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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診金


“你是鬼醫(yī)的弟子?”張員外拖著肥胖的身體一拽一歪地跑過來,“你見過我女兒慧生?”

        池淵低頭看見抓自己衣袖的胖手,厭棄地撫開。

        “她怎么樣了?”張員外仰頭,眼角的贅肉都在顫抖。

        池淵好笑,這人先前都信了姓凌的鬼話,說他死去的女兒住進了兒子肚子里,現(xiàn)在居然還問女兒怎么樣了:“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嗎?”

        “她死了?”張員外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對,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猜到了。她死了,對嗎?”

        仿佛想要一個明確的答案,張員外咬牙問,池淵又是訕笑:“你去過鬼醫(yī)谷,不會不知留在鬼醫(yī)谷,不只死這么簡單吧。”

        張員外眼神從空洞到震驚,又從震驚到痛苦,跪在地上,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那她……”

        池淵覺得眼前的男人令他琢磨不透,當年的狠心不是假,現(xiàn)在的傷心也不是假,到底是什么的理由令他做出那樣殘忍又矛盾的選擇?他想了一會兒,選擇隱瞞一些真相:“張慧生死了,就在你帶著兒子離開的第七日,病死了。她死之前說,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張員外愣了愣,眼中有些許輕松,隨即歇斯底里起來:“沒良心的丫頭,我生養(yǎng)她這么多年,從未打過她一下,從未罵過她一句,我那么偏心她,把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她還有什么不滿意,居然敢說出這種話!忘恩負義的死丫頭!”

        他說到最后幾乎變成嘶吼,吼過之后又趴在地上,捂著臉大哭起來:“慧生,爹對不起你,爹也沒有辦法,誰叫你是個女娃娃,生得再聰明又有什么用,終究不能為我們張家延續(xù)血脈……”

        池淵笑容諷刺:“女娃娃如何,就因為這樣,你之前對她的疼和她對你的愛,就都是假的了?你說你疼她愛她偏心她,到底不還是放棄了她?你愛的到底是一個活生生的女兒,還是一個被世人強加的自以為是的想法?”

        張員外淚流滿面:“說得簡單,可人世本就如此,人命本就分三六九等,君王的命永遠高于庶民,富人的命永遠貴于窮人,男人的命永遠重于女人,再過一百年,兩百年,一千年也是如此,換做是你,你不會這么選嗎?”

        “我不會!”他語氣堅定。

        張員外卻笑了:“但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你還能這樣說。”

        池淵一愣,忽然不想與他爭論了,轉身道:“記得去縣衙自首。”

        一行人從井底出來時,念叨男正在一棵枯樹下打盹。他先前受了驚嚇,又被裴風親自背出來,三魂早嚇跑了一對半,哪里還敢熟睡,聽見動靜立馬驚醒,發(fā)現(xiàn)是一眾“獄友”,正要興奮,還沒喊出聲,就對上池淵微彎的唇角,于是默默閉上嘴。

        天剛蒙蒙亮,眾人死里逃生,都迫不及待想回家。池淵看眼地上的念叨男,問誰愿意送他回去。

        眾人都吃過念叨男的虧,誰也不愿意沒事找事,都低著頭沒吱聲。池淵隨意指了兩人,讓他們送念叨男回去。眾人欠了池淵大恩,不指名道姓還好,現(xiàn)在被單點出來,實在不好拒絕,只能硬著頭皮答應。

        從張宅出來,眾人各自回家。白蹊要去城中客棧投宿,和程大叔家一個方向,三人結伴而行了大半路。

        盛夏清晨的風微涼,初一想到什么,開了個話頭:“師父,張員外和他女兒到底怎么回事?”

        池淵步調(diào)懶散地走在兩人中間,一肩背著裝宛童的包袱,一手玩著一只裝蠱蟲竹筒,扔起接住,再扔起再接住。聽見初一的問題,他停住手里的動作,站在原地愣了一會兒,往前走幾步,回頭望向初一和白蹊:“你們知道鬼醫(yī)的規(guī)矩嗎?”

        白蹊沒有說話。

        初一倒是聽人說過,鬼醫(yī)看病,一人一生只看一次。

        池淵背對兩人,仰起頭,望著將明未明的天空:“這是其一,鬼醫(yī)看病還有一條最大的規(guī)矩,便是索要的診金既不是金銀珠寶也不是綾羅綢緞,而是人。”

        “人?”

        “人。”池淵重重咬著這個字,“意思是以某個人的自由作為診金,患者痊愈,診金收歸鬼醫(yī)谷。這個人可能是你的仇人,也可能是你的朋友,還可能是你的親人。”

        初一不解:“誰愿意犧牲自己去救別人?血脈至親還有可能,如果是朋友甚至仇人怎么辦?”

