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而身處所有關注力箭頭中心的萬華,  最近倒沒有再去關心他們的事。

        感覺自己的事故體質似乎發作、這個世界的結局可能會非常出乎意料，萬華實在沒有那個心情關注這些，他最近忙著準備應急預案，以及處理一遍這個世界的后事。

        不過后者的工作量其實不大,  穿梭十年之后,  萬華身上只有穿過來的一套衣服、身上帶著的小飾品和身邊的小鳥屬于自己。

        而除了衣服以外,  這些東西都不可能留在這個世界里，仔細順一遍,  說起來倒還真的沒有遺物需要他費心分配。

        比起上個世界離開之前還要費心安排組織，這次同樣是給自己安排的死亡可以說是異常輕松。

        ……不過也有可能,  是在脫離世界的困難上找補回來了。

        最近的觀察以及他的直覺,  都告訴他這次的事情沒有上個世界需要提前撤離保證安全那么簡單就能解決。

        但是也沒有到世界毀滅的程度,  這個結論沒有切實的理論依據,  單靠在這方面異常反復的經驗來推測，不過萬華還是很相信自己的,  差不多圈定了事件范圍之后倒也沒有過于緊張。

        問題就在于世界級問題發生的時候（例如世界末日）世界會與外界之間形成隔膜，類似時空間亂流的干擾是天然的屏障,  會讓任何存在的進出都變得非常困難。

        這也是之前和管理方面突然產生極大時間流速差的原因。

        名柯世界的時候,  萬華是成功提前收到了消息脫離了世界,  于是才沒被困在變故發生被鎖死的世界中。但是這次，萬華意外進行了時空跳躍，還能安全脫離世界的事件被他完整跳過了,  現在就只能待在世界內部等到問題結束了。

        如果非要在這個時候脫離的話,  不說難度堪稱指數級上升,  危險性更是驚人。

        但是真的要待到問題結束也不行,  世界級問題的耗時非常不穩定,  說不定到時候他已經死在世界內部了,  而卡住的任務流程也很難輔助他安全脫出……

        所以說，只能到時候再想辦法了。

        ……不過還有一個問題，世界級事故發生的時候，力量與“世界”息息相關的七三，還能像澤田綱吉所預計的那樣被使用嗎？

        前幾天萬華完成了用處理好的時空能量“鍍膜”、防止被世界發現異常的“工序”。而計劃中的第三步也是最后一步因為涉及最廣，只能卡著死線來，于是縱使工作人員依舊非常繁忙，漩渦中心的萬華卻沒什么事情。

        澤田綱吉忙得昏天黑地，六道骸好像知道自己半夜來看萬華的時候萬華還醒著，那次之后就再也沒有主動來見過萬華了，反倒是云雀恭彌，居然成了三個人里面唯一一個日常來看望他的人。

        雖然說是來看老師，但是萬華和云雀恭彌的交流并不多，感覺實際上有些像當初兩個人一起在并盛中的天臺上度過的午餐時光，兩個人坐在一起，各自完成各自的事情就很好，同樣也非常符合云雀恭彌喜歡安靜（起碼大多數時候）的性格。

        從少年長成青年，十年里云雀恭彌似乎已經變化了很多，浮云有了自己的大空，縱使依舊幾乎脫離于彭格列之外，稱呼里也多了“云守大人”這一項。

        但是他還是會捏萬華的臉。

        手指還停在臉上，萬華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對上正饒有興致地盯著他、似乎正在期待他的反應的云雀的眼睛“……燙。”

        云雀的動作看起來非常粗放其實有注意力道，萬華本來被捏習慣了（十年前），忍痛能力也很好，所以倒也沒感覺痛。

        但是真的很燙。

        萬華的身體長久病痛本就異常虛弱，氣血兩虧體溫低于常人。而云雀身為一個體術使用者，身體非常非常好，是如果放到雪地里還不加漫畫濾鏡就會冒煙的那種氣血旺盛，就連指尖也是熱的。

        這樣溫度高于常人的指尖，碰到萬華冰冷的臉龐，他一瞬間簡直以為自己被燙傷。

        “嘖。”云雀看得出來萬華說的是實話，他頓了頓，收回手，黑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了一種類似“怎么這么嬌氣”的嫌棄的神情。

        萬華……

        他也想嘖。

        他看著云雀，云雀也看著他。雙方都沒有要主動移開視線的意思，仿佛在這種幼稚的事情上較起了勁。

        其實云雀有點走神。

        過于脆薄的蒼白皮膚上已經浮起了鮮明的紅色指印，也不知道是用力太大還是血壓過低之類的緣故，印子消退得很慢，紅白相襯，像是雪地上的紅梅或者鮮血，越發醒目的同時也吸引了云雀的目光。

