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戰條件下，偵察所的建立，應當具備哪些條件？”老郭拿著書本，拍了拍趙澤的肩膀，趙澤找到書上的答案，指著讀：應當具備，便于隱蔽，便于偵察，便于通信，便于進出；避開獨立物體，如孤峰、有明顯特征的建筑物。避開突出或低洼處，避開敵人正面；防止敵人偵察兵對己方的反偵察，防止敵空中偵察，防止敵人滲透，防敵直射火力的直接打擊……

　　三班坐在屋前的院子里，卷著褲管子，拖著兩腳的泥，開始惡補理論。

　　當初上這些課的時候，幾個貨全都找周公下棋去了，但昨天晚上趙澤草草地建立了一個射擊陣地，才發現當初是真的什么也沒學會。

　　老郭把他往菜地里一帶，挖了個坑，趙澤毫不猶豫地就跳下去了。找的那地方，除了能簡簡單單地把自己藏下來，還順便也遮擋了大部分的視野。在那種條件下，如果不是老郭提醒，趙澤根本就發現不了表哥和老廣從公路上跑了回來。

　　班長老郭只用了這一課，就生動地詮釋了什么叫門外漢，什么叫菜逼。他用行動結結實實地甩了這幫蠢貨一巴掌，扇在了三班所有人的臉上。

　　老郭合起書本，拍在了有些想打瞌睡的老廣腦袋上，后者一屁股坐在地上，頓時清醒了不少。

　　“偵察兵可不是那么好當的，不要以為只要會打槍就能合格！偵察兵在戰場上的作用，就是司令部的眼睛，你們所能看見的，能聽見的，能觀察到的，將直接影響戰役戰術布局。換句話說，槍打得再好，永遠也有人比你打得更好。但是掌握了偵察兵的本領，能在戰場上保住你們的狗命，能活著帶回來司令部需要的情報，才是你們真正的使命！”

　　說到這，他停了下來。

　　“所謂偵察所四便于、兩避開，四防止，其實還得再加一條。現代戰爭偵察手段層出不窮，我們現在還沒有裝備的，不代表外軍、友軍沒有裝備……去年……”他頓了頓，“去年，B師偵察連使用了先進的紅外偵察儀，直接挖出了我們四個偵察所，并引導了空中打擊，導致師部覆滅。所以，從今往后，你們需要著重注意的是，要避免紅外條件下的暴露，特別是夜間，沙漠區域地表溫度的急速降低，能讓人體的紅外特征特別明顯……”



　　趙澤聽到了這里，不由舉起了手，“那班長，降低紅外特征，無非是隔離體表散發的溫度，但是在沙漠中，我們也沒有能隔離體溫的有效手段……”

　　“那是你們單獨對敵時該自己去想的辦法，不應該在這里問我。”老郭斬釘截鐵，“掩蔽物、濕泥、制造復雜的紅外條件。總之該用什么，就用什么。”

　　老廣聽得一臉模糊，翻了半天書，愣是沒找到出處。班長和趙澤說的這些，感覺像是在聽天書。表哥也有些不耐煩，這些拗口的專業名詞確實一時半會接受不了，拿著那本嶄新的書，不由開始懷念在彈藥庫看見的班用機槍……

　　三個人也就趙澤平時關注一些軍事裝備，在家時就經常訂閱軍事雜志，對于外軍的同類裝備尤其感興趣。按理說，新千年的中國陸軍應該不至于落后到這個份上，但實際情況比他想象的要更加出人意料。尤其是在西北的次要方向上，A師目前也只能算是乙級全訓師，在裝備這一塊，被身為快速反應部隊的B師壓著打，不是沒有道理。

　　他們不僅有整建制的快速反應裝甲集群，還有配備武裝直升機的陸航大隊，甚至能在需要的時候，調集新疆軍區的固定翼空中打擊群。被B師轉著圈滅來滅去，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飛龍騎臉，怎么贏！？

　　反倒是想著法怎么去贏他們，看上去才是癡人說夢，癡心妄想。不然國家砸錢砸裝備，到頭來被A師反過來爆錘，這不是扇了所有人的臉？

　　一想到這，趙澤就有些氣餒，心里不由地煩躁了起來。但一抬頭，就看到老郭那張認真的臉，那眼神就像交代后事一樣，指望著面前這三個貨，有朝一日能拯救偵察連乃至A師與水火一般。

　　他大概是心有不甘的，就算能考上軍校，恐怕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在南疆的沙漠戈壁上，被B師從天上地下立體打擊的恐懼，被B師偵察連貼著臉滅，心里充滿了不服氣，但卻無可奈何。

　　老郭坐了下來，沒有說什么大道理，只是雙手扶著膝蓋，語氣稍顯凝重道：“不夸張的說，偵察連如今面臨的是生死存亡。我們前輩用心血悟出來的戰術戰法，這三年來，被B師打得體無完膚。我做夢都想著有朝一日，能找到他們的破綻……可惜，我時間不多了。剩下的這些日子，只能靠你們自己。”



　　老廣聽得心里難受，嚅囁著嘴，道：“那班長你為什么現在才訓練我們？”

　　老郭望著天花板，嘆了口氣，“人有很多選擇，有時候，一個錯誤的選擇就是一輩子。我當然想看著你們積極向上，但說實話，從前我從來沒有看見你們有積極向上的進取心。你們都覺得我比別的班長要好，可是好在哪呢？你們根本說不清楚。而且我其實也很迷茫，我不知道該把你們往哪個方向帶，你們才能稱為真正的偵察兵。我曾一度感覺失去了信仰，因為我們總打敗仗，敗著敗著，我甚至都不清楚我們曾經都學過了什么！我只能用我所掌握的，給你們指出一條不知道是正確還是錯誤的道路，只希望有朝一日，你們能夠用得上……”

　　這段話回蕩起來，在四壁激蕩。老郭說完，嘴角努力地咧了咧，笑得十分難看。

　　“對不起，作為三班的班長，真的已經教不了你們更多了。往后的路，得靠你們自己去走！是爛在菜地，直到復員，還是兩年崢嶸，追上B師，你們必須自己選擇！”

　　三個新兵一時沉默，或是理解，或是思考。直到一支筆掉在地上，趙澤才發現，身旁的老廣已經憋不住，掉下了眼淚來。

　　他彎腰撿起了筆，遞回給了老廣，老廣點了點頭，在空白的筆記本上胡亂地寫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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