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Chapter31
陽臺的大理石臺面上擺了幾株盆栽, 花團錦簇紅艷艷的,一看就不是云深的風格。
等老云老姜一走,這幾盆花估計就會出現(xiàn)在小區(qū)樓下的花圃里, 路過的大爺大媽可以隨便撿走。
云嬈用兩只手指捻著花瓣, 含笑問:“學長,你今天信號怎么這么好?”
“下午進城了。”
話筒那端,男人的聲音低沉又清晰, “我看到照片了, 手鏈很襯你。”
聽到他的話,云嬈不小心把花瓣扯了下來, 嫣紅的花瓣落入掌心,她合起手, 視線往下,落到腕間柔和晶瑩的手鏈之上。
“我只收這個,其他東西你拿回去。”
“行啊。”靳澤頓了頓,涎皮賴臉道, “我轉(zhuǎn)手孝敬姜阿姨。”
“你”
云嬈攥了攥手,想起飯桌上父母提醒她和哥哥的話, 忽然心頭一空,開玩笑似的說給靳澤聽,
“我爸媽才不喜歡明星呢。”
靳澤似是笑了聲:“明星是明星,我是我。”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清潤動聽, 像微涼的夜風拂面,云嬈適才郁悶的心情一下子爽快多了。
她差點忘記, 靳澤再怎么說也是哥哥的好兄弟, 老云老姜一直以來都很喜歡他。他們就算對圈內(nèi)人的戀愛觀帶有偏見, 也不會搞頑固不講理的那一套。
再說了, 靳澤出道至今從來沒傳過緋聞,肯定不是他們反感的那種人。
“你家里有人嗎?”他突然問了句。
云嬈轉(zhuǎn)頭看了眼正在客廳里聊天的爸媽:“我在哥哥家,剛吃完飯呢。”
“行。你哥家在哪呢,能給我個地址嗎?”
云嬈一愣:“你要干嘛?”
靳澤此時正獨自坐在攝影棚附近的休息室里,臉上帶妝,眉宇間隱約籠著一層疲倦。
昨晚拍了場大夜戲,直到現(xiàn)在都沒有合過眼。
他翹著腿靠坐進沙發(fā),右手指尖輕抵著太陽穴,聽到電話里女孩警惕的聲音,冷不防傷了下心。
“沒干嘛。等下個月我有空了,得找時間去和老云套套近乎,增進一下感情。”
云嬈眼尾一彎,很快又扁了扁嘴:“你能有什么時間”
她抱著手機杵在陽臺老半天了,纖細的身子微微向前倚著圍欄,說話聲音輕輕細細的,四肢動作不多,但背影瞧著總有些忸怩。
通話告一段落,云嬈依依不舍地放下手機,耳畔忽然傳來一道戲謔的聲線:
“和男朋友聊完了?”
云嬈抬眼看到她哥那張閻王臉,心底一怵,訕笑道:
“同事而已,聊工作。”
云深瞥她一眼,身子向后轉(zhuǎn),視線經(jīng)過窗臺上俗氣的幾盆盆栽,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蹙。
他背靠陽臺圍欄,用眼尾淡淡覷著云嬈:
“談就談了,又不是未成年人,有什么好遮掩的。”
兒童節(jié)那天,他去云嬈家蹭飯,剛踏進玄關(guān)就覺得不太對勁。
云深雖然不愛噴香水,但是鼻子從小就靈,盡管混著飯香,他還是第一時間就聞到了一股男士香水味,中后調(diào)是杜松和香根草,清冷深沉,和他妹妹云嬈素來鐘愛的軟妹甜暖風簡直天差地別,絕不可能是她自己買來用的。
然后,他走進餐廳,看到桌上的四菜一湯,再回想起昨天云嬈莫名其妙找他咨詢做菜,答案已經(jīng)呼之欲出。
云深當下是有點惱火的。妹妹素來老實膽小,能把男人帶回獨自居住的公寓,說明關(guān)系已經(jīng)很親密了,可她竟然從來沒有透露給家里人一聲。
更搞笑的事,今天他碰巧撞上,明明可以大大方方見個面,可這位哥倒好,竟然往小姑娘房間里躲,是有多見不得人?
