的書信,大家都知道我來找你了,你要真對我做點什么,以后他們都不會放過你的,包括你們瀾滄派!’”
“那小姑娘倒不怕,說她既想好了要來,就一定得把我處置了,不讓我再去禍害她大師兄。幸虧,最后她反應過來,我說了未來相公,就開始逼問我此言真假。”
其實董棾還省略了一段,當時她和那小師妹的對話。虛實境為保觀看者清楚,自個兒又往回,調到了那寒早。
小師妹當時一聽完上面的那段話,就充滿不屑地大罵道:“你能要點兒臉嗎?多大的人了,還賴在家里依靠庇蔭天天橫行霸道。你過往怕也是這般吧,仗著自家位高權重,人脈遍野,所以隨心所欲地勾搭別人,憑傷透人家的心,將人玩弄于股掌之中取樂子,根本不在乎自己所作所為是否卑劣。你說你爹是一品文臣,他教養出你這么個女兒,每天上朝面對一眾官員,不感覺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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