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溪溪這一句“不想聽”直把麗娘要說出口的話給噎了回去。

        麗娘臉色僵了一僵，淡然地笑了笑，“屠姑娘，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朝三暮四的壞女人？”

        屠溪溪翻了個身，背對著麗娘，淡淡道：“你何必在意別人的看法呢。”

        麗娘聞言輕聲嘆息，“原是不必在意的，可我在這山寨融不進(jìn)去，除了薛郎，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她話音剛落，屠溪溪一瞬間就想到了那個隨爹娘搬到杏花村的自己，她大病初愈，正是活潑好動的年紀(jì)，村里卻沒有一個小伙伴愿意和她玩，甚至連話也不和她說。

        她起初以為是不熟，后來才知道融不進(jìn)去就是融不進(jìn)去，就像他們一家，永遠(yuǎn)融不進(jìn)杏花村。

        可是，只是與人說說話而已，真的有那么困難嗎？

        屠溪溪睜開眼睛，將身子翻回來，平躺著，盯著有了些年頭的床帳看，輕緲的聲音響起，“你說吧，我聽著。”

        麗娘原未料到屠溪溪會回應(yīng)她的話，初聽到她的回應(yīng)還有些驚訝，隨后便是欣喜，“那就謝謝屠姑娘了。”

        “不必。”屠溪溪淡淡回復(fù)。

        待說完后卻有些別扭，剛剛她那做派怎么那么熟悉？

        好像……好像林朔就是這么說的！

        屠溪溪臉色陡然僵硬，好一會兒才平息過來。

        麗娘已經(jīng)開始了訴說，“寨主他很好，可是，他不喜歡我，他看見我的時候目光很平靜，與看見其他人沒有什么兩樣，我本以為成了親與他慢慢熟悉就好了，可是薛郎卻突然闖進(jìn)了我的心里。”

        她的聲音漸漸變得愉悅，“薛郎對我真的很好，他看我的目光和寨主看我的目光完全不同，我知道那是充滿著愛意的，他面對我時，連話都不會說，卻總是做得多，我都看在眼里，漸漸地我就喜歡上了他，可我們并沒有做出過分舉動。”

        她輕嘆，“本來我是想告訴老寨主我和薛郎的事情的，可老寨主卻突然病了，在發(fā)病當(dāng)天就離世了，他臨終所言是讓寨主和我盡快成親，我沒有辦法拒絕，可是寨主大抵也是不想娶我的，他并沒有盡快和我成親，而是決定給老寨主守孝一年。”

        “薛郎不想等了，就讓我在他和寨主之間做個選擇，若是我選了寨主，他從此再不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瞬間就慌了，在那一刻我很明白，我想要的就是薛郎。”

        “于是我就和寨主說了此事，他竟沒有一點(diǎn)猶豫就同意了我和薛郎在一起，我終于知道他不喜歡我，也許我對他來說才是個無法擺脫的累贅，是老寨主強(qiáng)加給他的責(zé)任，他為了盡孝，不得不從，所以當(dāng)時那個結(jié)果對我們都好。”

        她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屠溪溪，“屠姑娘，你知道張婆婆為什么那么討厭我嗎？”

        屠溪溪點(diǎn)點(diǎn)頭，她大概是知道的，獨(dú)眼婆婆給她說過，當(dāng)時老寨主剛?cè)ナ廊�天，她就發(fā)現(xiàn)了麗娘和二當(dāng)家在一起。

        麗娘無奈一笑，“當(dāng)時寨主同意我和薛郎在一起，我一時高興，就去找薛郎說這個好消息，薛郎很高興，抱著我轉(zhuǎn)了兩圈，卻剛好被張婆婆看見了，可任憑我怎么解釋，張婆婆都不相信寨主同意我和薛郎在一起，就連寨主親自說她也不信，一口認(rèn)定我和薛郎是一對……”

        她有些說不下去，只好隔過去，“……張婆婆之前對我挺好，是我辜負(fù)了她的期望，沒有和寨主在一起，她怨我也是應(yīng)該的。”

        屠溪溪想到那個為逃出山匪窩而瞎了一只眼睛，敢與夫家決裂滅夫家滿門的獨(dú)眼婆婆，又想到她曾與她說過的心中遺憾，忍不住想為婆婆說幾句話。

        “婆婆是個能看得開的人，她只是覺得沒有完成老寨主的囑托心里有遺憾罷了，其實，你過得好，她不會不高興，你過得不好，她也不見得高興，她心里還是有些在意你的，要不然也不會次次見你神情都不對，若真是不在意一個人，裝作看不見就行了，絕不是婆婆那個樣子。”

        麗娘臉色和緩了許多，“謝謝你，屠姑娘，聽你這么說我心里好受多了。”

        “不……不用。”屠溪溪略不自在地道。

        麗娘沒發(fā)現(xiàn)她的異狀，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里，又對屠溪溪道：“現(xiàn)在張婆婆對你比對當(dāng)初的我還要好，寨主看你的目光與看別人也絕不一樣，我之前還聽說你對寨主也挺好，看來你才是應(yīng)該和寨主在一起的那個人。”

        “咳……咳咳。”屠溪溪差點(diǎn)被口水嗆到，這怎么說到她身上了啊。

        “屠姑娘，你沒事吧？”麗娘半撐著身體看向她。

        屠溪溪擺了擺手，“我沒事，就是不小心嗆到了。”

        “沒事就好。”麗娘躺了回去，不禁問道：“屠姑娘如今多大了？”

