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墻外的婦人聽得云里霧里。
  女童放慢吃東西的速度，繼續(xù)說：“可能是這幾天才被她爹丟進來的吧，反正姐姐人很好的。”
  婦人半信半疑，只說：“芽兒，你好好照顧自己，娘這兩天就想辦法去天寶村一趟。”
  聽說天寶村這幾天一直在死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為了女兒，她只能試試了。
  程芽兒咽下嘴里的粗面饃饃，小手抓住婦人粗糙的大手。
  “娘，你別做什么危險的事。等我再長大點，你從外面拋根繩子進來，我爬出去，我去縣城給人家當丫鬟也能養(yǎng)你！”
  “誒、誒！”
  墻外的婦人另一只手直擦眼淚，“娘也不圖你養(yǎng)我，只盼你能活著，能進縣城給人家當丫鬟都好。”
  她沒多少時間了。
  那酒鬼在村里找了個寡婦，寡婦一胎為他生下個兒子，他現(xiàn)在揚言要休妻，要娶那寡婦進門。
  芽兒也是因為他新得的兒子，才被他扔進這里。
  等她被休，她家那邊的爹和大哥就要過來，把她帶回去再嫁。
  兩村隔了半座縣，她哪里還能這樣偷偷跑來棄嬰塔，給芽兒送吃的。
  “娘，我一定會養(yǎng)你的！”程芽兒抓緊她的手。
  王絹聽得眼淚直淌，“有你這份心，娘就知足了。”
  她一定要在被帶走之前，把芽兒從這塔里面弄出來！
  仰頭看看三四丈高的厚墻，這墻建得好似城池圍墻，哪里是小孩子能爬出來的。
  “都怪娘沒本事，不會做人家那索梯，也沒攢下幾個錢，沒法去城里買……”
  聽她自責，程芽兒打斷她，“娘，總有辦法出去的。我每天從塔上鑿幾塊磚，摞在墻邊，你再從外面扔點磚塊石頭進來，我肯定能從這里面出去！
  “再不濟刨個狗洞，順著咱們這個磚口繼續(xù)鑿，我從里面鉆出去！”
  仙人一躍便能飛出這里，她不信這墻能困死她！
  “好、好。”
  王絹沒把她的稚氣話語聽進心里，好生催她：“你快吃，都餓一天了。”
  “嗯！”
  程芽兒使勁點頭，蹲在墻角，一手拉著王絹的手，一手拿著粗面饃饃大口地啃。
  ……
  夜色漸濃。
  賀清風背著謝書棠回來時，方寸屋附近血腥味濃重。
  月皎皎御劍降落，急忙沖去挨間推門，邊找邊大聲喊：“哥你活著嗎！”
  “沒死。”
  月寒夜打開他所在房間的房門。
  月皎皎直線沖進去，見他還四肢健全才長松一口氣。
  “怎么回事，鬼修已經(jīng)能到東村來了？”
  月寒夜盤腿坐在床上，點頭。
  床邊打坐的洪崖、嚴承啟、林泉三人睜開眼。
  “嚯！”林泉問，“師妹，你哪兒來的孩子？”
  怎么出門一趟還抱個孩子回來？
  月皎皎把剛才三人出門發(fā)生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這時，賀清風也已經(jīng)把謝書棠送回房間休息。
  他來到月寒夜這邊，朝月皎皎說：“月師妹，今夜有勞你守在謝師妹房中，她身邊有些離不開人。”
  “行。”
  月皎皎應得爽快，把女嬰往林泉懷里一塞，“那這小孩就交給你們五個了。”
  “別、你別給我啊。”
  林泉手忙腳亂接住，抱孩子像抱秤砣一樣，那姿勢要多古怪有多古怪。
  床上床下其余三人看他一眼，并沒有要伸手的意思。
  甚至三人默默挪移屁股，離他遠點。
  “辛苦師妹了。”
  賀清風走到床邊，在嚴承啟旁邊找到位置坐下，加入保衛(wèi)月寒夜的陣營。
  本以為這趟是個小任務，他來陪同走個過場，沒想到牽扯的事情這么多。
  他頭都大了。
  要不是芷若師妹那邊閉關，需要師父看顧，他真想把師父搖來謝師妹這邊。
