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系統(tǒng)每次面對萬華的時候都有種微妙的無奈：【您忘了您的特殊之處嗎？我是來替您暫時收容真名的。】

        【……啊。】萬華反應(yīng)過來了，接受一整條世界線的信息記憶實在有點費腦子，他感覺自己有點犯蠢了。

        萬華當(dāng)年凝聚真名的時候用的手段特殊，導(dǎo)致真名的情況也特殊，雖然他在真名破碎期沒有大多數(shù)行路者那么虛弱，但是與之相對的是他破碎的真名卻非常容易離散受創(chuàng)，保存時需要的能量比正常情況要多得多。

        他還以為這次考核的真正難點會是如何在沒有進入下一道考核獲取能量之前保護好【鏡萬華】和【江戶川亂步】呢，畢竟這個任務(wù)太簡單了，也根本沒有獲取能量的渠道……

        不過考核都是完全公平的，萬華知道上面雖然不會坑自己、但是也不會白浪費能量給他系統(tǒng)輔助。

        于是萬華就聽見系統(tǒng)補充道：【此次應(yīng)急措施根據(jù)《真名刻印例行條例并緊急條約》第三篇第三則第五條細(xì)則實行，補充代價為行路者的下一道考核難度拔升一個層級，下一道流程考核已經(jīng)抽取完畢，請行路者認(rèn)真對待。】

        這倒是沒有出乎意料，萬華非常平靜的接受了自己下一道考核難度升級的通知，不過，【任務(wù)？】

        【本次任務(wù)已經(jīng)默認(rèn)完成，】工作非常熟練的打工人系統(tǒng)開始檢查任務(wù)數(shù)據(jù)。

        【任務(wù)難度經(jīng)核實后沒有任何問題，因世界線錯落，本次任務(wù)已經(jīng)由行路者潛意識完成任務(wù)，行路者現(xiàn)在可以直接離開本世界。但為防止數(shù)據(jù)核實延遲、復(fù)核未通過等情況發(fā)生，建議行路者在這個世界停留兩到三個月以確保數(shù)據(jù)完全傳輸。】

        頓了頓，系統(tǒng)又補充了一句：【同時，為滿足考核要求并保護行路者的真名，請行路者在本世界內(nèi)盡量不要使用真名。】

        真名本身是有力量的，在一些完全拒絕神秘側(cè)力量的世界里，【真名】所包含的力量往往會成為行路者的殺手锏，但系統(tǒng)所說的當(dāng)然不是這種使用——實際上在真名破碎的情況下強行動用其能量完全就是種新型自殺手段，同歸于盡時才會選擇使用。

        系統(tǒng)所說的使用就是字面意思上的不要用真名，用個代號什么的。名字本來不就是拿來被呼喚的嗎？雖然不是很貼切，但是有句話對于行路者來說是通用的：“名字既是咒。”

        【嗯，好的。】這些常識萬華還不至于忘記，留下幾天也不是什么問題，倒不如說他還挺懷念這個世界里遇到的人的

        雖然當(dāng)年那些人在大多數(shù)正常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好人。

        在世界線重置之后，現(xiàn)在的他估計也不能再見到和重啟之前一樣的人了。

        ……但是他本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一期一會，再見即是永別。

        萬華是很擅長告別與再見的人。

        他垂眼看自己手腕上那串灰撲撲的手鏈，【我會再留一段時間。】

        在和系統(tǒng)溝通的這段時間里其實貝爾摩德還陪在他身邊——是好不容易擠壓了日程才有的時間，估計接下來起碼一個月不會有空閑。

        實際上貝爾摩德已經(jīng)有點后悔把克里斯這個身份經(jīng)營得這么紅了，現(xiàn)在連個陪boss的時間都擠不出來。

        萬華終于在發(fā)呆中回過神來——是的，他和系統(tǒng)溝通得非常光明正大，這幾個人把他當(dāng)孩子看的同時也是最高的boss，只要他的行為不會傷害自己的身體就不會產(chǎn)生任何質(zhì)疑，至于發(fā)呆……

