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石渠書坊
酉時,尚平城一百二十五巷里,相較其他時候更熱鬧了一些。
韓澤光裹緊了自己的直衣,一邊走一邊望著他生活至今的熟悉的街道。
王婆數(shù)著銅錢喜笑顏開,應(yīng)當(dāng)是今天生意不錯。郭爺還在叮叮當(dāng)當(dāng)錘煉著火紅的長劍,汗水滴落到熾熱的鐵錘上瞬間化作一陣水汽,消失在在視野中。張家小伙一邊吆喝著“清風(fēng)徐來,去日苦多”,一邊扣上門栓準(zhǔn)備出門逍遙快活。風(fēng)如意門庭若市,其他街道也被人群圍繞的水泄不通,非常享受能在一天之余忙里偷閑的時光,緩解身上的酸痛,和親朋好友談天論地……
不少認識韓澤光的草民,都招呼著他來自己店里坐坐,韓府在尚平城口碑極好,深受愛戴,再加上韓家公子知書達理,溫婉如玉,討得了不少人家的喜愛。
韓澤光一一回禮,道著今日還有要事在身,改日一定,轉(zhuǎn)身在各家煙火中朝著街尾走去。
閣樓之上,一位身著富貴的肥碩男人正捻著一杯茶正注視著韓澤光的背影。
看起來四十多歲,一張赤紅的豬肝臉,在火黃的燈光下,閃著亮濕的油汗。
他身上穿著一件玉綠間金線的長衫,坐下來,一個大肚子給箍了出來。左手肥禿的無名指上,戴著一枚厚厚的方金大戒。
“大人,要押下嗎?”男人身旁來了位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年,被皂莎遮住了面容,雙手抱拳詢問著,與肥膩的中年男人形成鮮明的對比,一股子青春氣息。
少年身上穿著一件深黑翻領(lǐng)長衫,紐扣排列得整整齊齊,長衫角齊腹部被一條燭龍秀紋長帶打了一個大結(jié)。
少年右手被赭紅的繃帶裹得嚴嚴實實,左手敞漏,上面刺著密密匝匝錯綜的鳳凰、麒麟紋身,還有一條獨角龍,張牙舞爪,盤踞在手背。
“押?韓家大公子當(dāng)是用請才對,在柳府盯著的人都撤了吧,跟上他就行。”胖男人放下了茶盞,將手指向韓澤光的背影。
“明白,屬下先行告退。”少年微微點頭,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閣樓的黑暗之中。
明理來到柳府,不巧柳玉成已經(jīng)去了武場了,好生勤快,明理這么想著,又拖柳府的下人要來了紙筆,將所述之事言簡意賅地寫了下來,裝在信封里,告知下人務(wù)必親手交給柳玉成,此前不可打開。
明理辦妥了事,也來不及去見柳夫人行個禮,便向著韓澤光交代的石渠書房趕去,太陽基本被山巒遮蓋了,夜色逐漸降臨。
明理一路小跑,略過一家家亮起了燈的人家和門店。
鳳如意是城內(nèi)最好的一家菜館,茶點館在二樓,樓下供酒菜,明理幾里外就聞到油雞燒鴨的香味,肚子又咕咕叫了幾聲,緊隔壁是一家叫花苑的冰粉店,門口懸了一溜一只只西瓜大暈紅的紙燈籠,再過去是烤肉店阿朗里……
一到晚間,各個巷子五光十色地亮了起來,肉香酒香茶香花香于是便開始在巷中橫流四竄。巷中還擠滿了攤販,賣荔枝龍眼的,賣烤魷魚的。
過去明理常陪著韓澤光晚上來市井逛夜市,好生熱鬧。
自從少爺身體不適后,除了偶爾還去師傅那里坐坐外,就在府里閉門不出。
這樣一算,明理也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在夜晚出過柳府大門了,此時再從車水馬龍中穿梭,竟然有些不適應(yīng)。
明理五步當(dāng)三步走,穿過三折巷來到了石渠書坊門口,書坊大門緊閉,看上去已經(jīng)關(guān)了門。
石渠書坊是尚平城知否吃巨資修建了十余年才竣工的一座大建筑,是云國境內(nèi)最大的書坊,收藏書卷十余萬冊,位職其中的更是博學(xué)多才,通曉古今。
不說尚平城內(nèi)每天來查閱看書的人摩肩接踵,甚至還有不遠萬里來自其他各城的人登門拜訪。
明理知道韓澤光說在這里碰面是為了調(diào)查更多有關(guān)四剎門的線索,只不過石渠書房一年四季都是剛過辰時就閉門了,難道少爺還在里面沒出來?