  “對了，冥修出現(xiàn)了。”嚴承啟突然開口。
  賀清風劍眉一挑，“哦？”
  “剛才惡鬼與鬼修一起出動，有惡鬼在外面攻擊方寸屋的防御陣法。不多時，惡鬼全部消失，應該是有冥修出手。”
  嚴承啟說完，月皎皎摸摸下巴，“消息才放出去，冥府修士來得再快，也快不到這個地步吧？”
  她饒有興致地猜測：“會是誰呢？”
  賀清風無比堅定，“我信那個姓莊的。”
  “賀師兄，你敢不敢當著莊師妹的面這么喊？”林泉看熱鬧不嫌事大。
  “不敢。”賀清風全身上下嘴是最硬的。
  而且是背著莊青魚的時候才敢硬氣一次。
  “嘁！”
  林泉朝他直嘬嘴，“出息！”
  賀清風看向他，“雖然我打不過莊師妹，但把你按在地上不是問題。”
  “好啊師兄，你欺軟怕硬！”
  林泉轉身背對著他，哄孩子去。
  “謝師妹情況如何，接下來怎么辦？”月寒夜問起正事。
  賀清風答：“得等她蘇醒，問問她想起來些什么。我現(xiàn)在都不確定能不能帶她去謝書槿墳前，甚至不確定關于謝書槿遇害的事，她到底記得多少。”

  “還沒和她說？”
  “沒有，不敢。”賀清風繼續(xù)搖頭。
  就謝書棠剛才那個直接吐血暈厥的樣子，萬一他一次說得太多，說得她直接走火入魔拉不回來，豈不幫倒忙？
  “我也沒敢說。”月皎皎小聲附和一句，出門前叮囑，“我去謝師妹那兒，你們都小心點，天寶村夜晚不太平。”
  月寒夜點頭，“夜里別出方寸屋，有事過來喊人。”
  “好。”
  ——
  就在七人隔壁。
  另一間方寸屋。
  晏池趴在被窩里解魯班鎖，把被子拱起一個山包。
  察覺到莊青魚的氣息，他取出傳音玉簡，詢問：“師姐，完事了？”
  “嗯。”
  莊青魚回房關門，邊解斗篷邊說：“我搜魂看了一下，鬼都鬼王如今正處突破關口，派出座下鬼使，要捉寒夜師兄回去煉藥。”
  純陰之體，于鬼魂而言是一味大補藥。
  晏池“昂”了一聲，嘀咕：“鬼王怎么越來越強？”
  純陰之體危險，他這只九尾狐也未必安全啊！
  “世道越亂，冤魂越多，鬼修一道就越強。作惡者越多，他們死后產(chǎn)生的惡鬼越多，可供鬼修吞食的魂力就越多。”
  怨念傳播，互相影響。
  此方天地在為鬼王提供修煉的養(yǎng)料，鬼王想不變強都難。
  晏池放下手里的魯班鎖，嘆息，“什么時候才能再現(xiàn)兩百多年前那種太平盛世啊。”
  大寂滅一戰(zhàn)，鬼帝揮劍割裂大陸，形成此方天地。
  死里逃生，此方天地存活下來的生靈屏息等待，等待上界的戰(zhàn)果。
  戰(zhàn)后多年仍不見鬼帝殺來滅世，天下蒼生歡聲雷動，皆慶祝鬼帝落敗，劫后余生。
  四朝八宗陸續(xù)建立，妖域冥府劃分各自地盤。
  浩劫過后，鬼都沉寂。
  此方天地出現(xiàn)從未有過的安寧。
  書上記載那段時光，只道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四海之內(nèi)歌舞升平。
  從書中寥寥數(shù)語也不難看出，那是一個太平盛世。
  “安穩(wěn)與混亂都是相對的，等這一段混亂時間過去，或許會進入下一程安穩(wěn)。”
  莊青魚開口安撫，將衣袍搭上屏風。
  聽玉簡里傳來她那邊脫衣解扣的簌簌聲響，晏池在被窩里撅個屁股，俊臉通紅。
  “嗯、嗯，師姐說得對。”晏池胡亂回應。
  “師弟是不是困了？”
  莊青魚聽他聲音迷糊，繼續(xù)說：“困了就睡吧，鬼修尋仇不必插手。別管夜間聽到什么動靜，你別離開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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