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獨眼婆婆回來了，她還沒坐下歇歇，外面突然響起了女人的聲音，高聲喊著“寨主”。

        獨眼婆婆趕忙打開門出來，見是齊二娘，不由問道：“二娘怎么過來了？”

        齊二娘面色不好，板著一張臉，見獨眼婆婆詢問，稍斂了情緒，“婆婆，寨主在不？我找寨主有事。”

        獨眼婆婆：“我剛剛去豬舍了，剛回來，不曉得寨主在不在屋呢。”

        齊二娘一聽也不廢話，“我去看看。”說著便往堂屋走。

        獨眼婆婆咂咂了兩下，卻又見周毅也急匆匆過來，看見了她也只急急喊了一聲“婆婆”便往堂屋趕去，瞧著那身影似是要追趕齊二娘。

        獨眼婆婆心里納罕，這兩人什么時候攪到一起去了？

        她輕搖了搖頭，回了屋子。

        屠溪溪也聽到了外面的響動，不由問，“婆婆，誰來了？”

        獨眼婆婆：“二娘，她找寨主有事。”

        “哦。”屠溪溪不感興趣，便沒有再問下去。

        而陳蕓娘和屠達剛來這山寨，沒什么認識的人，故而不知道“二娘”是誰，卻也不多做打聽。

        閑來無事，陳蕓娘扯了根繩，將兩頭一綁，和屠溪溪玩起了翻花繩。

        他們這邊玩得正開心，而再次作畫卻又被打攪的林朔卻十分不耐。

        “寨主！”齊二娘闖進屋里的時候林朔正在作畫，突然被打攪，多虧了林朔及時把毛筆擱下才沒有再讓這副畫作廢。

        他冷眸一掃，齊二娘就像被定在原地一般，也不敢再往前一步，原先激憤的心情不知怎么就冷靜了下來。

        林朔：“有什么事？”

        他不悅歸不悅，卻也不會故意為難別人。

        齊二娘松了一口氣，正待要說話，周毅也緊隨著進來，倚在門邊大喘氣。

        他喘了兩下緊忙道：“二娘，是我錯了行不？咱回去吧，寨主忙，這些小事找寨主做什么？”

        齊二娘啐了他一口，“呸，誰要跟你回去？”

        他不跟來還好，一跟來齊二娘火氣更大，也不管不顧，直接對林朔道：“寨主，我當家的死的時候，老寨主對我做的承諾還算不算數？”

        林朔點頭，“自然算數。”

        三當家是個有實力的，從小嘍啰做起，頗得老寨主看重，年紀輕輕就做了山寨的三當家，齊二娘嫁給他后夫妻生活美滿，誰人不羨艷。

        可惜好景不長，三年前山寨計劃去搶劫一個大戶，不料計劃敗露，三當家留下來斷后，掩護兄弟們逃跑，結果被抓了，雖然最后被救了回來，卻因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而齊二娘也因此備受打擊，一下就老了好幾歲，可她如今也不過二十有三而已，卻已如二十七八的人了。

        當時老寨主為了補償齊二娘，便對她做出承諾，她若想改嫁便為她置辦嫁妝，若是不想改嫁便由山寨養著，不準任何人去騷擾她。

        這個承諾雖是老寨主給的，但林朔作為新寨主，亦會繼續遵守下去。

        齊二娘知道林朔一言九鼎，說出的話不會反悔，心里有了數，便道：“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不去招惹別人，別人卻來招惹我，寨主，我如今被人騷擾，你給不給我做這個主？”

        周毅立即不服道：“二娘你說什么呢？我怎么就騷擾你了？”

        齊二娘不理他，她又沒提名道姓，他反倒急著對號入座了，真是可笑。

        林朔瞥了一眼周毅，而后淡聲道：“自然做主，依山寨定下的規矩，那人重則打斷腿丟到山里喂狼，輕則也要受二十鞭子，你覺得那個合適？”

        周毅一聽差點跳腳。

        齊二娘原先還義憤填膺，此時卻有些猶豫，斜了一眼周毅后，輕飄飄道：“那就打二十鞭子吧。”也算給他個教訓。

        林朔明知故問，“那人是誰？”

        齊二娘恨恨地瞪著周毅，一點也不包庇他，卻連他的名字也不想提，下巴朝他揚了揚，“這人就站在咱們面前。”

        周毅有些傷心，也不愿辯解，低垂著腦袋，活像受了委屈似的。

        而他生來面帶正氣，極具迷惑性，像極了慘遭污蔑而忍辱負重的人。

        齊二娘瞧著他這副樣子，一臉冷笑。

        別人不知，她二娘還不知？

        別看周毅平時一副正氣穩重的樣子，實則是個十足的浪蕩子，拈花惹草是常有的事，有哪一點比得上她的當家的了？要不是她的當家的死了，看他還敢在她面前蹦噠。

        她原先對這小子挺照顧，就是一個姐姐對弟弟般的照顧，誰知這小子用心不純，還跟她說什么“女大三抱金磚”，直氣得她用笤帚把他攆出去。

        可恨他是個二皮沒臉的，次次還往她那里去，惹人閑話，她一急威脅他道要來找寨主說理，他還不當一回事，于是她就來了，誰知他也跟來了。

        這次不管怎么說，都要讓他吃吃苦頭才好。

        林朔瞧著周毅，周毅抬頭一臉苦笑。

        林朔眼眸一轉，便下令，“既然如此，周毅，你就去領二十鞭子，若是再犯，從重處罰。”