        池淵垂頭:“那就是問診者要考慮的問題了,生死面前,沒有什么不可能,燒殺搶奪、坑蒙拐騙,無所不用其極。”

        “鬼醫(yī)要這么多人做什么?”初一問。

        池淵神情復雜,道:“成為診金的人,一般會有兩種下場。第一種是被制成傀儡人,售賣給有需要的人,或成為端茶送水的奴隸,或成為代替主人廝殺的替死鬼。傀儡人沒有思想,沒有意識,只會按照主人的命令行事,不知歡喜,不畏疼痛。”

        “怪物!”這句話剛說出口,初一就連忙住嘴,他意識到自己口中的怪物,正是師父的師父。雖然還沒親眼見過鬼醫(yī),但畢竟跟師父學了不少東西,應該也算得上鬼醫(yī)名副其實的徒孫了吧。

        白蹊在一旁聽著,做了個總結:“如此說來,事情當是這樣,兩年前張員外帶著一雙重病的兒女去找鬼醫(yī)看病,而鬼醫(yī)卻只肯救其中一個孩子,同時診金便是另一個孩子,最后張員外選擇犧牲女兒,救兒子。”

        關于這張員外的事,池淵兩年前在鬼醫(yī)谷時就知道一些。那時候他并不認識張員外,只知山上來了一對龍鳳胎,金童玉女似的,生得極漂亮。那段時間他一直在后山,沒來得及去瞧上一眼,只聽師哥說這倆孩子都病得很重,師父要他們的父親以姐弟中的一人為診金換另一人的性命。當時男孩兒病得更重一些,而且那男孩兒本就是個天生癡兒,身子骨又病弱,就算痊愈,也指不定能活幾年,但沒想到他們的父親最終選擇了犧牲女兒,救了兒子。后來,那父親帶著病愈的兒子下山,在父子倆離開鬼醫(yī)谷的第七天,便有買主上門,相中了他的女兒,做成了傀儡人,賣給了一個武林世家。

        初一正值對一切充滿好奇的年紀,聽師父說完,又問:“你說成為診金的人會有兩種下場,那另外一種下場是什么?”

        “另外一種下場……”池淵說到一半,忽然抬起頭,望著露出魚肚白的東方,目光變得深遠。

        太陽從城墻邊探出微光,空曠的街道上,三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初一等了很久不見師父回答,正要追問,卻被白蹊打斷:“對了,淵大夫現(xiàn)下住在何處,待會兒我好把酬勞送去。”

        聽見酬勞,池淵立刻接話,想到還問白蹊借了五十兩銀子,不好意思麻煩債主親自送來,便道:“不用,小少爺且在客棧等著,我們回住處收拾收拾便過去,反正我們今晚也要住過去。”

        “我們要住客棧?”初一問。

        “總不好一直在程大叔家打擾。”池淵答。

        話題被岔開,氣氛輕松起來,初一卻道:“師父,裴風只是懼于沈溪才被你一時嚇退,若事后反應過來你冒充沈溪耍了他,肯定要回來找你麻煩的,住客棧會不會太招搖了?”

        “不會。”初一話剛說完,白蹊便接過話去,“你們可知瀛水閣甲字級別的追殺令有何特殊之處?”

        池淵不知他為何突然說起這件事,若有所思地看著眼前的白衣書生。只見對方云淡風輕道:“淵大夫既然上了瀛水閣的甲字追殺令,就意味著除了瀛水閣的人,誰都不能動你,若是誰動了,便是公然和瀛水閣為敵。”

        池淵聞言一驚:“小少爺真是博學多聞。只是,我有一個問題。”

        白蹊道:“請說。”

        池淵今晚救的人都是普通人,若不是被張員外綁來,估計一輩子也和江湖事扯不上半點關系,于是和初一說起話來也沒避著他們,但……他眼角微闔,帶著質詢:“我是提過被瀛水閣追殺的事,可從未沒提過那追殺令的級別,不知小少爺如何得知那是甲字追殺令?”

        白蹊微微一笑:“不瞞淵大夫,在下前日才從瀛水城路過。”

        “什么?!”池淵看著白蹊,不等他深思細想,突然意識到什么,老臉一紅,眼前浮現(xiàn)出瀛水城大街小巷的酒肆客棧里噴得沸沸揚揚的狗膽包天小郎中睡了瀛水閣主的唾沫星子,心想,完了,又丟人了。好容易當回大俠威風一次,居然還沒威風到天亮?

        池淵見白蹊表情奇怪地看他,頓時手足無措:“小少爺,你聽我解釋……”

        白蹊瞇起眼:“淵大夫不用解釋,我懂。”

        池淵:“……”小少爺,您這表情,是懂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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