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魔族……有魔族!”
江楓沒有去看也知道,周圍的氣氛已然改變,僅僅在瞬息之間,空地上點火的、押人的、旁觀的,齊齊扭頭震驚地看了過來。他們由兩個微不足道的小孩,變成了全場目光的焦點。
完了,全完了。
江楓心里劃過一道絕望的念頭。
不,不能死在這里,不能讓阿鸞死在這里!
“走!”她一把拉過阿鸞的手,向岬口外狂奔。
空地四周的山崖上顯然設置有守衛,附著靈力的箭矢疾射而下,將四周地面射成了篩子,江楓拉著阿鸞貼緊陡峭的崖壁狂奔,落雨般的飛矢擦著兩人肩膀飛過。后方喊聲嘈雜,愈來愈多的腳步聲快速接近。
跑到岬口外,開闊的山道收窄,向相反的方向延申,沒入密密匝匝的山林。
阿鸞反拉了她一把:“下山。”
二人折身沿下山的山道奔跑。
除去幼時偶爾幾次巡山,江楓再沒有往這條路上走過,而山腳的巡山任務因為危險程度低,都由年紀較小的弟子負責。她已經許多年不曾走下過這座山。
前方閃起一道白光,江楓眼疾手快將阿鸞向崖壁內側推去,自己就地一滾,劍刃自她頭顱側方插入地面,臉上一涼,有溫熱的液體順臉頰流下挨,火辣辣的疼。
一人從天而降,正堵在他們前進的方向上。他抬手將長劍召回,腰上漆黑的劍鞘從江楓眼中一閃而過。
“還往哪跑?”
后方追兵也已經沖出岬口,向他們這邊趕來,明晃晃的兵刃與各色袍擺已經近在眼前。
另一邊,黑劍鞘沒理會倒地的少女,首先揚劍沖阿鸞刺去。
江楓大驚失色。雖然現在退魔劍法尚未被創立出來,但一個元嬰期以上的弟子想誅阿鸞這樣一個毫無魔氣的魔族也是輕而易舉!
她一翻身爬起,卻見阿鸞幾乎同時邁步,迎著長劍沖了上去!
“阿鸞!”
黑劍鞘雖然驚訝于他自己尋死,但沒有退縮,長劍直接將少年從腹部捅了個對穿。
同樣溫熱的血浸透少年的衣衫,他沒有停下,雙手抵住黑劍鞘肩膀,借沖勁抵著他又往前幾步。
山道及其狹窄,只能容兩人側身通過。他們身后就是絕壁。
黑劍鞘雙眼猛地瞪大,目眥欲裂的被推下了懸崖。
阿鸞跌坐在崖邊,身體猛顫,咳出兩大口血。
他向來像個紙人似的,一戳就破,曾經被江楓輸了一輪真氣,與魔族體質相抵觸便沒了命,此刻卻還沒斷氣,毫不手軟地將腹中長劍一把拔出,又吐一口血,染血的手狠狠一推靠過來的江楓:“走!”
說完,橫劍在頸前,用力一劃。
后方打頭的追兵再差兩步就能夠到她衣袖,江楓手忙腳亂地站起來,繼續向山下跑。
她最在意的人慘死的畫面不斷在她眼前回放,無論看到過多少次,都還是會讓她心房顫抖、手腳發麻。
跑動間,一股黑霧在她身側快速凝聚,少年的臉又蒼白幾分,比紙人還像紙人,腳步也輕的好像在飄。江楓伸手拉住他的手掌,緊緊握住。
羊腸小道走到了盡頭,眼前驀地一空,山谷中峭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寬廣的曠野,山澗從谷中奔涌而出,在曠野上肆意奔流。遠處青山連綿起伏,像水墨畫上最奔放的幾筆。
腳踩上原野的瞬間,江楓在兩人身后立起一道結界,擋住蜂擁而至的箭矢。
在曠野奔跑和山中攀爬的感覺截然不同,仿佛能騰飛起來,讓她想要大聲吼出蒙雨的名字,吼出小云,吼出所有歧山中埋葬的幼小尸骨的名字,讓他們過來看看,看看山外沒有魔物的世界是什么樣的。
看著那條一瀉千里的河流,恐懼和希冀同時竄上她的心頭。
歧山才經歷過一場慘烈的混戰,會不會……
突如其來的,她的額頭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墻壁。
奔跑的身形猝然停下,江楓被這一撞撞懵了。
并不是因為這有多疼,她曾經歷過的那些疼痛都比這厲害多了。
少女眼里才燃起的光彩瞬間黯淡下去,心臟萎縮成一團。
這一撞撞碎了他們的所有希望。
歧山結界是防線的一部分,仙家一奪回歧山就會將其修補,她早該想到。
可是想到了又能有什么法子呢?是選擇被燒死,還是被修士的劍捅個對穿?
渺小的螻蟻,竟然妄圖沖出囚禁它們的囚籠,除了頭破血流,還能有什么下場?