        倒不如說他們好像還挺喜歡看著他發(fā)呆的，或者說不限于發(fā)呆，不管他在做什么，看到他安安全全完好無缺就可以了。

        “艾比斯。”他輕聲叫貝爾摩德，于是始終注視著他的人便像是猛然從幻夢中驚醒一般對上他的目光。

        男人眼中還有一種破碎的、脆弱的驚惶，那本不該是出現(xiàn)在他身上的情緒——但獲得了這條世界線記憶的萬華已經(jīng)完全明白了這些感情的由來。

        似乎是感覺在boss面前這樣太過失禮，他急忙收斂了全部情緒低頭：“boss，我……”

        “不要道歉。”萬華無奈，gin和貝爾摩德的性格并不一樣，但是在他面前時卻有著某種程度上的相似。

        “不用這么慌張，艾比斯——你知道我是不會對你們生氣的——還是說，我對于你們來說已經(jīng)成為一個陌生的人了呢？”

        “不是的！……”貝爾摩德——不，艾比斯急切地想要否定，他從來沒有感覺語言是如此無力、自己是如此笨嘴拙舌。

        無數(shù)個任務(wù)里他巧舌如簧游刃有余地套取情報，在萬華面前卻無處施展，一時之間竟然無措到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急得連要握槍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

        而萬華只是伸手握住他溫暖干燥的手，看向他的眼睛：“沒有必要這么緊張，艾比斯。”

        艾比斯。

        他們同樣綠色近青的眼睛對視，艾比斯好像在那雙碧色眼睛熟悉的注視里獲取了某種能量，終于低頭反手握住了萬華冰冷的手。

        他慢慢俯下身去，而萬華并沒有躲開，于是艾比斯終于得以將自己的臉龐埋在他的掌心。

        他深深地呼吸，似乎只有在萬華手心的溫度和氣味里才重新得到了呼吸的能力，萬華低頭注視他的金發(fā)，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也知道自己掌心的潮意不是錯覺。

        男人的本音帶著顫抖：“我非常、非常地想念您……”

        無數(shù)、無數(shù)次試探儀器包圍中那具蒼白身體的呼吸，反復(fù)又反復(fù)地恐懼，到最后好像變成一種本能。

        不能去見他，因為痛苦，也不能不去見他，因為痛苦。

        活下去，請活下去。您是唯一的不可失去，是這個地獄里最后的微光。

        所以讓我來代替也好，真的變成女性也好，最后的愿望，那份讓他在這漫長得過分的時間里堅持下來的執(zhí)念，只是想要再次看到那雙同色的眼瞳而已。

        “艾比斯。”他呼喚他的名字他的代號，一如既往地平靜近乎冷漠。青碧眼瞳微微閃著光，安靜地注視著自己。

        而艾比斯愿意付出所有去逆轉(zhuǎn)時光的洪流，只為了這一秒的到來。

        雖然很想和boss再待一段時間，奈何日程安排不允許。

        艾比斯戀戀不舍地踩著死線離開，臨行前也不忘給剛到門口、接下來會替他照顧boss的組織成員波本一點警告。

        “好好照顧他。”波本看著美艷的女郎頭也不回地從他身邊走過，壓得極低的聲音里警惕敵視滿到快要溢出，沒有半點要掩飾的意思，那雙水綠的眼睛好像凝成冰，煥發(fā)出某種近乎刀刃的光澤。

        更多的威脅不用出口，他毫不懷疑貝爾摩德只要發(fā)現(xiàn)自己稍有異動就會毫不留情地給他致命的一擊。

        ——不愧是，情報組的王牌。

        那么，能讓貝爾摩德這么看重的波爾圖·porto，又是什么樣的人呢？

        在準(zhǔn)備進入這個以酒名為代號的組織的時候安室透就對酒做過一段深入的研究，而并不偏門的波爾圖酒當(dāng)然不會成為他的知識盲區(qū)——porto是用葡萄原汁酒與葡萄蒸餾酒勾兌而成的，產(chǎn)于葡萄牙杜羅河一帶(douro)，在波爾圖港進行儲存和銷售。

        這個代號，是他進入組織這么久后，遇到的唯一一個同時兼具酒名和儲地雙重意義的代號。

        然后滿心警惕的他走進別墅，見到了一個羸弱蒼白的輪椅少年。

        “你就是，波本？”

