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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19章


身上青衫齊整,湊近時,仿佛還能聞到那股濃郁到腐爛的血腥味。

        仙門之中,從不缺少陣法奇才、創(chuàng)陣宗師,各式新奇陣法層出不窮。若平心而論,將拴魂陣由生改死,確能稱一句天才創(chuàng)意,別出心裁。

        但江寄余的感覺非常不好。

        托舊改陣,是天才中的天才,將人活活困死,死不為人所知,就是惡毒中的惡毒了。

        而殘尸交錯的萬人坑,就是這企圖得逞的宣告。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借這死陣,向她悄然展開一角,朦朦朧朧,欲說還休,窺不見真貌,由本能而出的毛骨悚然已先一步向她發(fā)出尖嘯。

        她本以為,混戰(zhàn)結束后,再也不會有那樣成山堆疊的萬人血尸。

        江寄余靜靜坐在一室危房當中,心中微動,一漣長漪趁機攪入心底,沉淀千年的心竅像深逾萬丈的海水,厚重的風平浪靜下,一點灼熱滾動,破開空氣的罅隙。

        上一次感到這種本能般的不詳,是得知喻故死訊的一刻。

        那是一切的轉折。

        九魔君殺出歧山防線,眾修士紛紛趕赴歧山抵御魔族,其中扶桑長定峰的小師弟不幸被圍,隕落魔物潮中,尸骨無存。

        放在平日,這本應是眾人扼腕的一件憾事,那時卻幾乎無人關注。

        因為同時隕落的,還有前代仙廷的最后兩位仙尊,規(guī)明仙尊與仙首棲云。兩位仙者的死帶給眾人的,與其說是悲愴,不如說是恐懼。

        刻骨的迷茫與恐懼。

        在此之前,人們眼中的九魔君不過花架,單誕生一個魔頭就足夠抽空魔界涵養(yǎng)之氣,九人之眾,不過空殼,還好意思給自己排列座次,不愧是魔族,不怕丟人現(xiàn)眼。

        兩名仙者的死,無異于致命一擊。

        能撕碎仙體的若叫空殼,那他們又是什么?

        魔族爪牙粉碎仙門據(jù)點,碾過凡間王朝要塞,一路北上,伏尸百萬,人心離散。彼時的仙家之首,鴻陽前掌門玄誠道君振臂高呼,身先士卒,包括江寄余和她師父屠九霄在內,仙門凡是能數(shù)得上號的,有一個算一個,如流云集,閉關者出,云隱者返,仙家盛況應聲如雷,悍不畏死,舉劍南下。

        交戰(zhàn)處天昏地暗,血如天河,竟真將無邊無際的魔物潮阻在南境,一擋就是百余年。

        期間領袖大能不斷隕落。玄誠道君被碾碎了一身骨骼,本命劍拖著碎體返回山門,殘喘三日,血迸而死。扶桑前掌門靈涵真人被生剝人皮,實以干草,懸于前線三日三夜,直到被屠九霄一箭射落。

        呼號可聞,血不忍視。

        可魔潮,仍在向北寸進。

        到最后,他們的前輩大能里就只剩了屠九霄一位。她立于陣前,張揚鋒利的面孔就是招展的軍旗。

        江寄余仍然記得那一天的扶桑,回廊格外長。

        她袍甲帶血,匆匆穿過凌亂的人群,人們側目瞥她,又快速背過身不讓她察覺,耳邊掠過細碎的語段,像漏沙一樣一粒粒堆到她肩上。

        “血洞有小盞粗……是攝魂釘……”

        “我上戰(zhàn)場有百年,慘狀也見得多了,可從來沒看到這種……怎么說才好,該怎么說才好……一群畜生!真該死……我恨哪……真該死!”

        “精魂被吸……落進那群魔物里時,人還活著……”

        “不是落,是被扔……”

        “跟著她的弟子命不要了,從魔潮里把尸體撈出來,沒挺過去……昨夜就……”

        她在房門前停步,一眼看到了席瑧。

        他站在床鋪邊上,垂頭望著床上白布,手背上青筋迸起,肩背緊繃,轉頭看到她,卻別開了視線,沒有直視她的眼睛。

        江寄余走到床邊站定。站了一會,她慢慢伸手,去夠師父頭側的白布。

        一只手猛然從旁邊探出,抓住她的手腕。

        她面無表情地轉頭,席瑧沒放手,沖她緩緩搖頭。

        她沒再堅持,將手抽出,對他道:“你先出去吧。”

        席瑧不動。

        江寄余又道:“我想跟我?guī)煾复粫!?

