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寶吃飽后，難得看到阿媽在炕上躺著，平常阿媽都很忙的，他想去跟阿媽一起玩耍。

        笑著快要跑到炕邊時，被大寶拉住了衣服，他疑惑地轉回頭看，大寶把食指放嘴邊比出噓的動作，小聲地說：“小寶，咱們到院子里玩吧，不要吵醒阿媽了。”

        小寶不知所以然，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又眨，看了看阿媽，又看了看哥哥，似乎明白哥哥的意思，直愣愣地點了點頭，學著哥哥把手指放在唇邊，撅起小嘴也噓了一聲，口水花都飛濺出來了，逗得大寶噗嗤一笑，隨后牽著小寶的手，一起走了出屋。

        林秀這一覺睡到了自然醒，醒來后，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支撐著坐了起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掃了一圈沒看見兩娃，呼喚道：“大寶，小寶！”

        大寶聽到后，連忙從屋外院子里跑到她的面前，語氣帶笑著問：“阿媽，你找我干嘛？”

        小寶屁顛屁顛的跟在哥哥的身后，跑得歪歪扭扭的，嘴里笑著喊：“阿媽，阿媽，來了。”

        林秀彎唇一笑。

        張開了雙臂，兩娃默契地投入到她的懷里，她兩手臂收攏將他們都包裹住，他們的小身板都軟軟糯糯的。

        大寶和小寶窩在阿媽懷里都笑得很開心，他們特別喜歡跟阿媽親近，阿媽的懷抱特別溫暖。

        母子三人膩歪一會，林秀起身給他們從柜里拿來幾塊上次買的餅干和幾顆糖果，就開始收拾家里的衛生，土泥巴地板很容易聚集灰塵、污垢，必須每天都要打掃，再往地面灑上一層清水。

        將衣服拿到院子里晾曬的時候，聽到一陣拖拉機的聲音，透過木籬笆矮墻，看到隔壁屋的方叔開著拖拉機載著方嬸和方蓉蓉回來了。

        方叔的個頭不高，中等身材，細長的瘦臉龐，下顎尖細留著幾撮雜七雜八的胡須，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解放帽，穿著寬大的深藍色棉襖上衣，褲子衣服上的褶皺堆積，看起來邋里邋遢的。

        方蓉蓉扶著方嬸下車，方叔不耐煩，罵罵咧咧道：“你們娘們磨磨唧唧，還不趕緊下來，車子還要還人哩。”

        林秀見怪不怪，經常在村里看到男人打罵媳婦的。心想，這個年代的女人地位比舊社會高不少，但農村里的男人基本沒什么文化，有很重的大男人主義。

        口號上婦女能頂半邊天。

        按現在沙嶺村的情況，無非是女人干活能力不比男人差，而且特別能干，男人能干的，女人也能干。

        問題是這年代屬于體力勞動的年代呀。

        女人再怎么樣，體力普遍比不上男人吧？

        還經常看到婦女挺著大肚子下田干農活的。

        林秀對上方蓉蓉投過來的視線，犀利眼神里帶有明顯的敵視，兩人對視了幾秒，都沒有吭聲，連裝友好都懶得裝了。

        互相看不順眼。

        林秀眉頭上挑了一下，神色淡淡的收回了視線，繼續把衣服往竹桿上晾起來，忙完后走回了屋內。

        懶得理她。

        ……

        傍晚時分，賀凌騎著自行車回來了。

        下車后，打開院子大門，看見拴在簡易牛欄里正吃草的水牛，猜想媳婦已經回來了，邊推著自行車走進院子，邊朝屋內喊：“媳婦兒？”

        大寶和小寶從屋內跑了出來，站在門檻上，一臉興奮。

        大寶：“阿爸，你回來了啦。”

        小寶咧開嘴笑道：“阿爸，阿爸。回來了。”

        賀凌笑笑，自行車靠墻邊停好，大步地向前走去，大掌揉了揉兩娃的腦袋，頭探進屋里瞅了瞅，看到賀媽在廚房里做飯，左右沒見到媳婦的身影，問道：“你們阿媽呢？”

        大寶回話：“阿媽拿雞蛋去村里供銷社換鹽了，還沒有回來。”

        賀凌不知道媳婦的氣消了沒消，而他的氣早就消了，對兩娃交代說：“阿爸出去一下，你們乖乖在家里等著，知道沒？”

        兩娃點點頭，異口同聲道：“知道了。”

        他剛走出門口，看到隔壁家傳來一陣摔東西乒乒乓乓的聲音，男人發脾氣的叫罵聲，還有女人的哭泣求饒聲……

        賀凌怔一怔。

        方叔愛喝酒，一喝多就經常發酒瘋，該不會是要打方嬸吧？！！

        方嬸剛出院，身體經不起這樣的造，萬一搞出人命就不得了了。

        院子門敞開的，他站在院門口，朝屋里面大聲喊道：“方叔，在干啥子？有話好好說嘛，吵吵鬧鬧的，別把人給打壞了。”

        “滾——，我們家的事，不用你管。”方叔吼道。

        “凌哥，救救我……”

        方蓉蓉像是見到了救星，跌跌撞撞地從屋內跑了出來，麻花辮發絲凌亂，淚流滿面，看起來狼狽不堪，讓人唏噓不已。

        身后的方叔情緒激動，拿著掃把也緊跟其后，整個人醉醺醺的，氣得滿臉通紅蔓延到脖頸處，粗著嗓子氣沖沖道：“你跑，敢跑我打斷你的腿，好啊，再跑！”