        早已從gin和艾比斯口中知道接下來照顧自己的人選是蘇格蘭和波本兩瓶威士忌，萬華對此倒是沒有非常驚訝。

        他也知道要在組織里找到適合照顧自己的人不是什么簡單的事情，而gin和艾比斯因為某種世界線重置之后的“直覺”而認(rèn)為他們兩人相對值得相信完全可以理解，把他們當(dāng)成了給他的第一選擇也同樣無可厚非。

        倒不如說安排這兩個人給他剛好，過去的他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算不上長，所以熟悉的人也就那么幾個，威士忌三人組、頂層三人組湊半個伏特加，還有一個負(fù)責(zé)他身體的雪莉和已經(jīng)被他干掉的boss。

        “是安室透對嗎？”他看著走上樓梯到他面前的波本，這個人與他的“狂犬”相似又完全不同，果然，只有這條正常世界線上的降谷零才是“正常”的嗎？

        萬華沒有在意那個人眼中小心掩藏的警惕：“叫我波爾圖就可以了，明天下午蘇格蘭威士忌也會到達(dá)，接下來一個月就要麻煩你們照顧我了。”

        萬華知道安室透心中的種種疑慮，但是即使是不同世界線的同一個人，在他看來也是完全不同的。

        和有感情基礎(chǔ)的gin和艾比斯相比，在這個世界第一次見面且對他沒有半點正面情緒的安室透在他這里也就是個照顧自己的工具人而已。

        就算看在安室透和降谷零長著同一張臉的份上，萬華現(xiàn)在還不會揭穿他的臥底馬甲，但是他要是真的憑著萬華這一點微薄的移情與縱容干出什么事情來的話……gin和艾比斯對他能力的認(rèn)知可沒有什么問題。

        萬華向安室透交代注意事項：“gin說過要聽從我的命令了？”還在觀察他的安室透沒有做出什么試探的舉動，只是不動聲色地默認(rèn)。

        “我的身體有些問題，不良于行，你們的任務(wù)主要就是負(fù)責(zé)我的一日三餐，照顧我的日常生活，另外每天幫我檢查身體并將數(shù)據(jù)傳輸給gin，”少年抬頭看了一眼安室透，眼神很平靜，“相關(guān)的資料gin都已經(jīng)傳給你了吧？”

        安室透點了點頭，心中已經(jīng)開始猜測波爾圖是不是組織的實驗體了，然后他看著波爾圖操縱著輪椅繼續(xù)向前，輕輕咳了兩聲才繼續(xù)說話：“基本上按他寫的做就可以了，如果有問題的話問我或者gin都可以。

        “——還有，不管你們那邊平時都是怎么斗的，不要在我這里做那些事情，竊聽器之類的電子產(chǎn)品都會對檢查儀器和我的修養(yǎng)情況產(chǎn)生影響，我可以不在意這些，但傳到gin那里的數(shù)據(jù)如果有異常他會直接默認(rèn)你是臥底或者叛徒。”

        被gin認(rèn)為是老鼠，那么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他說了。

        “……”雖然可以理解，但是還是感覺不太對，波爾圖的態(tài)度很奇怪。

        為什么gin的任務(wù)要求會在有“監(jiān)視”這樣的字眼的同時又要求他聽從波爾圖的命令？難道波爾圖真的是實驗體嗎？什么樣的實驗體和儀器會為竊聽器所影響？

        為什么明明看起來年紀(jì)很小，之前也沒有聽說過他的名字，但是卻對組織中高層的勾心斗角這么熟悉？他身上做過什么樣的實驗、他能不能竊取他身體的數(shù)據(jù)？……

        心思百轉(zhuǎn)的波本憑借著多年的表情管理功底把所有的想法全都壓在組織成員平靜的面具下，而波爾圖已經(jīng)帶著他在一間客房的門口停了下來：“這是接下來你休息的地方。”

        “對面那間是給蘇格蘭的，這兩間房間都離我的房間很近，連接了我房間的警報系統(tǒng)，之后一個月你們必須保證起碼有一個人停留在這棟別墅內(nèi)，且最好不要讓我離開你們的視野，以便處理我身上可能發(fā)生的意外情況——”

        “當(dāng)然，這些都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到目前為止我身上還沒有出現(xiàn)過需要拉響警報的意外情況。處理機制和動用警報的方法都在gin給你的資料里面，我就不多說了——你還有什么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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