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鎖起來吧，等會兒我們回去的時候，再把他們帶回去給縣衙官兵。”
  賀清風(fēng)收腳，不想再在這種東西身上浪費時間。
  四周陰風(fēng)陣陣，鬼氣森森。
  賀清風(fēng)取出法器鎖鏈，將那對夫婦牢牢鎖在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再給他們兩人施下禁言咒。
  謝書棠仰起頭看看四周，耳邊還能聽到魂音討論：
  「怎么分呢……」
  「姐姐們吃剩帶回來的都好少，我們什么時候才能離開這座塔，去外面看看？」
  「好餓，好餓啊！」
  有鬼嬰餓得哇哇大哭。
  謝書棠聽到這些，毫不懷疑，賀清風(fēng)根本沒打算把這兩人帶回去。
  月皎皎蹲下，在地上鋪開她的貂毛大氅，動作生疏，將女嬰換個東西包裹起來。
  躺在她的貂毛大氅里，原本被棄如敝履的女嬰，此刻竟也染上幾分貴氣。
  “我見過許多求孕多年無果的高門婦，她們會收養(yǎng)孤兒，積累善德。她們覺得，如果那孤兒命中注定有兄弟姐妹，就能為她們帶來一胎。
  “后面即使誕下自己的孩子，她們也會善待收養(yǎng)的孤兒。
  “哪怕最后沒能懷上，她們自己留在身邊養(yǎng)大的孤兒，多少有幾分感情在。”
  月皎皎也沒別的辦法，總不能帶個襁褓嬰兒回宗門修煉。
  她只能嘆氣，和兩人說：“到時候我們四處看看，有沒有人家愿意收養(yǎng)這個孩子。”
  哪怕不入帝都高門，去個小富一方的人家，甚至普普通通善待女兒的人家，對這個孩子來說都算不錯。
  怎么都比跟著她這對生父生母要好。
  賀清風(fēng)和謝書棠朝她點頭。
  “好，等這邊事了，我們一起去看看。”
  三人抱上女嬰，越過高墻，進入封條落鎖的棄嬰塔。
  至于一旁，被鎖鏈鎖在樹上的那對夫婦，親眼看見賀清風(fēng)三人拋下他們翻進高墻內(nèi)。
  “啊！唔唔！”
  無法發(fā)聲、無法掙脫的困境，讓他們驚慌失色。
  ——
  高墻內(nèi)。
  棄嬰塔。
  滿地白骨無人拾。
  墻壁上不缺被火燒過的焦黑痕跡，在早些年，還有棄嬰人打理棄嬰塔的時候，他們會定期來焚燒塔內(nèi)女嬰尸體。
  現(xiàn)在沒有了。
  后面被偷偷拋進來的女嬰，尸身腐爛，泥銷風(fēng)蝕。
  還有些死得不久，甚至依稀能看出輪廓。
  那些嬰兒尸體上爬動各種蠕蟲，腐臭味道越來越濃。月皎皎極力忍耐，還是止不住貼在墻邊干嘔。
  “嘔！”
  芷蘅表姐的圣旨，竟也壓不住這陋俗！
  賀清風(fēng)胃里也十分不適，撐著最后一絲理智，給自己施展閉氣咒，才不至于失態(tài)嘔吐。
  “哇嗚！嗚！”
  嘹亮的嬰兒哭聲在高墻內(nèi)回蕩。
  月光灑向滿地尸骸，棄嬰塔內(nèi)無風(fēng)無聲，靜得只剩下一道女嬰哭聲。
  見月皎皎嘔得臉色蒼白，謝書棠走過去，遞給她一顆清心丹。
  “多謝師妹。”
  月皎皎接過丹藥的手都在顫抖。
  此刻的謝書棠格外沉默，把丹藥遞給月皎皎之后就沒有下文，在棄嬰塔內(nèi)拖動腳步，走得緩慢。
  塵封的記憶上涌，幼年時一覺睡醒被鎖進塔內(nèi)的恐懼襲上心頭。
  ……
  “棠棠不怕。”
  “棠棠不冷。”
  模糊的身影逐漸清晰，像是銅鏡擦去表面水霧。
  “姐姐，我好餓。”
  兩個面黃肌瘦的女孩抱在一起，其中一個女孩拍著另一個女孩的背，縱使自己也害怕，仍在哄她：
  “棠棠不怕，姐姐給你找吃的。”
  棄嬰塔里，除了棄嬰還能有什么？
  女孩爬不出高墻，看看滿地焦土，只能將目光投向被拋進棄嬰塔的那些女嬰。
  在女嬰的哭聲中，女孩一步步走過去，跪坐在女嬰身邊。
  “對不起，對不起！”
  妹妹餓了，她也餓了。
  對不起。
  女孩將手捂在哭泣的一名的女嬰嘴上，使勁按住。
