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當空，曬得人沒地方躲。



　　一天兩夜走下來，孫笑生在喀拉喀什河南岸徒步不知道轉了幾圈。

　　他的身后跟著A師的一輛卡車，遠遠地，仿佛永遠地離著他三到五百米的距離，他慢，車就慢，他快，車就快。

　　水壺里的水早在四個小時前就已經喝光了，嘴里現在像是在冒火星。孫笑生找了一塊大石頭，躲在了陰影下。他回頭看去，那卡車停了下來。

　　孫笑生舔了舔龜裂的嘴唇，他對著地圖端詳著，找了半天才在充滿了疊影的標注上找到了附近的水源點。身體仿佛要被熱浪吹上天，孫笑生兩眼冒著金光，顧不上休息，起身就往目的地走。但那卡車追了上來，像趕羊一樣堵在了他要去水源點的路線上。

　　孫笑生立在那，對著一百米外也停下來的那卡車聳肩。

　　然后用僅有的力氣跳著腳，破口大罵。

　　“我渴死了對你們有什么好處？你們要動手就放馬過來啊！”

　　歇斯底里，顯然快瘋了。

　　那卡車紋絲不動，車上把著方向盤的趙澤灌了一口水，接過了副駕上表哥遞來的半塊壓縮餅干。

　　“最后一塊了，省著點吃！”



　　趙澤點點頭，望著窗外那流火的戈壁灘上，那跳腳罵人的上尉倒在了滾燙的砂礫上。

　　他不認為自己能贏。B師的偵察兵能坐飛機來一次，就能來兩次。憑著他手里的這三個人，槍都沒有一條，他沒辦法阻止敵人的滲透和破壞。但他已經發出了警告，該提醒的他都提醒過了，剩下的他無能為力。

　　但面前這個上尉。

　　他實在是太扎眼了！

　　他和他的同伴兵分兩路，妄圖分散趙澤的手里不多的人手和注意力。他打的什么主意，趙澤門清。

　　這貨是想讓自己當誘餌，牽扯住趙澤這個組，讓他的同伴能瞞天過海。

　　趙澤成全了他。

　　A師的偵察連有幾個人，敵人大概是知根知底的。A師偵察連沒有多余的人來參和屬于趙澤的戰場。各步兵分隊更是捉襟見肘，前線哪個角落都不能少了他們。

　　喀拉喀什河南岸是A師的主場，但擺在趙澤面前的實際情況說明，他才是那個孤立無援的。

　　他放棄了兵分兩路，去同時追兩個分散的B師偵察兵，他就認準了這個上尉。



　　落了毛的鳳凰不如雞，在戈壁灘上沒有交通工具，一個人再強悍，他也就是砧板上的一塊大肉。卡車滿油，能陪著這上尉在這戈壁灘上散一個月的步。

　　趙澤不急，老子溜死你。

　　只是現在，雙方都陷入了困境。

　　孫笑生沒有水喝。趙澤們的存糧也見了底。這個時候，看誰能扛。

　　“倒了，倒了！”表哥見那搖搖晃晃的身影軟軟地攤在了地上，頓時喜笑顏開，捅了捅趙澤。

　　趙澤點了點頭。表哥道：“可以逮了吧！”

　　“等等吧！”趙澤一邊嚼著嘴里的壓縮餅干，一邊對著地圖看，“他不投降，你急什么！”

　　表哥表情夸張：“會出人命吶！”

　　趙澤道：“戈壁灘你沒走過？野外生存訓練咱呆了十五天，找不到水的時候比他還慘，這就能出人命？晾著他，防止耍詐！”

　　表哥一聽，也是！都是一座山上的狐貍，你唱什么聊齋！廖參謀睡了一覺，醒來時一身的汗，一睜眼發現停了下來，不由埋怨，“好了好了呀，連熱風都沒了！這里面還能呆人！？你也不怕B師的飛機過來給你一梭子……”



　　“這么大塊地方，他也沒法給飛機定位，怕啥！”趙澤好整以暇地拎著偽裝網下了車，在滾燙的輪胎邊搭了個棚子，招呼車上的表哥和廖東下來乘乘涼。等地上那上尉自己爬起來，咱再接著追。

　　廖東坐在那歇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感覺活過來了，突然想到自己好像還帶了一副撲克，于是又爬到后箱板上翻了出來，三人一邊甩撲克牌，廖參謀一邊道：“跟著你們也不知道是好還是壞，我這地圖送不上去，萬一參謀長要用，那不是拖后腿了！”

　　表哥點了點頭，看向了趙澤。

　　其實三個打一個，總歸還是有勝算的。不用這么耗，容易把人給耗沒了！

　　趙澤卻不同意，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之策。雖然是演習，但對面那上尉顯然不是個善茬，打不打得過另算，被他一個鞭腿甩腦袋上，疼的可是自己。

　　現在他投鼠忌器，咱們以逸待勞，他不投降，就耗到他精疲力竭。吹他媽什么上天入地，五洋捉鱉的，我還道他們這幫一天到晚扯球的貨有多大本事，在戈壁灘上渴他兩天，不照樣比綿羊還要溫柔？

　　廖參謀便嘿嘿嘿地笑，豎著大拇指夸：“你真陰險……比你家馬德明更黑……”

　　“過獎過獎……”趙澤打了個哈哈，那是他自找的，跟我沒什么關系。

　　他求仁得仁。

　　三人打了幾圈，表哥貼了一臉的紙。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表哥突然喊了一聲。



　　“壞了！”

　　趙澤嚇了一跳，怎么了這是！？表哥指著一百多米外趴在地上的那上尉，“一個小時了，還沒動彈！不會真暈了吧！”

　　趙澤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紋絲不動，他抬手看了看表，確實一個小時了。

　　這么久了嗎？

　　三人對視了一眼。

　　廖東的神色顯然有了些慌亂：“不然去看看吧！真死人了我們不好交差！那可是個人啊！”

　　趙澤心里哪能不知道，暗道算你狠。這要是真演戲，假暈倒，這會兒怕也是真暈過去了。于是招呼表哥，帶上水，囑咐廖參謀守車，如果兩人中了計，啥也別說，開車就跑，直接過河去找前指。

　　這偵察連的私人恩怨，跟你軍務科沒什么太大關系。

　　廖東本來也不是偵察兵，這種面對面的對抗遠遠看著還行，真讓他上，怕也是個拖后腿的，于是點點頭，趁趙澤他們去查看的時候，自己開始收拾偽裝網和一地的撲克牌，準備隨時開溜。

　　表哥打頭陣，趙澤掠后，兩人拎著水壺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走到近處，那上尉也沒動一下，表哥上前輕輕地踢了他一腳，那上尉卻跟死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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