        等到屋中只剩下她一個人,她坐到床邊地上,手在白布上小心摸索一番,摸到一塊好像是手的部分,輕輕握住,“師父,我剛到扶桑那幾年,不懂事,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

        她深吸一口氣,額頭抵住床沿,“那時候我看誰都不爽,誰罵我我打誰。你自己快忙成陀螺了,還要三天兩頭到訓誡堂給我收拾爛攤子。我到現(xiàn)在都不明白,你那時候怎么不干脆一次性把我打服算了。

        “你還跟我開玩笑,問怎么會有人,和同門斗毆還能上癮的。我說我罵不過,打能打過,當然要打。”

        屋中安靜片刻,連喘息聲都沒有。她再度開口:“你又問,那如果打不過呢,是不是該站著挨罵。”

        她感受著手中冰冷的觸感,站起身。

        “我還是那個答案,師父。

        “我就是刺頭,我還打。”

        指尖幾不可察地顫抖著,輕輕挑開遮尸的白布。

        下一瞬,江寄余靠到了墻上,雙手歇斯底里地摳砸墻壁,木屑掉落,滿手滲血。

        那是這個世界最后一次見到毓淩仙尊的眼淚。

        玄誠道君死了,凌霄道人死了,所有一身孤勇的人都死了。

        還有人敢請長纓嗎?

        江寄余動身南下。

        出發(fā)前,席瑧在山門拉住她,力勸她隨眾修士北上,留得青山在,不要白送性命。

        江寄余當時覺得他們那幫人還不如打包浸糞池算了,還能貢獻些養(yǎng)料。

        “去北邊,好啊,最后是手挽手跳死澗,還是等著被魔族踏平?你當這是垂髫小兒捉迷藏?”

        席瑧質問:“那你去南境又有何意義?嫌死的人還不夠多嗎?”

        江寄余回頭,俯瞰扶桑群峰。

        年溯亙古的大地無言回望她。

        她搖頭,“人世輪回,有死別有新生,人死了,還會有。可若是沒有人了,這天下,又叫什么?”

        待成功斬得魔頭芻寂,江寄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仙盟,拎著那顆雙目圓睜死不瞑目的頭顱走進大殿,往正中高臺上一放,挑重點說了說迎戰(zhàn)的打算。

        殿中一片死寂,有人愣愣問:“魔物已經(jīng)占領南境,道……仙尊的意思是,要打回歧山?”

        “你弄錯了,”江寄余站在殿上俯視,“不是打回,是打進。”

        眾人散去,江寄余拎著芻寂的頭去了歧山。席瑧不放心,一路跟著,幫她劈開圍攏的魔物,看她把頭顱掛在一顆參天古木上,仰頭觀察一番,回頭道:“不太夠,把旁邊兩根主枝也辟出來,修齊整些。”

        席瑧不明所以,“做什么?”

        “留足剩下八個位置。”

        許是師門死的太過干凈,又被攝魂釘扎了九個窟窿,那時候她做事比較瘋,透著股諸事做絕的狠勁,總是滿袖鮮血,一身殺氣,朔月劍鋒芒畢露,隨時準備出鞘飲血。

        仙門中所有人被她帶動,狂熱地殺向南邊,獨席瑧一人反要拉著她,怕她被瘋狂迷住眼。

        那時的她從沒在意過。

        悵然似萬人坑里深厚的血水,濃稠得化不開,一浸就到了三更時分,巡夜的燈火照不進小院,外面黑如無物,寂靜仿佛會流淌,把夜色淹沒。一點微弱的夜風從窗戶縫隙漏進來,輕拂江寄余袖擺。

        她沉了心思,繼續(xù)打坐。才剛闔上眼,尖銳的鈴聲驟然從窗外傳進,夜晚安寧就像是落地的瓷器,四分五裂,轉瞬被鈴響打作齏粉。

        她猛然睜眼,閃身站到窗邊,向外望去。

        濃郁的靈氣氤氳,云尖翹起拂過皓腕,與垂落的廣袖難分你我。白衣仙者坐在幾前,美眸專注,手中擺弄著一套茶具,動作行云流水。茶香伴著騰騰白汽散出,凝于一只玲瓏小盞中,被林月衍捧在手心,向對面人遞去。