        周毅并未有異議，面帶傷心地看了一眼齊二娘，便失魂落魄地離去了。

        周毅一走，齊二娘也不再待下去，“寨主，我先回去了，這次多謝您。”

        林朔欲言又止，最終什么都沒說，朝她擺了擺手。

        而周毅領完二十鞭子的懲罰，不顧身上血跡斑斑，拖著受傷的身子，敲響了齊二娘的房門。

        齊二娘還當是誰過來了，一打開門，就看見疼得滿頭大汗的周毅扶著她的門側，咬緊牙關對她道：“二娘，我對你是真心的，我不會放棄。”

        說罷也不待齊二娘反應，就拖著身子離去，步履蹣跚。

        他穿得衣服薄，鞭子抽打的每一道血跡都露了出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齊二娘嘴唇翕動，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轉身回屋，猛地將門關上，靠在門上，閉上眼睛，心緒久久不能平復。

        方羽就等在不遠處，見周毅出來，忙上前扶著他，嘴里忍不住怪道：“你說你受這罪做什么？還非要人打重些，就不怕給你打死啊！”

        周毅身上也實在疼，剛剛都是強撐著，這會兒子靠在方羽身上往前走，疼得直吸氣，卻還不忘反駁他，“你懂什么，這叫苦肉計，再說了，我哪那么容易死！”

        方羽嘆道：“可別把自己搭進去了。”

        周毅不以為意，“烈女怕纏郎，等著吧，我早晚把她娶回來。”

        兩人正聊著，卻見林朔從房屋拐角出來，兩人都停下來，喊了一聲寨主。

        林朔掃了一眼周毅后背的傷，問道：“傷得怎么樣？”

        方羽搶先道：“他非要人打重些，估計十天半月也好不了。”

        林朔掏出兩瓶傷藥來，遞給方羽，“給他抹著些，好得快。”

        “哎，多謝寨主。”方羽美滋滋地收了，好像那是給他的。

        誰不知道寨主調的藥膏最好用，只可惜也沒幾罐，輕易不給人，沒想到周毅還有這好福氣，方羽有些冒酸氣。

        周毅忍著痛朝林朔抱了抱拳，“多謝寨主。”

        林朔交代道：“好好養傷，別再折騰了，咱們山寨沒有大夫給你看病。”

        這是林朔很少透露出來的關心，周毅自然受了，又朝林朔抱了抱拳。

        林朔回到院子，見屠達正拿著鐵鍬清理院子的積雪，而灶房的煙囪里冒出絲絲煙霧，也正表明有人在做飯。

        不用想，必是獨眼婆婆她們幾個。

        林朔走進去，屠達看見他心里正憋氣，沒朝他打招呼，林朔反倒先道：“您歇一歇吧，剩下的我來。”

        院里都是泥地，若是不及時清理，雪化了，必定泥濘難走。

        屠達卻像沒聽到似的，哼哼嗤嗤鏟著雪。

        林朔苦笑，看來屠溪溪的爹對他意見很大。

        他倒是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

        可屠達就只有屠溪溪一個女兒，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掉了，怎會同意將她嫁給一個靠著燒殺搶掠過活的山匪呢。

        更何況還是山匪頭子，做了壓寨夫人不好聽不說，這做山匪危險性也極高，萬一那天他被人殺死了，她閨女怎么辦？

        如此一想，屠達自然不待見林朔，也不想林朔接觸屠溪溪。

        只等雪化了，他就趕緊將溪溪帶走，徹底斷了他們這段孽緣。

        林朔瞧著屠達不待見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周毅的話——烈女怕纏郎，遂心中有了主意。

        待到吃晚飯時，林朔一改常態，竟主動來了灶房與其他人共食。

        不僅屠溪溪一家有些意外，就連獨眼婆婆也忍不住瞧了林朔好幾次。

        林朔對這些目光并不畏懼，只是許久沒有與這么多人一起吃飯，還是有些不適，但他強忍著，拿出一副主人的做派，招待屠達和陳蕓娘，他極禮貌，陳蕓娘忍不住瞧了他幾眼。

        待吃完了飯，林朔請屠達去喝酒，屠達推辭不去，可一聽是難得的好酒，又有些忍不住，他其實很愛喝酒，但卻不多喝，只每日小酌兩杯便覺得很美。

        可尋找屠溪溪這段時間他哪里還顧得上喝酒，此時肚里早就犯饞蟲了。

        他悄悄看了一眼陳蕓娘，見她面色平靜，這才應下林朔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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