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長，該起床了，學長——”

        孟盛夏緩緩睜開眼睛，從窗簾里透出的微光讓他不自覺又閉上了眼，他感覺自己的身側一沉，一只溫暖的手落在了他的臉頰：“呆會面就坨了。”

        “……”他發(fā)出自己也覺得意味不明的聲響，然后含糊地說到，“再睡一會兒，就一會……”

        “學長，起來啦。嘗嘗我的手藝吧。”

        孟盛夏眨了眨眼睛，終于完全地從夢中掙脫出來。

        他已經很久沒有被人叫醒過，這件事在他高中一個人生活之后，就已經成為了封存的回憶。孟盛夏揉了揉眼睛，慢慢坐了起來，牧周文起身走到了窗戶旁邊去，掀開一個角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氣不錯。”

        “早安。”早晨剛起時候的沙啞聲線，讓孟盛夏自己都有點驚訝，他看到牧周文轉過身來，又走到他面前：“學長，你要不要先喝點水？我涼好了。”

        牧周文這若無其事的樣子，一點沒有昨晚折騰了一宿的疲態(tài)，孟盛夏自己不免得憂慮起來，他也不過大牧周文三四歲，怎么精力就這么差了？

        “我待會去喝吧。”孟盛夏起身從牧周文身邊走過，從自己的衣柜里扒拉起今天該穿的套裝來，“你先去吃，不用等我。”

        “學長，對不起……”

        孟盛夏從衣柜里拽出自己的一套休閑西裝來，幸好他平日里為工作搭配的衣服材質算不上易皺，否則待會熨燙也夠他喝一壺的——他正這么想著，就聽到牧周文小聲的道歉：“啊？你和我道歉干嘛？”

        “你的背上，我……我昨晚是不是做了什么？”

        孟盛夏從穿衣鏡里望了望自己，他左右扭了扭身子，終于看見了牧周文感覺窘迫的緣由——是指甲留下的紅痕，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地蔓延：“沒事。”他不在乎地講，“我不覺得疼。”倒不如說，牧周文愿意在他身上留下痕跡，讓他欣喜得神經顫栗，“倒是你——”

        他的目光有些曖昧地掃過牧周文，看得牧周文立即低下頭去，有些扭捏地問到：“學長，那個，你以后能不能……”

        “什么？”

        “能不能小點力氣啊？”

        他不知道牧周文具體在說什么，卻生出點想要逗弄對方的心思來，孟盛夏一邊把自己套進襯衫和褲子的束縛里，一邊調笑到：“這怎么小？”

        “我今天想縫扣子發(fā)現扣子都碎了，縫不了了，”牧周文嘟囔著，有些氣鼓鼓的樣子，看上去比平日里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添了不少人氣，“學長，本來襯衫紐扣就很難縫……”

        孟盛夏聽著他的抱怨，反而忍不住笑了：“抱歉。等我發(fā)工資還你一件好嗎？”他喜歡這個為他表現出那些被視作不成熟一面的牧周文，柔軟的愛意讓他望向牧周文的時候，往日有些凌厲的眼神都變得溫和，“昨天晚上是我太激動了。”

        “啊……也不需要那么夸張，我買幾個紐扣就好的。”

        “我去洗漱，你先去吧，我馬上來。”

        “嗯。”牧周文也沒有和他多做糾纏，轉身就出了他的臥室。孟盛夏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眼前的現實太過夢幻，以至于他有些飄飄然，甚至生出一種淡淡的憂慮。

        他沒有否定牧周文的話，卻也沒有同意牧周文的拒絕。在孟盛夏看來，牧周文就像是一盆長在陶罐里的花，沒有人知道他開的時候將會多么絢爛，連現在正在抽芽吐蕊的他，也一直沉浸在那些過去在黑色泥土中深埋的回憶之中。孟盛夏知道自己現在沒有什么余力給予牧周文最好的生活，可是他也想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牧周文應當活得像是陽光一般燦爛，他純澈的心如果能夠永遠都不改變，那該有多好？

        孟盛夏盡可能快地洗漱完畢，可到了餐桌面前，拌好的面條還是有些坨了。他夾了一筷子，發(fā)現面條都有些粘連了起來，但看樣子幫他拌了好幾次，還沒落到一筷子就能撬起整團面餅的悲劇。

        “好吃！”面條剛剛放到嘴里，孟盛夏的夸獎就先于咀嚼跳了出來，牧周文忍不住笑了：“學長，你味嘗到了嗎？就說這樣的話。”

        “你做的能不好吃嘛？”

        “別貧嘴了，快吃吧。你不還要擠地鐵么？”

        孟盛夏捂住心口咳嗽了一聲，牧周文連忙站起來幫他拍背順氣，他享受著牧周文的關心，假裝哀怨地抱怨道：“好羨慕啊，我也好想再有假期。”

        “我倒挺羨慕學長呢。”牧周文給他倒了一杯水，孟盛夏接了過去，喝了幾口，為牧周文的話發(fā)笑道：“你要是工作起來，就不會羨慕了。”

