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那方莽林，中型甚至大型城鎮便越來越多，人煙稠密，也已經接近幾大山門的勢力范圍，妖物鬼怪再多，也少有敢在這里放肆的。江寄余與安即墨白日行路，夜晚就在城池里找一處客棧落腳，當然，主要是安即墨需要睡覺，江寄余已經結丹，對睡眠的需求不多，且不想又陷在夢中耽誤行程，每到夜晚便坐在床上打坐，直到天明。

        如此不久便接近鴻陽地界，安即墨憋了幾天，終于忍不住問江寄余：“前輩，你怎么……你這個路線不太對吧？”

        再按這個方向走下去，別說去扶桑了，恐怕連跟瀟月仙君千里傳書都是休想。

        江寄余溫和道：“我改主意了，同你一起去鴻陽。”

        “為什么？”安即墨疑惑非常。

        “怎么。”江寄余沖她和藹一笑，“你不想我和你一道？”

        “不不不……”

        江寄余繼續微笑，口吻老邁道：“我也能理解，你畢竟年輕，跟我這種老家伙在一塊難免是拘束的，唉。”

        安即墨抖得更厲害了：“不不是……”

        江寄余終于不再逗她，斂了笑容道：“這次會盟，瀟月會去嗎？”

        安即墨想了想：“唔，我也不清楚，我去歧山之前，瀟月仙君經常出外不在山門，況且他是掌門，應該不會去吧。”

        按常例，除了主辦仙門，其余四大仙門皆會派長老峰主到場，小門小派有資格的也會有長老乃至掌門出席，但五大山門的掌門人確實極少參與。

        江寄余有些遺憾地擺手：“罷了。你認為，那林中為什么會出現栓魂陣？”

        安即墨沉下臉，這也是她想不通的問題：“是魔族或者妖物設下的？像歧山的那個一樣。”

        “有點矛盾啊。”江寄余慢慢道，“在妖物與魔族出沒之地，為什么要用如此麻煩的方式？至于他們到不了的地方，自然也設不了陣。”

        安即墨悟到了什么，眼睛瞬間睜到最大：“前輩，你的意思是……”

        “我也不知道。”江寄余笑笑，看著只是勾了勾嘴角，“不過恐怕像會盟這種大型仙門集會可以告訴我答案。”

        安即墨余驚未散地點頭，不用江寄余再提醒，她也知道自己在會盟中應該時刻保持警惕，避免像栓魂陣中的冤魂一般死得不明不白。

        江寄余不再多言，繼續趕路。

        還有一點她并未告知安即墨。像瀟月仙君這種人物可不是尋常誰都能見的，以她目前的修為，想要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直接闖山見徒弟也是天方夜譚，所以想要見到池云玠，勢必要經過他人層層轉告。到時候她站在山門前大喊一聲自己乃是響當當的毓淩仙尊，扶桑門人會不會信她是一碼事，就算能取信，她也不敢冒這個險。

        時過境遷三百年，凡人都能延續十余代了，更不用說人心變動是多么快的事。縱觀茫茫六界，哪一個還是她能相信的？

        幼時的歧山叛亂讓她深深記住了一個道理，就是不要在不熟識的修道者身上傾注太多信任，更別提她現在修為淺薄，直接去扶桑無異于將身家性命以及鎮壓死澗的希望親手托付到他人手中。

        她死事小，死澗事大，再怎么謹慎也不為過。在接連目睹兩次栓魂陣后，這個道理越發明顯。

        她也可以選擇先去扶桑從長計議，但反正會盟召開在即，不如先去那里尋找機會，看能不能借機接近某個可以信任的老相識，就算失敗也無妨，她大可以再去扶桑謀劃。

        離鴻陽越近，沿途所見天南地北的修士越多，每到夜晚都要跑遍幾乎全城才能找到一間客棧還有空房。住處擁擠且熱鬧，堂間坐著的俱是穿著道袍佩劍的修士，有遇到合緣的，便幾個人推杯換盞稱兄道弟，天上地下的吹噓自己各處游歷的經歷，殺過多少妖怪，甚至還誅過幾只魔物云云。

        當然，如江寄余與安即墨一般趕路的多是鄉野小門或者云游散修，至于五大仙門等大門派自然不吝于靈力與法器，天色一暗便能看到道道光華從夜空中飛過，其后曳著絢麗的尾跡。

        自從那日林中消失，啟攸再沒出現。少了他的絮叨，安即墨在她面前又不敢多話，江寄余竟有點不太適應。就這么一路走走停停，兩人終于在會盟前一日行到了鴻陽山下。

        像鴻陽這種覆蓋數十座山峰的大山門，門內外弟子進出落腳、山門中各種物資買進賣出，時日一久便在山前形成一座氣派的繁華城池，內中不僅有修真中人，更有不少凡人居住其中，既有仙氣渺渺，也雜凡塵氣息。

        江寄余帶著安即墨在城中找了間中等偏小的客棧，按照經驗，這種客棧既不會過于寒磣，也不會過于早的被占滿。

        一踏進門，嘈雜喧嘩聲便嘩然將兩人淹沒。江寄余已有近千年沒聽到過如此充滿生氣的聲音，略有恍惚，立刻有了重歸人世的感覺。

        大堂里坐滿了人，店小二來迎她們都要先使出一套“見縫插針腳”。待上了二樓廂房，那小二又意思意思問一句客官要不要備飯，不意外的得到否定的答案，又一溜煙下樓去了。

        因為客房稀缺，且為節省銀兩，兩人一路過來都是住一間房。安即墨一把推開窗，探頭出去，見窗戶正對外街，街上摩肩接踵，商販守著小攤叫賣，馬蹄聲、或高或低的交談聲、環佩劍柄叮當聲，與荒蕪的歧山儼然兩幅景象。

        她從進城起就興奮異常，此刻更甚，收回視線問江寄余道：“前輩，我出去一趟，你要一起嗎？”

        江寄余問：“干什么去？”

        “買點丹藥法器什么的。”

        江寄余奇怪的望她一眼。

        安即墨立即明白她意思，解釋道：“臨時抱佛教也是抱嘛。歧山絕沒可能給我們那些東西，一路上要么是郊外野村，要么都被過路的修士買的差不多，只有現在還有點時間置辦。”

        她又嘿嘿笑道：“但至于畫符用的黃紙朱砂，可絕不能等到現在才買，這里的小販精明著呢，都知道現在來的修士多，坐地起價，黃紙恨不得當成金子賣。這兩樣我在路上都買好了，一會回來畫點符備著用。”

        “你不要把自己賣掉就成。”江寄余道，“我不去，你去吧。”

        頓了一下，她又覺得自己作為半個長輩，理當補上一句：“明早上山，早點回來。”

        “好嘞！”安即墨小跑著旋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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