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冬夜粥
自那句話出口,房間就陷入了寂靜。
糜辰感受到她無聲顫抖,覆在她腰側(cè)的手蜷了一下,隨即慢慢垂下,握成了拳。
終究不敢停留太久。
若是多幾秒,少年也不敢保證自己翻涌的氣血會不會把理智吞沒。
黑暗中,他完全看不清女人的臉,可其他感官卻得到了加倍的刺激。
柔膩的肌膚,婀娜的曲線,還有近在咫尺的梔子花香。
女人在白晝和燈光下被忽略的動人之處,此刻如云般柔軟地貼近了他,在視覺之外統(tǒng)治著他的五感。
在心理學中,這叫做“代償”。
空氣無形地升溫,曖昧如海潮,如烈火,如蔓延無盡的野草,隨時都能將他拖入一場無法抵抗的春日夜夢。
他的額間已經(jīng)沁出熱汗,混雜著冰冷的皮膚留下,滾過頜線,淌過喉結(jié),無聲地落入半開的衣領之中。
窗外暴雨傾盆,嘩啦啦地敲打著窗欞,而少年此刻的欲色比外面的雨水更綿延。
“姐姐,你先站起來吧。”
糜辰不知費了多大力氣,才把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從喉間慢慢擠出來。
虞蜜“嗯”了一聲,聽上去有些羞慚。
她實在不想多說什么。
身為一個長輩,居然滑倒在一個跟女兒一樣大的男孩身上,這
好丟人。
她急于起身,然而視野漆黑,她想找個支撐自己的著力點都無從下手。
按照正常的人體力學,虞蜜是沒辦法在這種姿勢下從他身上起來的。
除非把身下的少年或者地板當成固定物。
虞蜜的手指在空氣中虛虛地抓了一下,最后實在無奈,只能以有點狼狽的姿態(tài),手撐在地板上,身體前傾,費了好些力氣才掙扎著站直。
在這個過程中,動作著實有些不雅,她的幾撂頭發(fā)都散了下來,起身時掠過了少年的喉結(jié)和臉龐,引得他不禁發(fā)出了沉悶的低喘——
“呃”
這大概是虞蜜自成年后最為窘迫的時刻。
所幸,再多的尷尬,都隱匿于黑暗里。
女人艱難地站穩(wěn)后,扶著自己的胸口,感覺自己像是從某種黏稠而又古怪的深淵中爬出。
“抱歉,剛才是阿姨太不小心了。”
她朝著還坐在地上的少年呢喃了一句,才匆匆地朝著房門的方向走去。
這次終于沒有障礙物再絆她一腳了。
只是失去光線,連門把手的位置都看不見,虞蜜抵著門板,手指慌張試探,十多秒后才碰到冰冷的圓形凸起——
“咔噠”一聲,她握住把手,用力推開房間門,走道上溫柔的暖黃色燈光罩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之前為了應對二樓跳閘,她專門淘寶訂購的電池版星星燈,此刻正溫柔閃爍著,為她帶來了足夠的安全感。
虞蜜的心中重石終于墜地,接著自我安慰機制上線。
今晚的事,純粹就是個意外。
無論是她,還是糜辰,都是無辜的。
只不過,自己確實不靠譜在先。
虞蜜苦笑,回過頭看了一眼,只見房間里高大的少年坐在地上,衣領敞開著,性感的喉結(jié)和鎖骨暴露在空氣中,單腿曲起,發(fā)絲潮濕凌亂地貼著額邊,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就像一只可憐的、被淋濕的小狗。
作為一個成熟的、已經(jīng)成為母親的女人,虞蜜愈發(fā)清醒。
她是大人,糜辰是小孩。
在小朋友面前丟了臉,大人能做的便是尷尬一笑,然后把事情留給時間淡化。
因此,關上門前,她輕輕咳了咳,提醒屋里的糜辰:
“快換衣服吧,待會直接去樓下找我就好。”
屋里的少年聞言,抬頭望了過來,眼眸睞起:
“”
虞蜜撞上他的目光,恍惚覺得他那雙黑亮又凜冽的眼,與其說像小狗,倒更似深夜?jié)撔械囊袄恰?
注視著別人時,總叫人忍不住繃緊神經(jīng),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咬過來。
糜辰到家的時候,雨已經(jīng)停了。
他身上穿著虞蜜給他找的員工制服,緊繃的襯衣匍匐在他身體上,褶皺明顯,鎖骨處的扣子沒系,手肘處的袖子也挽起,材質(zhì)稍顯廉價。
進玄關時,他堂兄從客廳走了出來,一見他便笑:
“哎呦阿辰,你這身什么衣服誰給你換的?”