        “十六。”

        麗娘笑了，“我和薛郎同歲，二十有一，寨主如今也不過二九而已，與你正合適。”

        屠溪溪這次有了心理準(zhǔn)備，沒再被嗆住，只笑了笑，對麗娘的話不做回應(yīng)。

        合適不合適她不管，但沒有搞明白林朔剛開始為什么想殺她，為何對她的態(tài)度陰晴不定，還有那個看她運(yùn)氣是什么運(yùn)氣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把自己這顆心給交出去的。

        那廂屠溪溪和麗娘臥床談話，這邊鳳北山山腳下幾個衣衫襤褸在值守的小嘍啰們正圍坐在一堆烤火。

        一個小嘍啰巴拉了兩下火堆，“這天可真冷啊，俺們山寨要啥沒啥，也就這破木頭多的沒處使。”

        他身旁的一個小嘍啰捶了他一下，“知足吧你，好歹還有火烤，不然凍死你個鱉孫。”

        “去，你才是鱉孫，老子寧愿被凍死也不想餓死，成天喝野菜湯，再喝下去，老子干脆變成個野菜算了。”

        又有一個小嘍啰插話，“咱們不都一樣嘛，連寨主都喝野菜湯，你還挑個什么呀，也怪咱這一年都沒搶多少東西，連個過冬的糧食都沒有，還有那該死的威虎寨，半路上劫了咱的東西，要不是離他們山寨太近，怎么著咱都要把東西給搶回來，就是可惜了，這個冬天可難熬了。”

        第一個說話的小嘍啰又道：“誰說不是呢，不過俺聽說南邊發(fā)生了戰(zhàn)亂，流民都跑到俺們這兒來了，為了吃食，他們沖上了威虎寨，威虎寨的人都沒了。”

        “啊？你說的可是真的？”其余幾人都有些驚訝。

        “那能有錯？這還是前幾天一個兄弟告訴俺的，聽說寨主他們早就知道了，也愁得不行，還不知道要怎么辦呢，俺們山寨現(xiàn)在可是要啥沒啥，就那么幾袋糙米，煮個野菜粥都不舍得放幾粒，撈起一看全是野菜，俺們哪比得上威虎寨吃香喝辣的，就沒見做山匪做到俺們這份上的。”

        “那還不是因為今年沒搶到東西嘛，咱們山寨雖說是窮了些，可寨主對咱們都挺好的，搶了啥東西都給兄弟們分分，就沖著這，老子也要跟著他干，就算那些流民來了又怕什么，大不了就踩著老子的尸體上去，老子死了也要拽兩個人墊背，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就是，說得好，大不了咱們十八年后再做兄弟。”

        幾人都大笑起來，卻又忍不住往火堆邊靠近。

        “真他孃的冷啊，下一班值守的人啥時候來啊，你說這大冬天的有誰會來俺們山寨啊，還非要人來值守，都快凍成個信球了。”

        “忍忍吧，一會兒就換人了，還不是怕那些流民突然沖上來，雖然咱們山寨破破爛爛的，也沒啥吃的，可好歹咱們還能找個地方睡覺，總比連家都沒有了強(qiáng)，那些流民要真是突然沖上來，咱們可就沒地方去了，凍死在外面估計也就喂野狗了，與其那樣，我倒不如死在山寨里。”

        他們交流的聲音不小，嘻笑怒罵全在這山腳下回蕩開，遠(yuǎn)處一個隱蔽的地方傳出沙沙的腳步聲，片刻后歸于平靜。

        而在山上不遠(yuǎn)處，亦有人在看著下面發(fā)生的一切。

        方羽拍了拍周毅的肩膀，“寨主說的果然不錯，這伙人看來是有組織的，竟真的先派人來打探消息，否則以他們的速度，這時早就應(yīng)該都到了。”

        鳳南山和鳳北山看似隔得遠(yuǎn)，想從一山到另一山去，還要繞過不少的城鎮(zhèn)村落，可若是直接翻越山而來，兩山之間根本隔不了多遠(yuǎn)。

        而這些流民恰巧就是翻越了鳳南山，直接往鳳北山而來。

        依著他們的腳程，從林朔昨夜遇到他們的那個地方算起，要到清風(fēng)寨所在的這座山不過半日時間即可，可他們這個時候還沒來，必有貓膩。

        果然，這一探就探到了前來打探消息的人。

        周毅亦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他們還真是聰明，若咱們沒有一點(diǎn)準(zhǔn)備，可真就大事不妙了。”

        方羽有些煩躁地扒了扒頭發(fā)，“真是的，盯上咱們做什么？有本事去搶官府啊，那才是真的富得流油呢。”

        周毅一笑，“他們是官，咱們是匪，那些流民若真是敢與官斗，也就不會死命拼上威虎寨了。”

        搶了他們這些山匪，他們沒處說理去，可要是搶了官府，那便是犯了罪，抓人關(guān)起來都是輕的，更何況官府手中的武器可是比他們的都要精良，說是以一敵百都不為過。

        還有那些生活受到影響的百姓也不會袖手旁觀，他們的數(shù)量也是極多，那些流民哪里招惹得起。

        也就只有他們這些山匪了，像過街老鼠一樣人見人厭，便是踩死殺死吃了，也沒人可憐。

        方羽忿忿道：“朝廷只知道打仗，根本就不管這些人的死活，否則，何至于此！”

        周毅自嘲一笑，“若是朝廷真的管，你我何至于要落山為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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