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凌興奮道：“媳婦兒，后天就可以去辦理入職了，工資暫時每月有56元，干得好還能會往上加，等退休了還能拿退休金。”

        軋鋼廠離家近，如果騎自行車的話，半個小時候左右就能到，還能兼顧到家里。

        還會發放翻毛皮鞋和工作服。特別是每月有特批的53市斤糧食定量，在物質匱乏的年代，一般城市居民每月才27市斤，他有53市斤足夠多了，而且家里還能種糧食，更是有富余。

        以后小日子肯定能過得紅火。

        他笑得興奮。

        林秀眉頭微蹙，有一團無名火從心底涌出，不吐不快：“你不是要去s市的嗎？”

        他一怔，深邃眼眸亮了亮，走到她的身邊，從身后圈住了她。

        語氣帶笑問：“媳婦兒你是怎么知道的？本來是安排我去s市的園林局，我想太遠了，跟鄰村的戰友換了崗位，咱們這批退伍回來的，有好幾個都安排進軋鋼廠了，以后工作時還能有幾個說話的人，你說這運氣是不是太好了？”

        林秀心里五味雜陳，為什么跟原著里不同？

        語氣略顯不滿，“在軋鋼廠上班多危險啊，勞動強度大，辛苦又勞累，為什么不跟我商量一下啊？”

        賀凌聽出來她在生氣，以為媳婦只是擔心他工作的危險性，畢竟軋鋼廠每天面對的是高溫和鋼材。

        臉頰貼著她的腦袋，柔聲說：“我不怕辛苦，放心，我會注意安全的。”

        又笑說：“要不是有戰友愿意跟我換，那我得一個人去s市了。上面領導說了，分配到s市后，城里的單位房需要輪候。

        我要住員工宿舍兩年左右，我不想咱們一家再分開了。現在不是挺好的嘛，上班地方近，我每天都可以回家。”

        他不想跟媳婦分開呀。

        林秀反駁道：“你在員工宿舍住沒關系，我們一家人也可以搬到s市，在你宿舍附近租房住，可以不用分開，而且城里的工作機會更稀缺啊！”

        賀凌：“……”

        媳婦不是城市戶口，如果沒有工作調配，是不能在城市里上班的。他目前的工資支撐一家五口在s市生活，那肯定過得比家里要難，他并不想家人受苦。

        現在工作都已經落實了。他原以為媳婦會很開心的，哪想會這樣？

        他解釋道：“媳婦兒，你們都沒出過遠門，s市是大城市，吃住什么都要花錢，不像在家里，可以自己種糧食蔬菜，也有自己的地方住。

        我的工資可以養活咱們一家，能夠經常能吃上肉，還可以多買幾件衣服給你們，這不是挺好的嗎？”

        他是看到媳婦的衣服縫縫補補，所以今天才特意在成衣店挑選了一套衣服給她，為了省錢中午連飯都不舍得吃，只花了一角五分買了三個饅頭來裹腹。

        挺好？林秀覺得一點都不好。

        她是越想越氣，掙扎開他的束縛，生氣道：“我不想要什么衣服。不想住茅房，冬天漏風夏天漏雨，不是冷死就是熱死，還經常有蜘蛛、蟑螂、各種蟲子出沒，我都煩死了。

        我不想睡土炕，在上面又要吃飯又要睡覺，剛睡下時燙得背疼，睡到后半夜又冷得不得了，躺著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舒服。

        我不想下田干活，每天面朝黃土背朝天，一年半載我可以，要是一輩子這樣，我會受不了的。

        不想用旱廁，底下全是往外爬動的蛆蟲，惡心得每次都打哆嗦。

        不想為了買個肉菜要到鎮里來回一天，很不喜歡農村的家長里短、不喜歡為雞毛蒜皮的小事而爭吵……

        我不想在農村里生活……”

        說到最后，她委屈得想哭。

        很想回到現代。想睡席夢思、想要有空調、想用電腦、想玩手機、想要網購、想要多姿多彩的生活……

        真的受夠了。

        本以為能去s市，過點稍微好點的城市生活，現在都泡湯了。

        賀凌從被她甩開后，動作一僵，臉色就一下子沉下來了。

        他目光沉沉，疑惑地看著她，見她氣得俏臉通紅，甚至懷疑是不是以前好吃懶做的林秀回來了？

        現在的媳婦勤勞樸實，聰慧能干，為什么發那么大的脾氣，還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

        他土生土長在這片土地，家里沒出過地主，沒有壓迫過百姓，是苗紅根正，八輩的貧農，他實在理解不了媳婦所說的農村不堪。

        現在村里實行土地包干到戶，能吃飽穿暖，留在村里不是挺好的嗎？為什么要去城市？

        兩人不歡而散。

        晚上，賀媽用他買回來的豬肉，切了部分做了一盤紅燒肉，水煮白菜，還做了她喜歡吃的香煎豆腐。

        兩娃兒看到有肉吃，眼睛都亮晶晶的。

        小寶咧嘴笑著拍著小手，奶聲奶氣：“肉，肉，吃肉肉。”

        林秀心事重重，半垂著眼眸，夾了幾塊肉給他們，兩娃兒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吃得滿嘴都是油光，滿心歡喜。