云深故意拖拖拉拉地吃飯,吃完了再借故上洗手間,去主臥次臥轉(zhuǎn)了轉(zhuǎn)。他不方便直接動手翻妹妹的房間,面上倒是沒瞧見什么異常。
回到客廳,云嬈話里話外都在趕他走,云深干脆將計就計,走了,然后把車挪了個位置,停在隱蔽又利于觀察的角落,他自己就坐在駕駛座上守株待兔。
云深的耐心素來很差,守了大概一個多小時他就乏了,心底那點薄怒也散得一干二凈。
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找了女朋友,不想告訴他妹,結(jié)果他妹蹲在他家樓底下監(jiān)視他女朋友什么時候出來嘖,想想都覺得挺變態(tài)的。
最后,殘留的一點好奇心作祟,云深把車留在妹妹家樓下,行車記錄儀開著,自己打車回家該干啥干啥去了。
第二天中午,他取回車,把行車記錄儀來來回回翻看了三四遍,愣是沒找到可疑人員的蹤影。
攝像頭取景的范圍連貫而清晰,唯獨凌晨三四點那段時間,有一輛面包車臨時停在他的車頭前面,把攝像頭遮得嚴嚴實實,大約十分鐘就開走了。
云深自認為是巧合。
如果真的有人為了躲他,特地凌晨三四點走人,還叫了輛車擋住他的行車記錄儀,那他媽也太變態(tài)了,比他守在妹妹家樓下蹲人的行為還要變態(tài)一萬倍。
世界上應(yīng)該不太可能存在這么變態(tài)的人。
總而言之,云深現(xiàn)在只知道妹妹帶男的回了家,具體是男朋友還是其他牛鬼蛇神,他還得再探探。
云嬈站在哥哥身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lián)芘~片,嘟囔著說:
“真沒有男朋友。”
云深扯了扯唇,心內(nèi)冷笑道:小云撓真出息了,還沒在一起就敢把男的往家里帶。
“那就是曖昧對象?”
左腕間的手鏈微微晃了晃,云嬈眨一下眼,覺得這個描述有點貼近,可她不太喜歡“曖昧對象”這樣的稱呼,聽起來膚淺、隨意,像隨時都有可能碎裂的泡沫,讓人一點也不安心。
“都不是。”她轉(zhuǎn)頭瞪了她哥一眼,有樣學樣地復述了一遍云深在飯桌上懟老媽的話,“有事業(yè)心的女人,都沒空搞這事。”
云深雖然智商高,但是情商方面實在差強人意。他暫時想不到妹妹有什么欺騙他的理由,只能暫且相信她說的是真話。
不經(jīng)意間,他的目光落向云嬈的手鏈。
凈度和切工等級極高的粉鉆,由鉑金鏈條連接,鑲嵌了整整六顆。
大萬數(shù)估計都懸,價格起碼六位數(shù)往上。
他們家近幾年雖然富余了,但是早年吃苦養(yǎng)成的節(jié)儉習慣不容易改,尤其是爸爸媽媽和哥哥,妹妹吃的苦是最少的。
云深本人沒什么費錢的愛好,他創(chuàng)業(yè)賺的多,自己存一部分,投資一部分,剩下的全部往家里送。老云老姜更不愛花錢,除了必要的養(yǎng)老存款,花出去的大部分錢,都砸在了寶貝女兒身上。
送她出國留學,給她在超一線城市買房,一應(yīng)開銷全包,還存了一筆數(shù)額龐大的嫁妝。
所以,他們整個云家,現(xiàn)在最有錢且最能花錢的,恰好是年紀最小的云嬈。
對于妹妹花六位數(shù)買個手鏈,云深倒不覺得有什么問題,本來錢打給她就是用來花的。
他只是由此聯(lián)想到了一種可能
“撓啊,你最近儼然是富婆姿態(tài)了。”
他忽然輕笑著說。
云嬈朝他挑了挑眉,難得表露出一絲輕狂:“不行嗎?”
