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娘娘一回神，在嬤嬤的攙扶下微微彎腰，秀麗的面容上一抹得體的微笑。

        “阿哥也去御花園賞花嗎？”

        “要去，給汗阿瑪送一把花。”四爺仰著臉蛋兒，望著德妃。

        德妃秀美的五官以及輪廓，在百花齊放的宮里并不算多么美貌，可那靜如止水的眼波，如明月一般清凌凌的，卻是與眾不同的。不是宜妃那種艷麗很具有攻擊力的明艷的美，而是清新脫俗的清秀、文靜，乍一看，也漂亮，但沒有那么漂亮，但越看越漂亮的類型。

        此刻德妃因為有孕在身，身形略胖，更顯出一點點雍容和親和。

        她望著四阿哥，輕輕地笑：“四阿哥真好……這傘是哪里來的？”

        四爺一眨眼：“汗阿瑪昨天給的，胤禛去答謝汗阿瑪。”

        “四阿哥真乖，大熱的天給皇上送花。”皇上的一把金傘換一把花？但是德妃大聲夸著，瞧著小孩子白白胖胖，粉雕玉琢的一般，袖子里的手好似有自主意識地伸出去，要抱一抱，她硬生生地忍住。

        德妃直起身，退后一步，微笑道：“阿哥，我去御花園坐一會兒，你去摘花。”

        這是要故意避開自己？四爺瞇了瞇眼，好奇道：“德母妃的肚子里有小娃娃嗎？德母妃坐轎子去嗎？宜母妃來承乾宮，就是坐轎子。”

        “是小娃娃。剛出宮門，想要走一走……”德妃的話還沒說完，身后的老嬤嬤笑道：“阿哥說得對。娘娘，我們也坐轎子吧。阿哥，您老今天的紅馬褂真好看，這上面的麒麟活靈活現。”

        “皇額涅繡的。”四爺一挺肚子，孩子氣地顯擺，只動作間還是懶洋洋的，肉嘟嘟的臉頰招得人真想要戳戳逗逗。

        德妃袖子里的手攥緊了。老嬤嬤自知說錯了話，正尷尬著，就聽四阿哥又說話了。

        “德母妃，您也坐轎子。宜母妃說，小娃娃就喜歡一晃一晃的。德母妃肚子里的小娃娃一定也喜歡。”

        “就是就是。阿哥說得太對了。娘娘，小阿哥喜歡什么，四阿哥最知道了。”

        德妃剛要拒絕，聽了這話一個愣怔，眼前是自己懷著四阿哥的時候，四阿哥最是乖乖的，從來不鬧。

        妃子們在宮里有資格坐轎子，坐轎子安全，也能顯示身份。但妃子們為了顯示自己的誠意和恭謙，一般出門都是步行，除了宜妃這樣性格的。

        德妃從來不是招搖的性格，從來不坐轎子，可是她今天，面對四阿哥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小模樣，她改口了。

        “好，坐轎子。”

        “哎。奴婢這就安排。娘娘您在這里稍等。”老嬤嬤急忙忙地開口，吩咐小太監去傳轎子。

        小胖孩帶著人離開了，身邊圍著不少人，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高高舉起的小金傘。德妃手心的指甲恰到肉里，在嬤嬤們的攙扶下，機械地走到轎子里坐著。

        德妃看著四阿哥離開，這要一邊躲著的小宮女急得跺腳，更氣得跺腳：德妃娘娘引著四阿哥說話，顯示皇上對四阿哥的寵愛，四阿哥對皇上的孝順，果然是親母子，一樣的要人討厭！

        小宮女望著德妃娘娘的六人抬小轎，眼里露出深深的渴望：德妃不也是宮女出身？她也可以，她長得這么好看，一定會比德妃還受寵！

        眼看四阿哥要進去御花園了，德妃的轎子還在后頭，她繼續焦急地等著。好不容易等到四阿哥從御花園里頭出來，金色的小傘金光燦燦。她快步大跑著，一路直沖，撞到了四阿哥身前的宮女，眼看著就要撞到在四阿哥的身上，她的眼里露出成功的驚喜。