追兵已經到了身后,散成半圈將他們團團圍在里面,她的結界也已經支撐到極限,再有一根箭矢就可以將其粉碎。
漫無邊際的絕望向她傾倒,好像整座雄偉的山巒都壓在了她的脊背上,那股一往無前的勇氣要泄干凈只是一瞬間的事。
這已經是死巷了,是他們注定的埋骨地。
她同時又心臟絞痛。她死之后應該還有往生,阿鸞怎么辦?
他們甚至都還沒能一起看一眼歧山之外的景色。
即將滑倒在地時,旁邊的少年順著他們相握的手拉了她一把,又將她拉了起來。
一雙幽黑的眼睛安靜望過來,他沒有說什么,像往日一般沉默,眼中卻似有星火熠熠,無聲燎原。
江楓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
對,死也要站著,站著殺到最后一刻,不能讓對面白撿了便宜去。
她握緊手里的劍,咬牙望向包圍圈。
修士們不知道他們的底細,忌憚阿鸞這個魔族,并沒有急著上前。黑劍鞘也赫然在列,那懸崖不高,想來也奈何不住他。他親眼看到過阿鸞自戕脫身,心中有些猜測,看樣子大有沖上來之意。
包圍圈側方,一個青年費力擠到前面,打破了僵持。
“小姑娘,”這位日后能與她互托后背的同門兼同袍,此刻義憤填膺地喊道,“你也是守山人,為什么竟然與魔族為伍!你現在改邪歸正還有一線生機,若黑白不分,必然會被正道一齊誅之!”
江寄余人在夢里,情緒難免受夢中的自己影響,一看到席瑧這張熟悉的臉又被打斷了,一時又想哭又想笑。
小公子,她在心里回道,你年紀輕輕,說話怎么就這樣老氣愛說教,若非成了仙,準比其他人老得快。
“是啊,”黑劍鞘接話道,“我保證,你現在誅滅你旁邊的魔族,就是清剿歧山的一大功臣,莫說保命,日后定然能名載史冊。”
“盡是撒謊!”江楓怒不可遏,“為了守住這座破山,我們有那么多人都死了,被魔物生吞活剝,連魂魄都沒留下!你說,他們留下了什么名?你知道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名字嗎?你能說出來嗎!
“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哪來的那么多廢話!”
不等對方真的動手,她率先持劍就沖了上去,阿鸞緊跟而上。隨著二人前沖,對面虎視眈眈的修士居然有不少驚駭萬分地向后退,嚴密的包圍圈頓時參差不齊。
江楓將計就計,拉著阿鸞沿缺口突破,身后傳來黑劍鞘的吼聲:“退什么退!沒看出來那魔族只是色厲內荏嗎?都上啊!”
修士們有的要來追,要的往外退,自亂手腳,竟真的讓兩人撞了出去。
還沒來得及高興,又是一道虹光自半空勁射而來,插在他們腳前一尺處。被虹光包裹的是張澄黃的符篆,堅似鋼刀,上面騰起黃燦燦的火焰,擋住了兩人去路。
江楓拉著阿鸞緊急轉向,往另一側跑,又是一道黃符射下,快她半步阻擋。她再轉,這次沒遇到阻礙,手上卻是一空。
她錯愕回頭,第三道黃符擦著她后背射到地上,正擋在她和阿鸞中間。
阿鸞主動松開了手,他知道這些人的主要目標是他。
“你走吧,”他輕聲道,“我一個廢物,還管我做什么。”
江楓正待反駁,結界對面,一道人影似乘云駕風,飄然而至,懸在半空,白袍袍擺在身后隨風獵獵作響。他右手二指還夾著一道削薄如刃的黃符,神情悲天憫人,雙眼淡漠,絕似畫中古仙。
以他為中心,一個又一個人緩緩落下,懸在他兩側列成一排,同方才那些人一樣包圍了兩人,只不過這次是在半空。
擲符的白袍人垂眸俯視被火焰困住的玄衣少年:“這就是那個身無魔氣的魔族?”
地面上只有江楓與阿鸞兩個還戳在那里站著,旁邊的修士從他出現開始就跪了一地,離得最近那人俯首恭敬道:“是。”
看著這些突然冒出來的、明顯實力更加強悍的一群人,江楓明白他們徹底再逃不能,心中只覺得焦急萬分。其它的,則由她體內的江寄余來替她驚詫。
早在擲符人出現時,江寄余便開始在心里默念,到場一個人報一個名字。
最早出現的那個名頭最大,乃是上代仙首棲云仙尊,當時仙門天上地下名副其實的第一人,可算作是她的前任。
然后依次是鴻陽前掌門靈涵真人、長元前掌門云虛子、蓬丘前峰主重無真人……
以及……
她最后看向一人——
扶桑前峰主,凌霄道人屠九霄
她的師父。
全都是“前”,因為她的這些前輩們,在后來的混戰中一個不落,全都犧牲了。
這里的人日后的她或多或少都有過接觸,其中不少曾與她并肩作戰,還有幾位甚至就是她看著隕落的。可饒是以她的經歷,也從未見過這些仙門大能一次聚這么齊。
這可真是……好大的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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