云深雙手抱臂,眼尾余光快速略過客廳里的二老,忽然壓低聲音湊到她耳邊:
“既然不是男朋友,又不是曖昧對象——”
他頓了頓,半是嬉笑半是探究地問:
“你該不會,點了個上門鴨吧?”
云嬈:???
她被哥哥過分離奇的腦洞震懾住了,許久沒有回神。
云深瞧她那副呆樣,以為自己猜中了,不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去,你是真行。”
難怪躲躲藏藏的不敢見人,清冷掛的香水也能噴得那么騷包。
云嬈的臉蛋肉眼可見地快速漲紅,一開始張了張嘴,想辯駁幾句,后面不知怎么想的,突然改口:
“你說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相隔幾千公里的某偏遠城鎮(zhèn),某知名影帝在拍攝文戲的過程中突然猛打了幾個噴嚏。
陽臺外邊沒有空調(diào),盛夏的夜晚十分悶熱,云嬈不想和她哥繼續(xù)廢話下去,抓著手機轉(zhuǎn)身跑回了涼爽的室內(nèi)。
她之所以那樣回應(yīng)云深,并不是因為產(chǎn)生了大逆不道的心理,幻想自己能夠包|養(yǎng)偶像。
她只是忽然發(fā)現(xiàn),鴨是禽類,孔雀好像也是,物種分類上屬于同門同綱同目。
這一定是她哥離真相最近的一次。
-
日復一日,陽光投落下來的陰影慢慢向北面延伸,幾場陰雨之后,暄氣初消,轉(zhuǎn)眼便來到了九月。
云家二老原本打算八月底就回家。大都市對于他們而言太壓抑了,偶爾當成旅游來一趟還好,長住實在不習慣。
某天姜娜翻了翻日歷,發(fā)現(xiàn)中秋節(jié)就在九月初,于是他們決定多留幾天,等過完團圓節(jié)再回老家。
云嬈卻等不到中秋節(jié)。
靳澤殺青飛回申城的前一天,她就搬回了自己的公寓,以工作為由堵住了爹媽的念叨。
盡管靳澤回到了申城,未來一個月也沒有出差安排,但他每天的行程依然很緊,數(shù)不清的通告,盈利性或非盈利性的酒會晚宴排隊等著他參加,他能推掉的都推掉了,但是基數(shù)實在太大,不得不參加的活動還是占用了他的大部分時間。
中秋節(jié)之前,云嬈只見了他三面,其中還有一面是人山人海的追星現(xiàn)場,他受邀參加一個關(guān)系匪淺的后輩的電影發(fā)布會,結(jié)果到場的靳澤粉絲數(shù)量比發(fā)布會上所有主演的粉絲加起來都多,場面一度尷尬。
另外兩面,一次是他來接她下班,兩個人一起吃了晚飯,去私人影院看了場電影,還有一次是池俊學長的婚前單身派對,靳澤只待了兩個小時就走了,期間揉了一下云嬈的腦袋,幫她擋了兩杯酒,然后就被云深笑話說不如你來當她親哥。
靳澤直接拒絕了。
云深當時還有點尷尬,偷偷發(fā)短信安慰云嬈,說狗澤狗言狗語你不要放在心上。
中秋節(jié)當天,一輪圓月高懸,緩慢穿行在薄紗似的的云霧中。
這天剛好是星期一,法定節(jié)假日的最后一天,翌日就是工作日。
兩周前,云嬈獲得了她入職以來最重要、規(guī)格最高的一個工作機會,也是憑她現(xiàn)在的資歷能夠摸到的天花板級別的客戶。
中秋節(jié)之后的星期二,她要隨市體育局的領(lǐng)導前往米蘭,參加促進友好城市之間體育交流、商討兩市足球乒乓球友誼賽舉辦事宜的大型會議。
本來這類政府項目,都有固定的公職小語種翻譯員負責陪同,結(jié)果本次會議的主辦方對分配的翻譯員很不滿意,于是向市內(nèi)的幾大翻譯公司伸出了橄欖枝。
云嬈研究生期間修的體育新聞學位幫了她大忙,經(jīng)過幾輪面試,領(lǐng)導選中了她。如果能夠順利完成這一任務(wù),她的工作履歷相當于貼上一層金箔,未來的口譯時薪有的漲了。
“這么快就走啦?”