“為了給某人拿蛋糕,淋了個落湯雞。”糜辰抬眉,朝著他那位重度甜食愛好者的堂兄挑眉示意,并把手里的蛋糕盒遞了過去。
“得了吧,我可沒要求你今晚就拿。”堂兄接過蛋糕,隨后試探般地問了兩句,“還有你的傘呢?這衣服又是哪個好心人給的?”
“糜文洋,別那么八卦。”糜辰淡淡地瞥了眼堂兄,“反正與你無關。”
堂兄深深地嘆了口氣:“阿辰,你這脾氣可真是怪不得叔父在京市也一直操心你。”
“你說那老東西操心我?”糜辰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眼帶諷意,“要是真的在意,就不會三天前帶著小情人飛國外玩沖浪了。”
“那、那就是個女伴,”堂兄有點尷尬地打了個哈哈,“叔父畢竟正值壯年,需求比較大”
“所以,我回京市,像小時候那樣每晚看他帶不同女人回家,他就滿意了嗎?”糜辰面無表情地問道。
堂兄沉默了,手指挨著蛋糕盒的絲帶纏繞了兩圈,最后無奈嘆氣:“可他畢竟是你爸。”
“呵,”糜辰眉眼的戾氣逐漸浮出,“我沒有那種惡心透頂,在我母親尸骨未寒就忙著跟女人上床的人渣父親。”
糜辰親媽當年是陽城赫赫有名的大家閨秀,嫁給了身為京市名門紈绔的糜父,被人稱為“南北聯(lián)姻”的典范,結(jié)果呢?
蜜月期還沒結(jié)束,他媽就撞見了丈夫召妓,夜御數(shù)女,被糟心得差點流產(chǎn)。
在他們這種家庭,婚不敢離,可日子太苦,糜辰八歲那年,隱忍多時的女人抑郁身亡。
糜辰現(xiàn)在所住的地方,便是當年他母親留下的遺產(chǎn)之一。
在他十六歲有了基礎的自立能力后,便毫不猶豫地從京市來到陽城,并且發(fā)誓不會接受糜父任何安排。
無論是出國留學,還是返回京市高考,只要是那個男人說的,糜辰就偏不如他意。
他年幼時待在京市的別墅里,親眼目睹了太多父親與其他女人的荒淫無度,白花花的身體糾纏在一起,猶如豬下水般惡心。
在某一段時間,他甚至因此患上了厭食癥,對于一切吃食都無比排斥。
好在后來,有人用一碗粥挽救了他岌岌可危的食欲。
糜辰始終記得,那是在寒風凜冽的深冬,申城的一條偏僻小巷里。
當時他被糜父帶到了申城出差,因為過于無聊離開了酒店,后來便迷路了。
身體饑腸轆轆,心理卻又厭食癥發(fā)作的時候,路邊小攤上,一雙白里透紅,布滿凍瘡的手牽起了他,給了他一個塑料凳。
“小朋友,你家里人呢?”
“死了。”小糜辰冷淡道。
對方沉默片刻,隨即柔軟了嗓音:“不管怎么樣,先坐下來喝口熱粥吧,吃點東西總會讓人心情好些。”
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端了過來,而糜辰在氤氳的霧氣里,久違地感受到了食欲。
時隔久遠,他根本不記得那雙手的主人長什么樣,只知道她是個年輕女郎,挽著頭發(fā),系著破舊的荷葉邊圍裙,在一個很小的攤位賣現(xiàn)熬的粥。
后來長大了一些,他故地重游,想要尋找她的蹤跡,可是再也沒有了那個粥攤。
那一碗冬夜里的熱粥,從此就沉淀在了他的記憶里。
而回憶被重新觸發(fā),是因為虞玥在群里發(fā)的美食圖。
其中一張里,熱氣騰騰的砂鍋粥內(nèi)含豐富的食材,表面點綴著切成碎末的香菜葉和火腿丁,與他記憶中的那碗粥的模樣逐漸重合。
當然,糜辰已經(jīng)沒有了孩時那么強烈的執(zhí)念,非找到那個幫過自己的人不可。
他只是單純地想再嘗一口那碗粥的滋味。
于是他去了虞玥家,心底思忖:
虞玥的媽媽真的會給他們煮粥嗎?
如果不會,自己要提什么借口才能讓別人的母親做一次粥呢?
