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的一夜，狀況百出。

　　實兵演習正式開始后的六個小時，A師在掙扎中為了保證自己的基本盤而疲于奔命。左翼的二團在凌晨三點半時，終于全團渡過了喀拉喀什河。

　　工兵營在中路連夜架起了兩座浮橋，一團后續部隊得以順利渡河。敵人對新橋進行了概略打擊和空中打擊，但因是夜晚，視線不良，效果并不明顯。導演部判定，一團在機動渡河時，損失百分之三十的裝備和百分之十五的人員。

　　而真正的考驗，則來自白天。

　　天剛蒙蒙亮，防空警報大作。



　　憋了一晚上的固定翼打擊群傾巢而出，他們放過了在河北岸修了一晚上陣地的一團，轉而對凌晨四點才完成集結的二團實施了多批次、多方向、大機群的輪番進攻。

　　參謀長如愿以償，他把自己打扮打扮，裝成了一只誘餌。敵兩個團在空中火力的支援下，從西北、正北兩個方向擠壓過來，試圖壓縮二團的防御空間，想趕鴨子一樣把他們趕去一團的方向。

　　空軍的空地導彈、火箭彈、機炮，洗地一般讓二團的陣地如墜火海，敵人利用前一天摧毀橋梁的行動，限制了二團的走位，并且在二團的預設陣地上精心構筑了一個火力圈套，來不及挖掘防御工事和車輛掩體的單位還要承受炮兵火力和B師突擊炮的直瞄打擊。

　　二團僅有的防空炮不過只是雙三七，面對這等立體打擊，不僅發揮不了作用，還被空中火力定點清除。

　　根本遭不住。

　　他們為了掩護一團和師指揮部，愣是被火海洗了整整一個白天。

　　損失慘重。

　　但所謂屋漏偏逢連陰雨，麻繩專挑細處斷。噩耗之所以稱之為噩耗，是因為它永遠讓人猝不及防，完全沒有它該有的下限。

　　演習第二天，九月七日清晨七點，一夜沒睡，正忙著思考后續怎么避開敵人空中火力打擊的參謀長得到了險些讓他捶桌子的消息。

　　后方師指揮所被紅軍偵察兵定位，紅軍史無前例，極其不要逼臉的使用了戰術核武器。



　　導演部判定，后指覆滅，隨同后指的師直其他部隊共同減員百分之三十。師長、政委雙雙陣亡……

　　這是A師上下辛辛苦苦了一整天想要保住的目標，它在戰線的后方，甚至都沒有渡過喀拉喀什河。沒料到卻被人如此輕而易舉地一鍋給端走了。

　　戰術核武器！？

　　參謀長眼睛瞬間就紅了，當即一個電話打給了導演部，也不管接電話的是誰，劈頭蓋臉就罵：“你們有點良心好嗎？什么他娘的戰術核武器！這年代戰術核武器還能這樣扔嗎？你但凡開兩炮我也就認了，你們這是趕盡殺絕，不留后患是吧！老子頭上跟你一樣，都是八一軍徽！打仗打成你們這模樣，是完全沒有章法，全然不讓我活是嗎！？”

　　對面一個男低音響了起來，“今年演習，所有的敵情設置都符合周邊敵情的實際裝備情況。你能保證以后沒人往你A師的腦袋頂上扔核彈！？”

　　參謀長愣了愣，張了張嘴，“司令員……”

　　電話那頭不疾不徐，“我勸你去洗把臉，想想接下來該怎么辦！如果真的發生戰爭，我能指望你在前線擋七天嗎？敵人的人數遠比B師要多，敵人在邊境的空軍實力遠比我們疆南軍區要強。我現在告訴你，你就算全軍覆沒，也必須撐過七天！！”

　　“啪！”電話掛斷。

　　“……”參謀長站在會議室里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身后的馬德明悄悄地轉了個身，剛想掀開簾子跑路，卻聽身后參謀長道：“馬德明……”

　　“到！”



　　老馬老老實實地停了下來，轉身。參謀長扭過了頭來，仿佛這兩個晚上，又老了許多，鬢邊有了幾絲白發，臉色也有些晦澀。他深吸一口氣，問老馬：“河南岸，不是還有你的人嗎？怎么就突然變成這樣子了？”

　　“哪有什么突然啊……”馬德明實話實說，他指了指頭頂上的那片偽裝網，道：“人家二十四小時呼叫空中支援，他們可以坐著飛機用極短時間穿越整個戰場……我們只是僥幸消滅了他們一支偵察分隊，但B師偵察連，齊裝滿員，兩個武裝偵察排，兩個技術偵察排，實力并未受損。他們還擁有GPS衛星定位系統，C3I合成指揮信息系統。遠比我們定位靠在地圖上爬格子，通信靠拿步話機吼的效率高，還準確。他們能從戰區外呼叫攜帶核彈頭的遠程火力打擊，而我們……”

　　“那就不打啦？”參謀長攤手。

　　這年頭的中國陸軍最亂。遠比五十年代抗美援朝時受到的沖擊更大。至少那時中西方裝備并不存在代差，戰術戰法理念均脫胎于二戰，尚且有跡可循。而現在中國陸軍一方面受西方在海灣戰爭余威的影響，一方面又受自身訓練、裝備水平的限制。求強的心理極為迫切，各種理論層出不窮，五花八門。

　　但事實是，西方軍隊合成化、電子化、信息化日益完善，不接觸、非對稱、零傷亡戰爭讓一直信奉強陸軍主義的中國軍隊瞠目結舌，并且茫然失措。

　　一部分人主張追著西方的腳步，盡力地不被人甩開差距。但那需要十分強大的國防科技和雄厚的國防預算。而另一部分人更加務實，倡導立足現有裝備，改變固有思維和戰法，適應現地化戰爭，并從中尋找一條適合自己的路。

　　從時代局限性來看，雙方都沒錯，但內核沖突甚大。

　　就像A、B師這樣。

　　一個是典型的傳統的步兵師，一個是新型的更加靈活的機動師。

　　一個像山嶺上的石巨人，蹣跚，看上去挺扛揍。笨拙，充滿底蘊。



　　一個像山澗里奔騰的溪水，摸不清規則，但用起來順手。輕便，充滿活力。

　　那到底是山嶺上的石巨人好，還是山澗里奔騰的溪水好？

　　能問出這個問題的人大概是個二百五。

　　石巨人不能阻斷源源流淌的溪水，但溪水同樣也沖不倒山嶺上的巨人。

　　A、B師利用數年的對抗，來驗證這個問題。而現在，B師的模式擁有更多的支持者。

　　僅此而已。

　　只要戰術戰法得當，殲7也能干掉蘇27。

　　參謀長拿起了電話。

　　命令：黃昏前，一團放棄既有陣地，全團化整為零，機動穿插敵各部結合部，利用大縱深機動殲敵，三團、裝甲團明日五時前渡過喀拉喀什河，坦克集群佛曉劈入敵預備隊陣地，炮兵團按配屬開辟進攻通路。

　　趁敵人主要打擊火力都集中在二團的同時，全師部隊破釜沉舟，背水一戰，要勇于和敵人纏斗在一起，讓他們的空中火力和遠程炮兵火力失去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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