  “姐姐，你……”
  “別過來！”
  女孩轉(zhuǎn)身，看向不遠處那個長得和她一模一樣的女孩，扯開一抹笑朝她叮囑：“棠棠回去，別看。”
  很快就有吃的了。
  ……
  “姐姐。”
  謝書棠機械地邁動步子，游魂般在棄嬰塔內(nèi)挪動。
  她面色呆滯，木訥地一聲聲重復(fù)：
  “姐姐。”
  “姐姐。”
  賀清風(fēng)兩人跟在她身后，不敢出聲。
  月皎皎甚至往懷中女嬰頭上貼了一張昏睡符箓。
  看謝書棠的臉色越來越詭異，月皎皎拿捏不準(zhǔn)，不知要不要開口打斷。
  這時，賀清風(fēng)直接開口喊：“謝師妹！”
  謝書棠沒有半點反應(yīng)，依舊游魂一般，拖動腳步往前走。
  賀清風(fēng)稍一思索，上前在謝書棠背后敲擊幾處穴位。
  “怎么回事？”
  見謝書棠還未清醒，賀清風(fēng)加大元力輸入，再試一次。
  這次，謝書棠噴出一口鮮血，直挺挺地往后栽倒。
  “謝師妹！”
  賀清風(fēng)接住她，頓時感到這一趟助她破除心魔有多棘手。

  她幼時越不過去的這道，恐怕不是一般的坎。
  月皎皎上前，蹲在謝書棠身邊，伸手按在她脖頸上輸入元力，探測她體內(nèi)情況。
  “好紊亂，有點像走火入魔。”
  月皎皎完全拿捏不準(zhǔn)，直接掏出地階極品定神丹，嘴里神神叨叨地念：
  “有事穩(wěn)魂，沒事養(yǎng)神，你可千萬別不管用啊。”
  她身上就帶了這一顆定神丹，是用來防止她自己修煉走火入魔的。
  這丹可千萬中用點！
  月皎皎把丹藥塞進謝書棠嘴里。
  旁邊，賀清風(fēng)已經(jīng)開始用傳音玉簡搖崔玲瓏。
  把謝書棠的情況和崔玲瓏仔細說過之后，崔玲瓏聽到月皎皎已經(jīng)給謝書棠喂了定神丹，也沒什么好交代的。
  想了想，她只能說：“先帶回去靜養(yǎng)，等她醒過來再看。”
  “好。”
  賀清風(fēng)收起傳音玉簡，把地上的謝書棠背起來。
  他和月皎皎直接御劍離開，回方寸屋，根本沒有閑心再去管被他綁在樹上的那對夫婦。
  當(dāng)然，那對夫婦也已經(jīng)沒有再讓他管的必要。
  樹下只剩兩具死得透透的尸體。
  「她們怎么走了？」
  飄在樹下的鬼嬰小聲嘀咕。
  有鬼嬰咯咯笑著，邊唱邊答：「嚇到咯！嚇到咯！」
  「好餓啊，還想吃。」
  「塔里還有一個活的……」
  「不許！」
  立刻有魂音打斷，「姐姐不許我們碰她，你想被姐姐吃掉嗎？」
  其余鬼嬰發(fā)出陣陣嗚咽，沒人再敢說話。
  ——
  棄嬰塔內(nèi)。
  在謝書棠剛才還沒走到的地方，女童從角落里走出來，踏出角落為她布置的陣法。
  仰頭看看賀清風(fēng)和月皎皎御劍離開的方向，她小聲呢喃：
  “那是仙人嗎？”
  不知道是壞人還是仙人，那個姐姐讓她不管發(fā)生什么都別出來，她不敢出來。
  女童正想著，聽到墻角傳來兩聲貓叫。
  她面上一喜，連忙跑過去，跪在地上抽開一塊磚。
  墻外，婦人長滿繭子的手伸進來，將手里布包遞給她。
  “餓壞了吧？快吃點東西。”
  墻外的婦人左顧右盼，確認她身后沒有跟人，這才說：“今天你爹喝醉酒，耽擱了一會兒。”
  女童打開布包，拿出里面的粗面饃饃狼吞虎咽。
  聽到婦人的話后，她緊張詢問：“娘，他沒打你吧？”
  “沒、沒有。”
  婦人安撫女童，繼續(xù)說：“聽說天寶村里有官兵在，娘想想辦法，想想辦法求他們放你出來……”
  女童不急，寬慰她：“娘你別擔(dān)心，塔里還有一個姐姐，她人很好，很照顧我。而且她本事好大，能離開這里，有時還會分我一點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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