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達(dá)在林朔屋里待了整整一夜，第二日，屠溪溪去叫他們吃早飯，進(jìn)門就看見了滿地的酒罐，足有一二十瓶。

        屠溪溪掃了一眼堂屋，皺了皺眉頭，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滿屋的酒氣，看向為她看門的林朔，“我爹呢？”

        林朔指了指里間，“還在睡呢。”

        屠溪溪有些不悅，“你怎么讓我爹喝這么多酒？”喝到現(xiàn)在還沒睡醒。

        林朔捏了捏眉心，有些委屈地說：“我攔不住他。”

        這話沒摻假。

        昨晚他只是想請未來的老丈人喝喝酒聊聊天，讓他不要那么敵視他，誰知屠達(dá)和他比上了酒量。

        他本就是千杯不醉，喝酒像喝水一樣，可屠達(dá)較上了勁，他越勸屠達(dá)越以為他小看他，一罐接著一罐，要不是他趕緊趁機(jī)多喝了幾罐，將拿出來的酒喝了個干凈，屠達(dá)怕是要醉上幾天幾夜。

        屠溪溪怎能不知屠達(dá)那個倔驢脾氣，認(rèn)準(zhǔn)了的事十匹馬都拉不回來，便也不再怪林朔。

        屠溪溪：“你去看看我爹，看他醒了沒。”

        林朔乖乖照做。

        不多時，林朔便扶著屠達(dá)出來了。

        屠達(dá)酒還有些沒醒，暈暈乎乎的，只是酒喝太多，憋不住了，急于方便，硬是給急醒了。

        他半靠在林朔身上，含糊道：“兄弟，你們這茅廁在哪兒？”

        看這情況，應(yīng)是沒看見屠溪溪。

        這次屠達(dá)是徹底喝蒙了，不知兩人昨晚都聊了什么，他竟和林朔稱兄道弟。

        而屠達(dá)竟還穿著林朔的衣服，林朔削瘦，屠達(dá)身形偏壯，衣服有些不合身，看上去像是將身體硬塞進(jìn)衣服里似的。

        屠溪溪睨了一眼林朔，“我爹的衣服怎么回事？”

        林朔頗為無奈，邊扶著屠達(dá)往外走邊道：“昨晚上叔叔喝吐了，外衣臟了，我就給他換了一件。”

        屠達(dá)叫他“兄弟”，他叫屠達(dá)“叔叔”，他倆各論各的，竟也意外和諧。

        見林朔扶屠達(dá)去方便，屠溪溪留在了屋里，看著一地酒罐，頗為頭疼。

        也不知她爹喝了多少，她娘這次肯定要生氣了。

        果不其然，陳蕓娘一下就捉住了方便后回來的屠達(dá)，見他眼睛睜不開，頭重腳輕步子都邁不穩(wěn)，臉一下就拉了下來。

        屠達(dá)像有心靈感應(yīng)似的，本來還昏昏欲睡著，忽然眼睛就睜開了，看著站在他面前的陳蕓娘，酒一下就醒了，站得板板正正的，哪還有剛才靠在林朔身上那副萎靡不振的樣子呢。

        陳蕓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道：“喝了多少？”

        屠達(dá)心虛，可也不敢實話實說，只好伸出一只手掌，“五罐。”

        陳蕓娘冷眸瞬間掃向他。

        屠達(dá)趕緊解釋：“都是小罐子，沒多大的。”

        他連說帶比劃，還拉來林朔作證，“你說是不是這么大的小罐子？”

        林朔點(diǎn)點(diǎn)頭。

        屠溪溪也出來了，瞧著她娘正訓(xùn)她爹，也不作何反應(yīng)，只站在原地，順帶著瞪了一眼林朔。

        她爹不愛惜身體，硬要灌酒，是該被訓(xùn)，可林朔若不邀請她爹喝酒，什么事也不會發(fā)生，所以他也該被瞪。

        林朔瞧見她那一記狠瞪，自覺昨晚本就用心不純，挨她瞪一眼也不虧，只默默摸了摸鼻子。

        屠達(dá)還在向陳蕓娘解釋，陳蕓娘卻只覺都是狡辯，冷笑一聲，“喝吧，想喝多少喝多少，我才不管你呢，你要是喝死了，我就帶著溪溪改嫁去。”