明理這么想著,此時一位老嫗從旁邊的側(cè)門慢悠悠地向門外張望過來,和明理四目相對的時候原本皺成一條線的眼睛約莫張了張,漏出古銅色的眼眸,而后又瞇回成一條縫,還是慢慢悠悠地挪著步子向明理走過來。
“找人?”老嫗低著頭問,明理四處張望了望,再三確認周圍沒人才確定老嫗是在和自己說話。
“是的。”明理抱拳像老嫗作了個揖,還沒等明理再問書坊是否肅清,只見老嫗還是慢慢悠悠地把把從背后背著的手繩伸了出來,枯柴似的手上緊抓著信封。
“叫明理是嗎?這是一位叫…”老嫗話說到一半又頓了頓,慢慢悠悠伸出另一只枯柴手拍了拍自己低沉的腦門,“叫…”
明理知道打斷別人不太禮貌,可也確實是著急得不行,“柳玉成?”
“喔…對對對,是的,柳…柳…”
“…柳玉成”明理提高了嗓門,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想接過老嫗手中的信封。
老嫗本笨拙的身姿突然迅捷了起來,沒等明理觸碰到信封又忿忿然把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對對對,柳玉成!他讓我給你捎封信。”老嫗瞇著的眼睛完成了月字,笑著對明理點了點頭。
“那你倒是給我啊。”明理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琢磨著這老嫗是不是捉弄自己尋開心,正要發(fā)作。
老嫗突然以常人無法捕捉的速度扔出了三塊翠閃閃的珠子,倏地飛過明理的耳際,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更令人驚異的是翠綠色的如同綠豆般大小的珠子飛躍之時還帶有規(guī)律的音律般聲響,十分悅耳。
明理還沒整明白事發(fā)生了什么,就聽到背后幾聲重疊慘痛的驚叫。
明理回過頭,三個穿著詭秘的黑衣男子紛紛在屋檐上重重地跌落到地上,動也不動。
“最看不慣這些個不光明磊落的龜孫子,也不知道在瞎看著什么勁。”老嫗本羸弱的聲音和氣息頓時在此是顯得可鏗鏘有力了起來。
明理明白自己被跟蹤了,自己一路竟毫無察覺,這些是什么人?他剛想上前一探究竟,卻被老嫗攔了下來,將手上的信封交予他。
“唉…到底是年輕,天不怕地不怕,我這身老骨頭反正是再也折騰不起嘍。”話音未落,又顫顫巍巍踱著步子向書坊側(cè)門走去。
明理還想問些什么,卻還沒從剛剛的事態(tài)中回過神來,只張了張嘴,呆楞在原地,握著信封的的手心不知幾時冒出了冷汗。
他拆開信封,儼然上是韓澤光俊秀的字體:
明理,此事我已然知曉一二,不必擔(dān)心,回去告訴爹娘,孩兒不孝,事態(tài)緊急只能擅自做主,出趟遠門,叫他二老切莫心急,無險事纏身,我安穩(wěn)下便即刻回信。我不在這段時間,你需打理好府上事務(wù),隨機應(yīng)變,珍重。
——韓澤光
明理仔仔細細將短短數(shù)行文字看了又看,手心里的汗浸染到信紙上,些許暈染了筆墨,明理收好信紙,望著面前還倒地不起的三個黑衣人,頓時心里五味雜成。
雖說少爺?shù)淖止P力勁挺,但還是可以看出字里行間的略微潦草,著筆之時應(yīng)當(dāng)是火上眉梢的。
略知一二,少爺洞悉到了什么線索?
事態(tài)緊急?擅自做主?這不是韓澤光的作風(fēng),繼明理服侍少爺起,連他房間的布陳都會征求母上的意見,再不濟也會拿事情問過明理,這次少爺為何會一反常態(tài)?
安穩(wěn),安穩(wěn)去哪兒?四剎門?
隨機應(yīng)變?隨什么機?應(yīng)什么變?
這三個人是誰?跟蹤自己又有何企圖?
明理小心踏著步子來到了三個倒地人的身邊,先是捻住各人的手腕,還有脈搏,應(yīng)當(dāng)只是昏迷。
而后明理又在三人上下摸索摸索了一番,發(fā)現(xiàn)三人都約莫是二十出頭的少年,衣著從里之外都是一樣的打扮,左腰間別著一把精致的單柄鑲金彎刀,右腰間掛著色澤潤黃鏤空的方形玉佩。
這是禁衛(wèi)軍的配飾,王宮的侍衛(wèi)?怎么又牽扯上了王宮?
事態(tài)至此,愈發(fā)撲朔迷離。
明理摘下其中一人的玉佩,又在地下?lián)炱鸱讲爬蠇瀼椛涑龅娜渚G色的珠子,望著此時空無一人的長巷,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只有石渠書坊內(nèi)還有星星點點的燭火在風(fēng)中搖曳。
這本該是個靜謐安詳?shù)囊雇恚骼韰s無暇享受夜晚獨有的涼意,拖著疲憊的身子向韓府走去。
(https://www.dzxsw.cc/book/33336324/32050842.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