然而,等他第一眼見到女人,心里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管他什么粥,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
這天上午,虞蜜帶著女兒前往陽城一高參加一項重要考試——
信息學競賽的省級線上初賽。
地點就在學校機房。
與她一同參加的,還有蔣鵬程和另外兩個虞蜜不認識的同學。
“小玥,緊張嗎?怎么看你一直在翻資料,不會是臨時抱佛腳吧?”虞蜜一邊開車,一邊用余光瞥了眼女兒。
虞玥抿了抿干澀的唇,說不緊張那是假的,畢竟她又不是糜辰那種開掛式的天才。
“也不是臨時抱佛腳。糜辰去年能進國家集訓隊都不去,我今年再差也得拿到省一吧?最后一年了,京華大學的冬令營要求報名者必須有競賽獎項,我想努力一點。”
“好,媽媽相信你。”虞蜜憐愛地看著女兒眼下疲憊的青黑,心知她近期有多勤奮,“不管結(jié)果怎么樣,這個比賽的過程也是值得體驗的嘛。”
“媽,你還真是雞湯大師。”虞玥噗嗤笑了,接著搖搖頭,“我啊,不在乎過程,就在乎結(jié)果,這次初賽我一定會拿下的。”
虞蜜不由莞爾,繼續(xù)給予鼓勵:“那就希望寶貝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說完,她又思索了一下:“需要我等你回家嗎?”
“不用,到時候比賽完,要跟指導老師一起復盤,應該會在附近找個地方吃飯。”
在說話間,車子已經(jīng)抵達學校門口。
由于校外車輛禁止出入校門,虞蜜便只能在黃線停車處目送女兒的背影離去。
只是,幾秒后,駕駛座上的虞蜜卻透過擋風玻璃看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是糜辰。
高大的黑發(fā)少年穿著校服,拎著書包,朝著校門走來。
他身旁還有個嬌小可愛的眼鏡女孩,正仰著頭跟他說些什么。
交談間,少年眉眼帶笑,少女神色激動,氣氛看起來格外愉快。
虞蜜蹙眉,這孩子可真是不缺桃花。
可是小玥就在前面,看到這一幕要怎么辦?
在女人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憂心忡忡時,糜辰這邊也抬起了頭。
“糜神,校門口那個是虞玥吧?”
“嗯”糜辰的目光從虞玥的背影移到了不遠的寶馬車上。
他對這輛車有印象,在甜品店門口看過。
“那我先過去找她了,謝謝糜神今天分享的比賽經(jīng)驗,我會跟虞玥一起加油的!”女孩是參加競賽的另一個成員,她感覺自己簡直幸運爆棚,居然得到了這位去年的競賽大佬的親自指點。
不過糜辰的意思是讓她提醒虞玥。
這個舉動讓她品出了一點不對勁的味道。
這位大神什么時候這么好心過?
該不會真的跟虞玥有點什么吧
就在女孩偷偷八卦時,忽然見身側(cè)的少年長腿一邁,朝著不遠處停在校門口的寶馬車飛奔而去。
“嗯?”被丟下的女孩完全迷惑了。
同樣迷惑不解的還有虞蜜本人。
眼看糜辰跑過來,眼瞳澄亮,就像一只活力四射的大型犬,女人有些無奈。
她按下側(cè)方車窗,看著眉眼飛揚的少年:“怎么了?”
“沒事,就想看是不是姐姐來了。”糜辰彎眸,俯身湊近,雙肘撐在了車窗上,“沒想到真的是你。”
“我是來送小玥比賽的。”虞蜜感覺他湊得太近,耳畔似有熱氣氤氳,不由偏了偏頭。
“我知道。”糜辰一眨不眨地看著她,女人今日把頭發(fā)盤起,露出了修長的脖頸和白玉般的耳垂,顫抖的耳垂小小一片,透著緋暈,令人聯(lián)想起伏。
似是察覺到什么,虞蜜與他對望一眼,接著便下意識躲開對方炙熱的視線。
“你該去上課了吧?”她輕聲問道。
“今天周日,都是自習,沒課。”
虞蜜噎了一下,發(fā)現(xiàn)自己一下子無話可說了。
但糜辰忽然想起了什么,聲音低沉了些許:
“姐姐,你最近是不是不在新店了?”
“嗯。”虞蜜這幾天都在老店忙于制作大客戶訂的婚宴甜品塔,有些分身乏術。
“怪不得我都見不到你。”少年抿了抿唇,帶著一點失落。
虞蜜轉(zhuǎn)眸,發(fā)現(xiàn)男孩長睫低垂,就像一只討不到吃食的委屈小狗。
“你經(jīng)常去店里?”
“嗯,我們不是說好的嗎?”少年緩聲細語,似是強調(diào),“每天晚自習之后我都會去。”
虞蜜無法理解,她一直把那天糜辰的“我會經(jīng)常來”理解為客套話。
“那也不用天天來吧?”
他搖了搖頭,認真地盯著她:
“答應過姐姐的,我絕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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