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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55章


夢中真氣暴動的感覺還停留在她身上,神隕徹底碎裂,那便也不是夢,是真實的記憶瘋狂回溯,帶動她體內真氣狂竄,即將突破限制。

        江寄余不去看也知道,此刻自己額頭上一定也出現了若隱若現的血紅印記。她迫使自己不再回想夢中的內容,摒棄雜念,盤腿打坐清心。

        要是毓淩仙尊真的一朝在鴻陽山下入了魔,那這會盟也別想開了,所有修士起碼得聚在一起齊聲嚎哭他個三天三夜。

        仙者強大的神識終于抵住那道魔念的沖擊,等將思緒成功收攏,她重新睜開眼,眼中漆黑的瞳仁溫潤依舊。

        屋中還是一片漆黑,不知到了幾更天。黑暗中忽傳來幾聲窸窸窣窣的細響,一道含糊的聲音響起:“江前輩?”

        安即墨竟是伏在桌上睡著了,被她動靜驚醒,爬起來睡眼惺忪地揉著眼睛:“出什么事了?”

        江寄余溫聲道:“沒事。”

        “哦。”安即墨懵然點頭,愣了一會,慢慢走過來坐在床邊,雙手抱膝,將下巴擱在膝蓋上,撇著嘴不再說話。

        江寄余看她眼睛還微微有點腫,殘留淚痕,蜷成一團可憐兮兮的,頓覺有點好笑,問道:“這是怎么了?”

        安即墨抬起頭,神思恍惚道:“我……我今天在街上看到一個特別像我師弟的人。”

        “外貌相似的人雖然不常見,但也不是沒有的事。”江寄余道。

        安即墨搖搖頭:“不,真的特別像。簡直一模一樣!我師弟右眼角有一顆痣,那人也有,而且位置都一樣!”

        “那你有問他嗎?”

        “沒有,”安即墨抱緊了膝蓋,“周圍人太多了,我想追,但是沒追上。”

        她沉默一瞬,又喃喃道:“不過我想應該不是他吧。我師弟從來都是神采奕奕的,特別有精神。昨天我見到的人卻神色呆滯,好像行尸走肉。”

        “不是他。”她一邊悄悄抹眼淚一邊自我肯定道,“絕對不是他。”

        她又一下坐直,倒吸口氣道:“前輩,你說該不會是我師弟變成厲鬼來找我了吧?”

        江寄余問:“你的劍墜響了嗎?”

        安即墨頓時恢復萎靡:“是哦……”

        類似歧山劍墜這種小法器都是一器多用,主要用來感知魔氣,但如果周圍有妖氣或鬼怪也一樣能感應。

        江寄余起身從床上下來,看了看窗外,黑得透徹,距離天亮還早,對她道:“別想了,再睡會吧。”

        安即墨依言躺平,剛合上眼,又睜開來轉向江寄余:“那你呢?”

        江寄余坐到另一邊的小塌上,將腿盤起:“我打坐。睡吧。”

        夜色又恢復靜謐,她耳邊是不遠處安即墨勻長的呼吸聲,腦海里卻還在不受控制地冒出源源不絕的畫面。

        神隕已經徹底碎裂,那些被封存的,被掩埋的,所有不能宣之于口的東西泄洪一般涌進她心里,讓這片積攢千年、浩瀚無比的汪洋也為之隱有顫動。

        畫面里的人都隔著一層濃厚的血霧,隔著六界腥風血雨血河骨山的一千年,但又無比清晰。

        明明是記憶的流光,卻恍然間大夢一場。

        江寄余想起初見師父屠九霄的時候,神隕應該剛下好,張揚恣意的女修站在她面前,摸著下巴思索片刻,道:“‘江海寄余生’,從今往后,你就叫江寄余。望你以除魔衛道為志,道心堅定,寄你此生。”

        說來好笑,要是沒有屠九霄的一念之動,她早已做為一個魔族被誅滅,正因為她這一句話,江寄余從此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的路,入扶桑、做仙首、蕩魔族。

        完完全全不同。

        至于那些仙門大能們,她的感受尤其復雜。說他們道貌岸然,可他們確實為大道獻出了生命;說他們殘忍無情,可他們確實為蒼生提供了庇佑。

        她師父收她入門后從沒苛待過,每回她在扶桑山上當完刺頭,都是屠九霄來兜底。就算有幾次把席瑧欺負了去,屠九霄也敢直接同掌門爭辯。江寄余若是個小刺頭,她師父就是個油滑些的大號刺頭。

        江寄余也明白他們為什么要對她用神隕,一個人在幼時的經歷往往事關根基,更何況是她這樣不撞南墻不回頭的人。

        她輕嘆口氣,閉上眼睛。

        如果一個信念連根基都是虛浮的,或者說連根基都不存在,那還能稱之為一個信念嗎?

        晨光熹微時的山景是朦朧而清新的,薄薄一層山霧籠在山腰上,高處檐牙飄渺,恍在云端。

        會盟當日的鴻陽熱鬧非常,車水馬龍賓客如云,數不清的修士順長階涌入山門,花花綠綠的道袍填滿了從山腳到山上大殿的整條白石階,或背或佩著各式兵器,人流不歇,沸反盈天。

        江寄余與安即墨同樣混在人群里,至大殿前支起的攤位前登記名姓。

        長桌后坐著的鴻陽弟子問一句姓名門派,便拿出一塊半個巴掌大的小木牌,并指幾筆將來人的性命鐫刻而上,再將木牌遞給。

        天下會盟十年一舉,不拘來歷,只要年紀尚輕,境界在元嬰及以下,又成功筑了基就能參與。而前者對于散修來說,單看面相很難判斷,也就松松放過,像江寄余這種也都得以輕松混入。

        而歷來天下門派雖多,多屬散修小門,能有點保命法門已是不易,筑基者更是寥寥無幾。眼下靈氣衰竭,此地趕來一展拳腳者雖多,與天下修道之人相比,仍是鳳毛麟角,足能容得下。

        安即墨是正經扶桑弟子,若非歧山動亂,她本應該隨在歧山的扶桑大弟子一起來鴻陽,再找扶桑派來的峰主復命,作為扶桑門下一員參加。但眼下既隨江寄余一起,她也不想再歸隊了,干脆隨江寄余一起拿了個代表散修的褐色牌子。

        殿前人潮擁擠,有一群人身邊卻天然的空出一塊地方,與其他修者涇渭分明。他們身上的名牌顏色要淺上許多,最上方還用小字刻著門派。

        那是五大仙門的弟子。

        安即墨目光在扶桑兩位峰主身上一掃而過,看到齊準與人談笑時面上謙卑討好的笑容,她心里不由一陣作嘔,趕忙挪開視線。

        看了一陣,她有點糊涂,問旁邊的江寄余道:“前輩,你知道那邊哪些是長元門的修者嗎?”

        江寄余隨她看過去:“什么,那邊是五大門的修士嗎?”

        安即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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