        “凌哥……”

        方蓉蓉邊哭邊跑向他求助，顫顫巍巍的撲了過去，緊握住他的手臂，長長的睫毛上掛滿了淚珠，楚楚可憐道：“凌哥，救救我……”

        賀凌蹙起了眉頭。

        “咳咳……”方嬸虛弱無力的站在屋門口，手緊捂著胸口，“別打了，阿凌，快，攔住他，咳咳……”

        方叔氣得面目猙獰，胸膛劇烈起伏著喊道：“死丫頭要反了你，真是白養了你那么多年，我要打死你這個不孝女！”

        方蓉蓉驚呼啊一聲，躲在了賀凌的身后，緊緊地抱住了他。

        在方叔舉起掃把揮打的一瞬間，他迅速地握住了掃把。

        使勁一甩，掃把落地，方叔重心不穩踉蹌了兩下，長長的誒喲了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直發愣，身上酒氣未散，暈呼呼的倒躺地上，嘴里胡言亂語著。

        賀凌回頭看著抱住他的方蓉蓉，男女授受不親，覺得很是尷尬，“阿蓉，沒事了，你放開我吧。”

        一抬眸，驀地看到站在村道上的媳婦？怔怔地站在原地望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她的臉色煞白，眉宇間飛速滑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失望之色，隨后像被抽絲了一般，漸漸沒了焦距，眸底間愈發的空洞。

        渾身一頓。

        心里暗叫不好了，這下媳婦兒要誤會了。

        隔著不遠的距離。

        剛才發生的事，林秀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嘴唇下意識地蠕動了兩下，到底是沒有開口說出來，面無表情地冷笑了聲，提著籃子大步從他身邊經過。

        心里五味雜陳，手緊緊地攥住籃子的把手，腦海里一片混亂。

        英雄救美？爛好人！！

        “媳婦兒！”賀凌急忙轉身要追過去，仍被方蓉蓉抱著，他不由皺了皺眉，伸手推開了她，沉聲道：“阿蓉，你趕緊松開我，我要回去了，以后你阿爸還想打你，你去找村長或到生產隊里去吧。”

        方蓉蓉羞惱不已，軟聲喚喊：“凌哥——”

        他心急如焚，快步地跟著媳婦身后走，快到自家院子門前，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媳婦兒，你別生氣，我跟你講，剛才是方叔要打她，她才躲過來了。”

        “媳婦兒，你別誤會了。”

        “媳婦兒？”

        林秀沒有說話，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看。

        他不由咯噔一下，媳婦烏黑的瞳眸里滿含著失望、委屈，還帶著一股冷漠的疏離感。

        賀凌：……？

        寧愿對他發脾氣，質問他，打罵他，也不想像現在這樣，一聲不吭的不理他。

        表現太冷靜了，冷靜得讓他心慌，心里完全沒有譜。

        賀凌：“媳婦兒，你說話啊，你生氣了總是不說出來，昨天這樣，今天也是這樣，你不說我又怎么知道你是怎樣想的？”

        林秀倒吸一口氣，直男還真的是直男，這時候還理直氣壯的？

        心里堵得難受，不吐不快，“行呀，你跟我來。”

        她把籃子放在家門口，就徑自快步往村道上走，

        賀凌跟在她的身后，兩人在一處小林無人處停下腳步。

        林秀轉過身來，對他說：“我問你，剛才方蓉蓉抱著你時，你為什么沒有馬上推開她？”

        他走向前想摟住她安慰，林秀沉著臉快速往后躲退了兩步。

        賀凌眸光沉了沉，無奈嘆口氣，軟聲解釋道：“媳婦兒，剛才情況緊急，方叔要打過來，我首先要制止他。我跟阿蓉真的什么都沒有，只是恰巧路過發現而且，你不相信，咱們可以過去跟他們家對質。”

        林秀苦笑道：“難道你看不出來方蓉蓉對你有意思嗎？你這不是給她機會嗎？”

        賀凌怔了怔，他從來沒有往那方面想過，大家都是鄰居，互相照應不是應該的嗎？何況他是軍人，雖然已經退伍了，但是遇到求救不是應該挺身而出嗎？

        “媳婦兒，是不是你想多了？”

        林秀氣得渾身微微顫抖，垂在腿側的手攥得緊緊的，眼眸里盡是委屈與慍怒，淡淡口吻道：“是我想多了，是我不講理，我就是這樣小心眼的女人。以后你跟她的事我也不想管了，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要不咱們離了吧，你愿意娶誰就娶誰去！”

        “媳婦兒，你亂說什么？”

        他越聽越不對勁，眼眸微斂，媳婦說要離？心里狠狠一沉，不顧她的反抗，一把抱住將她禁錮在自己的懷里，雙臂緊緊勒著她的肩膀，讓她無法掙脫。

        沙啞聲從她的頭頂傳來，帶著一絲怒氣，又夾著絲絲的酸楚，“你不喜歡我跟她接觸，以后我就不跟她說話了，我沒有都沒做，也不中意她，你是我的媳婦，我是不會同意離婚的，你一輩子想都別想！”

        他的兩只手臂像鐵鉗一般，林秀被他抱得快喘不過氣來，正要跺腳的時候，這家伙似乎知道她的動作，提前把腳夾住她，這下她傻眼了，整個人都無法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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