        嬌氣。他想。

        其實是十年前就知道的事情。

        當年江戶川亂步的高燒讓他刷新了對他的認知，云雀恭彌第一次認識到江戶川是很脆弱的，比他那些草食動物都要脆弱，一陣風就會被吹倒。

        他總是要請假，總是在高燒，云雀恭彌已經忘記了自己當年頻繁地給他批假條、甚至為了他在風紀委員部開出一條快速通道時候想的是什么，只有那種“非常脆弱，需要呵護”的心情被延續到了今天，延續到了現在。

        但他又那么堅韌又強大，是和草食動物完全不同的存在。臉色是蒼白的，身體是羸弱的，心靈卻是強大的——是肉食動物。

        那個少年好像什么都知道，后來成為了云雀恭彌的幻術老師。

        他會用刀，會幻術，體術在沒有身體限制的時候同樣非常強大，更別提他驚人的智力。

        云雀恭彌是在他身上第一次認識到，強大并不僅限于身體上的力量。

        那個時候江戶川的身體還沒有這么差，在他伸手捏他臉的時候露出茫然的眼神，近乎天真的不理解，但也從不拒絕。

        他的體溫總是虛弱微涼的，卻偶爾也會溫熱到甚至散發出微妙的熱氣，他說是因為今天發了低燒所以不太想請假。

        這個時候，他的寵物往往會停在自己的肩上，毛茸茸的觸感，委員長卻難得沒有為學生的好學而感到愉快。

        或者是因為他知道自己面前的這個人，從來算不上什么真正意義上的好學生、也不可能是因為好學而放棄請假吧。

        后來江戶川教他幻術，幻境里的少年依舊帶笑卻是足以碾壓自己的強大，而云雀同樣分辨不清自己心中灼灼的是好勝欲，還是什么更復雜的、“云雀恭彌”無法理解的東西。

        ……或者一直到今天，他也沒有理解。

        只是，“江戶川亂步”是脆弱嬌氣的生物，這樣的認知還是延續到了今天。

        他其實并不相信江戶川會就這樣簡單地死掉。

        可他明明早就明白，生死本來與強大與否無關。

        又或者他才是唯一一個真正理解江戶川的人。

        那個少年在幻境中恣意而強大，卻困囿于羸弱的身體無法解脫。

        江戶川和云雀都是飛鳥，是浮云，所以要強大，要自由，要世界廣闊，要光與風都盛大喧囂。

        身體是限制江戶川的囚籠，而死亡放他自由。

        ·

        萬華伸手，捏了捏似乎陷入了沉思的云雀恭彌的臉。

        ……算不上燙，但是有點硬。

        云雀抬眼看他，萬華收回了手。

        倒不是心虛什么的，只是這張臉雖然可好看，被捏的價值卻不大。

        怎么說也是被冠以“彭格列最強守護者”之名的云雀恭彌，他不至于阻止不了萬華慢吞吞的動作和大大咧咧快要碰到眼睛這樣要害的捏法，沒有做出反應只是因為他想看看多年不見依舊小小只的寵物想干什么——就像曾經看著云豆叫自己的名字一樣，類似的心理。

        云雀就這？

        萬華沒有在意他的目光，轉手捉住他的手，抬起來放到面前，低頭開始研究上面紫色的彭格列指環。

        其實同樣是有點“燙”的，但是之前說是燙只是因為突然而已，在做好心理準備后反倒只顯出一種熨帖的溫暖。

        當然萬華其實并不是很在意這種事情，他現在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面前的彭格列指環上了。

        要說的話彭格列指環作為非常重要的東西是不能隨便給別人看的，但云雀恭彌本來就不是什么會在意這種事情的人。

        實際上他根本就沒有在意萬華在做什么，就像是巨大的猛獸被無害又調皮的幼崽玩弄尾巴或者耳朵，除了有點微妙的煩以外沒什么多余的感覺。

        他懶洋洋地也沒有抗拒的意思，甚至還調整了一下姿勢讓萬華看得更方便一點。

        萬華低頭專心研究彭格列指環也不知道研究出了個什么，看樣子完全沒有在意他的行動。而一旁的云雀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行動被忽視而生氣，他饒有興致拿另一只沒有被萬華限制的手支起了腦袋，低頭看著同樣低著頭的萬華。

        像是觀察一只自顧自忙碌的小動物，除了覺得可愛以外，也有不覺得對方能折騰出什么來的放松。

        ……不，要是觀察對象是萬華的話想要折騰肯定還是會有結果的，云雀只是單純的不擔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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