        錦繡華裳,云鬢生香,“第一美人”這么一個略顯輕浮的名號安在她身上,給疏離遙遠的天上仙人平添幾分綺影曖念,讓出塵的白影多了一層曖昧的猜忌遐思。

        千年里,無憂仙尊就這么端坐云上,坐成了一尊滿足人間美人想象的高貴仙人像。

        對面而坐的人一身大氅同樣飄逸出塵,身形如劍挺拔,眉目英氣,長相是標準的俊朗,一雙眼形狀鋒利,蒸上些許水汽,叫人看不到眼底。

        他接過茶盞放在一邊,聽女子清凌的聲音關切道:“這次沒再受什么傷罷?”

        衛(wèi)蕭塵的手下意識按住佩劍,“沒有。”

        霧氣蒸騰,林月衍垂手坐著,被水汽蒸出了乏意,看著對面仙者不能再熟悉的面容,一時竟不知還能說些什么。

        睡意席卷,她眼前逐漸朦朧,不知不覺間開口道:“蕭塵,我們結為道侶,也有快千年了吧?我……我忽然就想起,混戰(zhàn)的時候,你曾救過我一次。你還記得么?”

        聲音忽急忽徐,帶著點迷惘。她說完,抬手輕扶眼角,眼中困倦之意更濃。

        衛(wèi)蕭塵靜靜看著她,眼中霧氣散去,活像凜冬河面,清朗,然寒意透骨。抓著本命劍的手突然攥緊,骨節(jié)突起,聲音卻仍舊淡然。

        “記不太清了。”

        林月衍眨眨眼,回憶道:“那時候我?guī)煾覆艖?zhàn)死不久,我匆匆繼任峰主,才淺位高,門下不服者甚眾。我?guī)Я巳松蠎?zhàn)場,昔日同門,在魔族圍困時,竟能將情意全棄之不顧,不戰(zhàn)而走,留我一人在陣前等死。”

        當時碎語,言猶在耳。

        “誰?林月衍,她能做峰主?”

        “行了,人家憑臉能繼任峰主,你有什么?不是美人,你有那個命嗎?”

        “天天穿白,也不知道是在給誰戴孝。”

        “這你就不懂了,女要俏,一身孝嘛。人家心里可明白著呢。”

        她支額的手突然不穩(wěn),身形輕晃,接著道:“就在我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你突然御風而來,破開包圍的魔物,還幫我一個個抓回逃跑的門眾,你當時、你當時是如何說的來著……‘無勇無能不言,還冷血無人性,與魔物何異?’

        “我一直不相信什么話本故事、仙人降臨,那時看你,卻好像有幾分意思。”

        從林月衍面露困乏開始,她說了些什么衛(wèi)蕭塵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他體內經(jīng)脈撕扯,兩股力量爭斗不休,逼得他握劍的手越發(fā)用力。

        眼中白衣仙者的身影不斷晃動,無瑕的白裳忽然染上血一般的鮮紅,直刺入他眼中。原本嫻靜雅致的眉眼也變得恣睢,彎起的鳳眸輕睞,張揚地看向他,似吸引又似不屑。

        阿枝……

        阿枝?

        他猛地探身向前,一把抓住那人衣袖,殷紅眨眼褪去,林月衍柔軟的白袖被他攥在手中。流淌的話聲停了,她睜開倦怠的雙眼,疑惑道:“蕭塵?”

        衛(wèi)蕭塵一愣,細細端詳她一陣,驟然松手,極力壓制住自己的喘息,“沒什么。說那些作甚?”

        “我只是……有些奇怪。”林月衍話音已變得斷斷續(xù)續(xù),“我們那時候,只在會盟見過一次。一……面之緣,你為何,犯險救我?你救我時……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她緩緩伏在幾上,揚首看向衛(wèi)蕭塵,眼前迷蒙,只能看到一個朦朧的人影,俯視著她,一動不動。

        未得到回答的絮語盡數(shù)化作嘲諷,勾在她心頭,并不如何疼,卻還是有什么東西,從心里一點一滴流了出去,帶走身上的溫度。

        衛(wèi)蕭塵看她明眸輕闔,呼吸逐漸勻長,這才起身拉過她雙臂,將她抬起。

        茶盞中白汽裊裊升起,幾案邊已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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