姜娜正在廚房收拾碗筷,聽到門口的動靜,特地跑出來問。
云嬈麻利地換好了鞋,左手已經(jīng)拉開房門:
“明天就要出國了,我早點回家準備準備。”
中秋節(jié)的團圓飯,她只吃到半飽,因為接下來還有一餐。
明天確實要出國,但是她該準備的都已經(jīng)準備停當,之所以急著跑路,是因為某人已經(jīng)開著車等在樓底下了。
小區(qū)門外的臨時停車道上,一輛黑灰拼色賓利隱匿在蔥郁的樹影之下。
云嬈一路小跑,停步之后匆匆拉開了副駕駛車門,發(fā)現(xiàn)今天有司機,她尷尬了一瞬,鉆進后座的時候心跳愈發(fā)快了。
靳澤坐在靠左的位置,淺色襯衫搭配深灰色西褲,額發(fā)利落地向上梳起,露出白皙干凈的額頭,卻沒有什么造型痕跡,顯得分外清爽。
一坐進來云嬈就發(fā)現(xiàn),他換香水了,雖然味道和之前那款差不多,但是從辛香木調(diào)換成了水生木調(diào),少了幾分清冷,多了幾分溫柔和沉著。
“小云嬈,中秋節(jié)快樂。”
他一邊說,一邊拎出一個精致的硬質(zhì)紙袋遞給她,“節(jié)日禮物。”
云嬈沒有伸手,踟躕道:“我都沒有準備”
靳澤朝她眨一下眼:“你最近那么忙,可以理解。”
這話說的,云嬈更無地自容了。
非要論誰更忙更辛苦,靳澤比之于她,肯定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把紙袋子輕放在她膝上,紙袋封口很窄,云嬈偷瞄一眼,猜不出是什么東西。
轎車在此時緩緩啟動,開往靳澤事先預(yù)訂好的用餐地點。
因為車廂里有外人的緣故,他說話的時候,幫云嬈系安全帶的時候,都顯得非常紳士得體。
“還郁悶?zāi)兀俊?
靳澤笑著問,“你不是說,追星的這些年,給我準備的禮物能堆滿一整個房間嗎?到時候隨便拿一個給我就行。”
云嬈摸了摸鼻子:“那怎么一樣。”
靳澤順著她的話往下說:“嗯,好像是。”
云嬈抬眸瞄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車廂內(nèi)很靜,城市的霓虹倒映在窗玻璃上,宛如一片片飛速后退的煙火。
靳澤轉(zhuǎn)臉注視著她,喉結(jié)微微滾動:
“因為是我在追你,所以我送就好,這是我單方面的心意。”
他話語低沉磁性,窗外的流光溢彩跳躍在他的睫毛、鼻尖、唇峰,當他的輪廓隨呼吸起伏時,那些光點也隨之顫動。
云嬈仔細思考著這句話,覺得有道理,又覺得不太對。她的思路雜亂,心跳也有點凌亂,空調(diào)冷風吹拂過肌膚,卻帶不走慢慢滲出的熱意。
“如果你也想回贈我。”
靳澤稍稍垂眸,目光落在她指尖,“我不想要單純的節(jié)日禮物。”
最近幾個月,他每一天都很忙。
忙到睡眠嚴重不足,忙到?jīng)]時間失眠,卻一定能空出時間來想她。
他原本以為自己一點也不急,這么多年都忍過來了,她想考察他多久就可以考察他多久,甚至吊著他都沒問題。
但是最近他發(fā)現(xiàn),自己經(jīng)過這些年,似乎一點也沒有冷靜下來。
尤其是獲得了一絲一毫的希望之后,他好像比十七八歲的時候還沖動,所有工作之余的時間,都把自己浸泡在粉紅色的幻想之中。
就比如現(xiàn)在。
不管駕駛座上有沒有其他人,他或許應(yīng)該抓著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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