        屠達(dá)急了，“瞧你，說什么話呢？”

        他急忙湊近陳蕓娘，腳下不穩(wěn)，還差點(diǎn)摔了，“蕓娘，我知錯了，我以后絕對不喝這么多了。”

        陳蕓娘還在氣頭上，朝他哼了一聲，便回了灶房。

        她又不是不許他喝酒，只是不想讓他多喝而已，喝那么多，傷的還不是他自己的身體，誰會心疼啊。

        屠達(dá)有些懊惱，見林朔也站在一邊不吭聲，以為他心有愧疚，便勸道：“兄弟，這不怪你，都怨我自己要逞強(qiáng)。”

        林朔可不樂意他叫這一聲“兄弟”，若真認(rèn)了，屠溪溪豈不是成他侄女了？這算什么？

        原先屠達(dá)醉著，和他沒法說理，便也隨他去了，可現(xiàn)在他清醒了，就不能由著他了。

        林朔：“叔叔，我是小輩，不能和你稱兄道弟，昨夜只是醉話，還請叔叔不要當(dāng)真。”

        屠達(dá)撓撓頭，還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這時屠溪溪走了過來，“爹，你怎么和寨主稱兄道弟？難不成你還想當(dāng)山匪？”

        屠達(dá)反應(yīng)過來，連忙擺手，“我賣我的豬肉就行，當(dāng)什么山匪。”

        被屠溪溪這么一攪和，屠達(dá)也不敢再和林朔稱兄道弟，原想叫一聲“寨主”，林朔及時道：“叔叔，您叫我阿朔就行。”

        屠達(dá)和林朔不怎么熟，也就昨晚喝酒的情分，“阿”了一會兒總算叫出來一聲“阿朔”。

        林朔滿意地笑了笑，看向屠溪溪，似乎是在嘉許她剛剛幫忙說服屠達(dá)。

        屠溪溪第一次朝他翻了個白眼，她不過是不想讓她爹和一個山匪稱兄道弟，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雖得了一個白眼，林朔心里還是挺美。

        昨晚那一場酒喝得不虧，至少屠達(dá)不那么敵視他了，還因為他幫他清理嘔吐物和換衣服，而對他抱有感激。

        林朔不想要他的感激，只想要他的閨女，但這話是不能說的，否則屠達(dá)肯定會拿鐵鍬追著他打，雖然屠達(dá)肯定打不過他，但得罪了未來岳父，也不是件好事。

        這件事，還要徐徐圖之。

        而且他有個重大發(fā)現(xiàn)，屠溪溪她爹似乎有些怕她娘。

        她娘倒也不怎么兇，可他爹就是很怕，說怕也不對，畢竟她娘生氣是因為她爹喝酒不愛惜身體，而她爹是不想惹她娘生氣。

        兩人看似是在吵架，實則都是為了對方。

        這種感覺，好像也不錯，是他從未有過的。

        林朔看向不遠(yuǎn)處屠溪溪的身影，默默憧憬著他們在一起的情景，也許也會有拌嘴的時候，可兩個人的心會是緊靠在一起的。

        你溫暖我，我溫暖你。

        他的眼眸越來越亮，似有星河溢出。

        又過了兩三日，天都大晴，向陽的山坡一面雪已經(jīng)化得差不多了，林朔準(zhǔn)備送屠溪溪一家下山。

        這幾天屠達(dá)也總算把陳蕓娘哄好了，連連做下再也不喝醉酒的保證，陳蕓娘才肯給他個好臉。

        林朔安排得妥當(dāng)，將他們送下山不說，還準(zhǔn)備了一匹騾子拉的板車，直言要將騾車送給他們。

        屠達(dá)不收，陳蕓娘也不肯占人便宜。

        林朔勸道：“回去路途遙遠(yuǎn)，騎馬也要將近一天，我就不派人去送你們了，你們有這倆騾車天黑前就能到家，就當(dāng)屠姑娘幫助山寨的謝禮。”