        賀凌微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抿了抿唇，默默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在她的碗里。

        她轉手夾給了賀媽。

        賀凌：“……”

        賀媽看出他們夫妻在鬧別扭了，以前吃飯兩人都會互動，有說有笑的，現在都不吭聲了。

        林秀一肚子的氣，一口菜都沒吃，只吃了小半碗米飯，就起身把碗筷收進廚房，再走去雜物間拿大木盆準備洗澡。

        賀凌緘口不語，心胸郁結，像有塊大石頭壓著，快要喘不上氣來。沒吃幾口就放下碗筷，跟賀媽打了個招呼，“阿媽，我有事出門一趟，到蕭山家坐坐。”

        “誒，好。”賀媽愕然應聲。

        賀凌拿著手電筒走了出屋，看了在雜物間的她背影一眼，抿了抿唇，大步走了出門。

        ……

        夜色正濃。

        屋內點著一盞橘黃昏暗的馬燈，她靜靜地聽著布簾外，賀媽和兩娃的深深淺淺的呼吸聲。

        心里很煩躁。

        本來賀凌可以去s市，園林局怎樣都是事業單位，像他當兵了九年，安置的職位也不會低。

        雖然現在是冷門單位，但未來就不一樣了，事業單位特別吃香，屬于公務員，是鐵飯碗呀。

        七零年代的工農兵中，工人的地位很高，一般人能分配到工廠里當工人，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軋鋼廠更是國營企業的重中之重，工資比一般的工人要高，多少人都夢寐以求。

        她是現代人，想法超前了他們幾十年。未來的工人地位一落千丈。還會有大把的國營企業倒閉，不少工人都失業下崗。

        況且，軋鋼廠工作不容易，她以前在電視里見過，爐火熊熊，處處火星飛濺，那燒得火紅火紅的鋼，不小心碰到的話，多危險啊。

        還有噪音、輻射等等。

        她很心疼——

        翻來覆去都睡不著。

        她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發展，是因為她穿書而來，所以產生了蝴蝶效應？

        計劃“泡湯”了，這下該怎么辦？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開門的聲音，一陣踉蹌不穩的腳步聲音，越來越近……

        她聞到了酒味。

        繼而，聽到他進臥室拿了衣服，又走出了門。

        她閉上眼睛，心亂如麻。

        賀凌沖了個澡，酒醒了很多。

        今晚去蕭山家坐了會，兩人喝了不少米酒。蕭山知道他在軋鋼廠上班后，別提有多羨慕，福利待遇比楊國強和徐一帆都要好。

        他也覺得這份工作挺好的，雖說工作累是累了點，但為了養家糊口，他不怕吃苦。工資收入甚至比原先安排在s市的還要高，媳婦為什么要生氣？

        他穿著一身薄棉打底衣褲走了回來，看著她側身而睡，從呼吸聲判斷，聽出來媳婦還沒睡著。

        薄唇微抿，窸窸窣窣地爬上了炕，睡到她的身邊，輕輕喚了她一聲，媳婦兒不為所動？

        借著酒勁，一把攬了她過來，把她壓在自己的胸前，緊緊地抱住她。

        她差點驚呼出聲，他的身體很冷，洗冷水澡了？

        掙扎了幾下，反而越抱越緊，怕吵醒隔壁的賀媽和兩娃，壓低聲音嗔道：“你發什么酒瘋？”

        他嘶啞說道：“媳婦兒，不生氣了，好不好？”

        聲音很輕很低，一字不差地落在她的耳邊。

        臉埋在她的頸窩里，輕輕蹭了蹭，聞著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一想到她生他的氣，心就揪著疼。

        林秀沒有吭聲。

        他的手臂用力箍住她，灼熱氣息像羽毛拂過她的脖子，癢癢的，冰冷的鼻尖貼著她皮膚。

        她心里止不住跳了跳，腳趾頭都忍不住蜷縮起來。

        見媳婦沒有說話，他又啞聲哄說：“你不喜歡種田，咱就不要田地了，我的工資都給你用，省點也夠咱家開銷，好不好？

        林秀：“……”

        賀凌繼續柔聲哄道：“你不喜歡睡炕，就睡我身上，好不好？”

        林秀：“你想得美。”

        他低低地一笑。

        兩手輕輕摩挲著她的后背，“好，好，媳婦兒你想怎樣睡都成，橫著睡，豎著睡，就是要跟我睡一塊，讓我抱著不然我睡不著。”

        她歪頭睨了他一眼，說好的原著鋼鐵直男呢，怎么說出的話，都不害臊的？

        他是典型的鳳眼，眼睛細長有勢，黑白分明，一笑就會在下眼眶處形成較為明顯的臥蠶，眼波流轉，正含情脈脈的凝視著她。

        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冰涼濕潤的觸感。

        又一下，吻了吻她微蹙起來的眉心。

        喉結滾了滾，啞聲：“媳婦兒，不生氣了，我改還成不成？”

        林秀知道自己的生氣，對他來說也許是莫名其妙。就是心里被堵得難受，因為心里有他，所以心疼他選擇了這份工作吧。

        林秀不知道的是，賀凌也是為了她，哪怕是累點，也要放棄s市的工作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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