        “但那時候想做什么都可以去做，不是嗎？”

        哪有那樣的好事呀。孟盛夏想這么說，可看到牧周文亮晶晶的眼睛，他又不忍心打斷對方了。

        “我想去世界其它地方看看，或者去做做義工。如果可以的話，我也想去支邊。”

        牧周文的話倒讓他有點吃驚了，孟盛夏沒想過牧周文有這樣偉大的夢想。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人需要幫助，雖然我沒法做太多，但我想，我也多少能夠盡一份自己的力量……學長，你怎么這樣看著我？”

        “沒，沒什么。你繼續(xù)說。”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太天真了？”

        “沒有。”孟盛夏矢口否認到，“我覺得……”他琢磨著措辭，最終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真實看法，“我有點吃驚。”

        “嗯？”

        “你讀法律，也是為了這個嗎？”

        牧周文點了點頭。

        “如果當時你……你把游泳堅持下去——”那你還會選擇法律專業(yè)嗎？孟盛夏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想要問出這個問題，可看著牧周文的臉，那洋溢著幸福的神色的臉龐，忽然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情緒。

        “我不知道。學長，我回答不了這個問題。”牧周文的臉上笑意減淡了許多，他的目光認真起來，“我很喜歡水，可我成為不了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也做不到更多了。但是我讀了法律就能幫助更多的人，我想，這比我堅持游泳更有意義。”

        “……”這句話本該令他傷心的，孟盛夏還記得當時牧周文在聽到游泳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模樣，可如今對方卻像是已經看開了這樣的挫折，讓他有些為他著迷。孟盛夏就這么愣愣看著牧周文，直到牧周文有些害羞地反問：“是我說得太像大話了嗎？”

        如果不是因為現在的時機不對，他還真想親對方一下。孟盛夏朝他眨了眨眼睛：“怎么會，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啊。你現在才大一，能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呢。”

        “我打算這個假期去參加支教……”

        “青協那邊的項目嗎？”

        “是的，沒想到我居然通過面試了。”牧周文的笑容又回到他的臉上，“我還擔心當時是不是說錯了什么呢。”

        “你別妄自菲薄好不好，明明人這么好了，還老覺得自己不行。”

        “學長，你就別安慰我了。”牧周文搖了搖頭，可耳朵已經紅了起來，暴露了他心中的喜悅。

        “哪是安慰你，我——”

        “啊，怎么都這么晚了，學長，趕快吃完，快點快點！”

        ……

        在孟依斐的幫助下，他的離職手續(xù)比普通員工更快地完成了。接到孟依斐助理的電話之后，孟盛夏就抱著自己的東西趁著大家早會離開了公司。

        “l(fā)eo，不和大家再打個招呼嘛？”抱著自己的物品走到大門口的孟盛夏和剛剛趕回公司的maisie擦肩而過，對方還是叫住了他。

        他本不想和他們說再見的，就在這樣悄無聲息當中離開，也許是最好的告別。但孟盛夏還是停下腳步，轉身和maisie笑了笑：“還是不了吧。感覺有點……奇怪。”

        這種時候應該感到離別的傷感嗎？與其說是他對于自己的離開冷感，倒不如說怕自己真的生出那樣的心情來，一時無所適從。這種情緒對他來說，實在太過陌生了。他沒有對自己身邊的同學或是玩伴有過這樣沉重的情緒，畢竟在他看來，分別是無法抗拒和挽留的必然，然而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如今反倒有了這樣的思緒。

        “這樣啊。”maisie倒也沒有對他的“冷淡”發(fā)表看法，只是淡淡地應了一句。

        “謝謝maisie姐，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們說再見。”

        就在他這句有些矯情的話出口之后，maisie臉上的表情卻變得柔和了許多：“我知道你在這里不會呆太久的。”

        “什么？”

        “l(fā)eo，你知道你來應聘的那天，你的穿戴對于我們來說是多大的沖擊嗎？”也許是最后的一面，maisie在他面前也放下了往日的長輩的形象，有些一言難盡地感慨到。

        孟盛夏有些驚訝，他不知道為什么maisie會這么和他說話，可他確實也從未想過自己當時的衣著有什么問題——他忽然想起和blythe的第一次正式會面，難道那時候blythe也是同樣的想法嗎？

        孟盛夏搖了搖頭，然后輕聲說到：“謝謝。”

        原來她是知道的，卻還是將他視作了自己的組員。他感謝她的認可，可不知道怎么的，平日里的伶牙俐齒這時候通通派不上用場了，他只能擠出這么一句干巴巴的感謝。

        maisie也沒有再為難他，只是朝他笑了笑，然后走進了大門里去，不再回頭了。

        孟盛夏抱著自己的東西走到了停車場約定好的地點，一個打扮得十分隨意、像是能當場給他來一段草裙舞的年長男人打開門走了下來，朝他打招呼到：“你是rachel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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