        他如此說，屠達(dá)和陳蕓娘也不再推辭了。

        屠溪溪自始至終都沒說話，陳蕓娘催她上車，她趕忙坐好。

        屠達(dá)驅(qū)著騾車開始走，屠溪溪看向林朔，見林朔也看著她，嘴一張一合。

        雖沒聽見聲音，可屠溪溪就是知道他是在說“溪溪，等我。”

        騾車漸漸遠(yuǎn)去，林朔的身影越變越小，也越來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見，屠溪溪才收回了目光。

        她不可否認(rèn)，她剛剛竟又對林朔動了心。

        這次，她好像也無法欺騙自己，說這份感情是可有可無的。

        在清風(fēng)寨的這幾個月，細(xì)細(xì)回憶，好像也沒有那么難熬。

        屠溪溪垂下長長的睫毛，兩只手默默攥在了一起。

        陳蕓娘將一切都盡收眼底，拉住屠溪溪的手，將她的手放在手心暖和，卻也不作聲。

        她知曉少女心事，可他們兩個注定無緣。

        既然如此，不如給她一份美好的回憶，至少以后想起，心里都是甜的。

        見騾車沒了蹤影，林朔也騎上馬，計算著合適的距離，跟著車轍走在后面，默默守護(hù)著他們一家人的平安。

        他不直接去送他們，也是怕回到杏花村后給屠溪溪招來非議，以前他不在乎，可是現(xiàn)在他很在乎，不愿意她受委屈。

        經(jīng)過一天的奔波，屠溪溪一家終于在天黑前回到了杏花村。

        雖然外面挺冷，村里沒幾個人在外面閑逛，卻也有看見屠溪溪一家回來的人。

        屠溪溪被趙家搶去沖喜一事人盡皆知，而她后來被山匪擄走的事情也有好事者打聽了出來，更不用說屠達(dá)和陳蕓娘去尋她的事了。

        于是他們一家一回來，立即成了全村的焦點(diǎn)，畢竟村里人還沒聽說過有誰能從山匪窩完好無損地回來的事呢。

        有看見他們回來的人立即奔走相告，不少人都急匆匆趕來他們家，想看看他們一家有沒有缺胳膊少腿，亦或者屠溪溪有沒有被山匪折磨瘋。

        有的飯都沒吃完，就急于去看熱鬧，一家人將碗一撂，門一關(guān)就來了。

        屠溪溪一家剛將騾子攆進(jìn)院里，就見好多人往她們家來，有跑得快的已經(jīng)到了門前，關(guān)門是來不及了，屠達(dá)手快，將車子橫在門前，阻擋他們往里進(jìn)。

        屠溪溪一家人站在大門一側(cè)，對面隔著板車站著來看熱鬧的村民們，烏泱泱一片，人還越來越多。

        村民們看見屠溪溪一家人都好胳膊好腿的，有些納罕，難不成山匪都那么仁慈，竟放他們好好回來？

        再看屠溪溪，原先已是很美，如今也沒有憔悴的面容，看著反而更勝從前，一點(diǎn)也不像是被山匪□□的樣子。

        可疑惑歸疑惑，村里人都知道屠溪溪被山匪擄走的事，哪那么輕易放過，更有村里的二流子原先覺得屠溪溪像個天仙一樣不可褻瀆，如今卻也敢放肆地看著她，就差留著哈喇子了。

        他們似乎已認(rèn)定了屠溪溪名聲不好了，已墮落凡間，便有人出言不遜，嘴上逞痛快，“原還以為是個天仙呢，如今還不是個爛貨，白送我也不要。”

        他雖沒指名道姓，可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誰。

        隨即又有個二流子湊近他，大聲嚷嚷，“你不要我要。”

        剛才那個人不樂意了，伸手推他，“你瞎湊什么熱鬧！”

        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哈哈大笑。

        屠溪溪一家都怒視著這兩人和有些村民，屠達(dá)已經(jīng)在找棍子欲攆走他們。

        就在此時，只聽見兩聲哀嚎，便見剛剛的兩人都捂住眼睛大叫起來，兩人倒地不起，手掌下已漸漸流出鮮血，有人去看，便見他們的眼珠子都被人用暗器扎破了，直往外滲血。

        村民嘩然，恐慌不已，來回去看，卻不見有襲擊的人影，而屠溪溪一家也有些奇怪，究竟是誰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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