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她瞥了一眼石像,心道還好。
石像雕制倒是精心,姿態(tài)神情栩栩如生,但畢竟做不到精準(zhǔn)再現(xiàn)人物五官。這尊名為“毓淩仙尊”的石像,說雕的是她江寄余可以,但若非要說它是安即墨,那也不是不行。
安即墨拜完,仰望著石像,忽感悵然。
神族皆隕,這世間早已沒有神了,人們之所以常說“求神庇佑”,是因為世上曾有一個最接近神的人。
神不救人,毓淩救人。
未成神身,已登神壇。
江寄余看她還怪虔誠的,不解道:“人都已經(jīng)沒了,拜她有用嗎?”
安即墨:“當(dāng)然有了!好多活到現(xiàn)在的守山弟子,都來拜過!
江寄余:“那是因為活不到現(xiàn)在的弟子,就算拜過,也告訴不了你。”
“……”好像是哦。
江寄余搖搖頭,“走吧!
安即墨嘆了口氣,落寞非常,“要是毓淩仙尊真能保佑我就好了。筑基五年,我每日晨起便練劍,直到日暮,只要不是我守崗,日日打坐不歇,可我還是不能結(jié)丹!
“五年又如何?像你這個年紀(jì)的筑基修士多了。”江寄余道。
“可是,”安即墨焦急道,“如果我能結(jié)丹,很多事情就會不一樣了。至少對著那些魔物,我就可以不再哆哆嗦嗦,齊準(zhǔn)也不會把我送來歧山!”
“齊準(zhǔn)?”江寄余問。
“哦!卑布茨庾R到失言,吞吞吐吐,“我?guī)煾!?
師徒關(guān)系看來不怎么樣,江寄余判斷。
如果池云玠在背后對她以名直呼,她肯定要以為這孩子被人奪舍了。
她緩言道:“修煉一途本就漫長,厚積而薄發(fā)。修者以悟道為本,道通則境破,并非急于一時。”
安即墨聳聳肩。
這種話她聽了無數(shù)回,也安慰了自己無數(shù)回,但是沒用。
她很急。
她曾經(jīng)也是許多人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十二筑基,劍法訣竅一點就通。直到飛來橫禍、師門傾覆之前,她一直是爹娘引以為傲的驕子。
瓶頸難通,修為停滯,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而且,”江寄余忽然又開口,向后指了指,“你看她!
安即墨回頭,高大的石像佇立在原地,石頭雕出的眉眼鋒利,執(zhí)劍凝望群山。
“她十歲出頭就開始仗劍誅魔,也才筑基不久。可見對敵一事,無非勇氣大小,心志強弱,不在境界。
“至于師門抉擇、他人意見,更非你能左右,為何以此逼迫自己?”
這一回安即墨沉默了很久,久到江寄余偏頭看她。她支吾一陣,“我……我能和毓淩仙尊一樣嗎?”
江寄余奇怪,“為何不能?”
怎么會能呢?
仙門千年,不也就出了一個江寄余嗎?
但安即墨郁結(jié)的愁緒確實排解不少,她挨江寄余近了些,伸手一枝一枝去拽路邊的竹子。
“我想我爹娘了!彼洁,“在歧山的時候我經(jīng)常想起他們。每天清晨,他們都會在屋后的竹林里練劍,劍風(fēng)刮在竹子上簌簌的響。歧山也有竹林,早晨有風(fēng)的時候,我聽見山風(fēng)吹打竹葉的聲音,都會以為我還在家里!
她輕輕撇嘴,“好像他們就在離我不遠(yuǎn)的地方,而我……”
江寄余看著她扒拉竹葉的手,“你在旁邊禍害竹子?”
安即墨:“……”
眼淚回去了,謝謝。
江寄余抬頭看層層竹浪。
或許是被身旁的小弟子感染,她也想起了自己的師門。
她師父,凌霄道人屠九霄,乃是扶桑長定峰前峰主,名氣大,修為高,如假包換的良師。
奈何剛?cè)腴T那幾年,江寄余脾氣很臭,看誰都不順眼,跟同門的席瑧一言不合就是一陣好吵,活像個刺頭,也不服氣屠九霄,跟師父怎么擰著怎么來。
好不容易同師父的關(guān)系緩和些了,屠九霄冷不防又領(lǐng)了個弟子回來。
峰主收徒再正常不過,江寄余上面就另有一位師姐、兩名師兄,在她入門之前便一個接一個戰(zhàn)死于魔族之手,是以多年來,屠九霄門下就只有她一個人。
新來的小師弟名叫喻故,看著他分走師父的關(guān)注,江寄余嘴上雖不說,心里好一陣光火。
終于等到屠九霄有事下山,把喻故托給她照顧功課,她可算是等到了機會,可著勁折騰自己師弟,心里一陣痛快又不服。
也不過如此!
奇才江寄余想。
真不明白屠九霄怎么還把他當(dāng)塊寶,整天手把手教。
好像忘了她剛?cè)敕錾r,是誰日日夜夜細(xì)致教導(dǎo)。
不曾料她這小師弟活像是個傻的,根本不覺得她在刁難,反倒對師姐佩服萬分,即使她頤指氣使也件件照做,鞍前馬后一口一個師姐,不過兩日便弄得她再也下手不能。
即便過去數(shù)百年,江寄余依舊可以清晰地回想起喻故當(dāng)初的樣子。
小少年高馬尾、內(nèi)雙眼,皮膚白的像牛乳,成日里開懷樂天,活像是哪位富商貴胄家里的小兒子。
每當(dāng)出去和狐朋狗友胡混完回來,在山門前被江寄余逮個正著的時候,他都會雙手護頭,左躲右閃避開往他頭上敲來的劍鞘,半認(rèn)真半玩笑地哎呦慘叫,大呼師姐我錯了。沒提防把衣角上沾著的酒香晃在夜色里。
長風(fēng)過境,留不下故人的舊影。
二人邊走邊聊,速度卻不慢,已接近山腰處。放眼望去,青山寂寂,別無人蹤。
正走著,近處突然傳來極輕的一響。
“鈴——”
兩人同時止步,視線落到安即墨腰側(cè)的佩劍上,劍尾綴著新領(lǐng)的劍墜。
金鈴無風(fēng)自動,又是一響。
“鈴——”
以這一響為中心,四方鈴聲漸起,聲聲相和,水波一般沿紅繩蔓延開去,幾息間便響徹四野。
四面八方都是刺耳的鈴聲,安即墨全身緊繃,江寄余尚未開口,她就一把取下佩劍,利落地塞進她手里,抱臂在她身邊縮成一團。
江寄余:“……”
勁風(fēng)接近的瞬間,她拔劍前刺,心道不好。
來人不止一個。
數(shù)十道黑影圍在她們周圍,魔氣騰躍起伏,殺意十足。
金丹力竭,江寄余很快被逼到崖邊。
是她失策,沒有料到對方動作居然這么快,黎明才來過,下一批又到了。
她死而復(fù)生的消息莫非已經(jīng)為人知曉?他們是否沖毓淩仙尊而來?
又是誰這么著急殺她?
旁邊傳來一身驚叫,穿透鈴響。有魔族越過江寄余這道屏障,直沖向安即墨。她對戰(zhàn)不能,躲閃間猝然墜下山崖。
江寄余回劍踩上,御劍飛下將她拉住,停在半空。
抬眼時,四周仍是連綿的山巒,她卻能感知到,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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