        一個老嬤嬤以肉眼不可見的速度擋在身前。

        “砰”的一聲，小宮女一頭撞在老嬤嬤的身上，頭暈眼花的倒下，要跟在四阿哥身邊的小太監沖上去就按住。

        “什么人如此大膽？膽敢沖撞四阿哥！”老嬤嬤擋在四阿哥的前面，望著倒在地上的小宮女，怒氣勃發。

        略施薄粉更顯出楚楚可憐的氣質，一身特別收腰的粉藕色宮女旗袍凸顯出柔弱無骨的身形，尤其頭上那朵紅寶石的宮花顯眼，老嬤嬤冷冷一笑：“你是哪個宮里的？如此在宮里不知禮儀？”

        “嬤嬤，奴婢是太子殿下宮里的，奴婢想要在太子殿下下課前，給太子殿下換掉花瓶里的插花，是奴婢的不是，奴婢太著急了。求四阿哥贖罪，求四阿哥贖罪。”

        小宮女趴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魚，惹人憐愛，她還掙扎著爬起來，跪了下來。

        “求四阿哥，不要打殺奴婢，求四阿哥，奴婢的好姐妹在承乾宮里已經死了，奴婢……”

        一句一淚的，聲音也是好聽的哭泣的。周圍圍著的宮女太監越來越多，一時看得愣住。四爺身邊的宮人都是大怒。一個嬤嬤捂住四阿哥的耳朵。一個嬤嬤大喝一聲：“大膽！哪里來的瘋子在這里說瘋話，阿哥爺，您不要聽。”

        “抓到慎刑司……”還沒說出來，四爺開口了。

        “要她說話。”四爺伸手趴下來捂著耳朵的手，從嬤嬤身后站出來，小胖手里抓著一枝嫩黃的蕙蘭，問她：“求饒，怎么不磕頭？”

        慢吞吞的童言童語，最是誅心。

        眾人都從這宮女的美貌和可憐里回神。

        小宮女急得要辯解說不出來話：這可是鵝卵石的宮道，磕頭碰到額頭，萬一毀了容怎么辦？

        “四阿哥要奴婢磕頭，奴婢不敢不從。只是四阿哥，奴婢真不是有意的。求四阿哥饒命。”她只能這樣哭著。

        四爺咧著嘴巴笑了，小宮女就看到這四阿哥白胖胖的胖臉上，一朵小惡魔的笑容：“你是太子二哥宮里頭的？”肉窩窩的小手晃著手里的蕙蘭花兒，宛若晃著一顆魔鬼的果子。

        “有趣有趣。說吧，說出來事情經過，爺帶著你去乾清宮請安。不說出來，爺送你去慎刑司哦。”

        乾清宮！小宮女的眼睛直直地望著那朵蕙蘭：皇上時不時地來毓慶宮，但她都湊不上去，無法要皇上注意到她。巴彥嬤嬤的計劃還在耳邊，四阿哥手里的蕙蘭卻是在眼前，要她伸手就能抓住。

        小宮女到底是年輕，面對伸手可得的誘惑，露骨的野心全然顯露在臉上。圍觀的宮人都哈哈哈地笑了出來，宮里頭這樣的宮女多的是，他們見得多了。

        剛那個慈寧宮的小總管小跑到前面，怒斥道：“哪里來的瘋子胡言亂語？太子殿下的宮里也有你這樣的宮人？”一彎腰，討巧地笑：“四阿哥您別氣，您老去忙您的，這里奴才收拾。”

        四爺大約知道，這是太皇太后要按住事情，瞅這奴才一眼，不緊不慢的。

        這小總管不知怎么的，嚇得臉一白，拼命地暗示四阿哥身邊的嬤嬤宮女。

        酥酥笑道：“阿哥爺，我們快去乾清宮請安，再晚了皇上要午休了哦。”

        四爺矜持地點點腦袋：“好。你來收拾。問問她哪個好姐妹，‘死了’是什么？”

        “阿哥爺，這樣的臟話兒您別聽，也不能學哦。”老嬤嬤一個彎腰，哄著道：“這一鬧騰，要遲到了，奴婢抱著您，好不好？”

        “不要抱，要自己走。”

        四爺一抬腳，烏泱泱地走了一群人。

        那小總管等四阿哥走的看不見了，一口唾沫吐在這宮女身上，怒道：“喪良心的東西！”

        周圍圍觀的太監總管宮女主管們一起冷笑：四阿哥兩歲半的孩子，連死了是什么也不知道，你都敢來污蔑！一人一腳踹上去，拳打腳踢的，小宮女疼的要昏過去，兩手還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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