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覓這幾天，每天早上都能在家門口收到一瓶疤痕膠。

        一個硬幣大的小瓶子，她知道這是玉蓉坊每天現磨的。要磨好之后，冷藏儲存，過了12個小時，效果就會減弱。

        袋子底下還有些冰塊，冷藏疤痕膠。每天蘇覓早上涂著，都是冰冰涼涼的。

        蘇覓能猜到是誰送的，從小到大，對自己的事這么上心的。

        也只有江擇了。

        她和江擇一起長大，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

        江擇從公園里的小霸王，變成了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尾巴。

        他們很少有矛盾，因為她們連溝通都很少。蘇覓提出要求，江擇去做。或者江擇提出幾個選項，蘇覓選擇合心意的。

        但其實是江擇一直在遷就自己，一直站在自己的角度考慮問題。

        有和自己利益相悖的，江擇會提前清理掉。有自己不喜歡的事物，江擇不讓它出現在自己面前。

        蘇覓不知道怎么和別人和好。

        她一直都是接受江擇的好。

        她不反抗、不退還，江擇就會開心了。

        但這一次，她決定主動邁出一步。因為她留在海市的時間不多了。

        她今天特意早起了十分鐘，還穿著真絲的長衣長褲睡衣。先去玄關貓眼的地方，看到疤痕膠還沒到。她回屋換了一條黑色吊帶長裙，給頭發在側邊挽了個髻，松松垮垮，看起來沒特意打扮過的樣子。

        她站在門口等著。等江擇自投羅網。

        早上樓梯間上下樓的人挺多，腳步聲很雜。好幾次都讓蘇覓以為是江擇，湊近貓眼一看，只是鄰居忘帶了什么東西，回來拿。

        她低頭擺弄自己的裙子。

        在她即將耗盡耐心時，她聽到了一串腳步。

        不緊不慢，沉穩有力。

        江擇戴著個黑色的帽子，穿一身黑色衣服。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江擇也開始愛黑色，衣服鞋子都是黑色居多。

        蘇覓記得，明明江擇小時候，在公園穿的最多的是紅色和軍綠色。

        他先打量了一下四周，確定不會有人突然下來，把藥膏拿走。才蹲下，準備把袋子放到地上。

        蘇覓抓準時機。打開門。

        裝出偶遇的樣子。

        站立著的她和半蹲下的江擇，目光相接。空氣有一瞬間凝滯。

        “是你每天送藥膏啊。”

        蘇覓先開口，以往沉得住氣的她，突然受不了這尷尬。

        江擇微微垂眸，是失望看到送藥的是自己嗎。他站起身，準備要走。

        江擇的語言系統是二進位的，對蘇覓除了“好”和“好的”，說不出別的話。更不會吐出自己的心中所想。

        “要不要來家里吃早飯啊？”

        蘇覓看出來了，這是還生氣呢。第一次紆尊降貴拋出橄欖枝。

        江擇回頭，看著穿著有點清涼，像是剛剛起床的少女。

        有點躊躇。

        這套房子，蘇覓住進來之前，他來看過好多次。里面的布置格局他都一清二楚，甚至很多處還是他讓人改的。再進一次，也沒什么。可是這樣進一個獨居女孩的家，好像不妥。

        鄰居看到了，可能會非議她。

        “我家里的熱水器壞了，你幫我看一下正好。”

        蘇覓想出個絕佳的理由。江擇再不猶豫，進了家里。

        家里沒有男士拖鞋，蘇覓讓江擇直接穿鞋進來。

        江擇有點高興，說明趙河圖沒來過家里。他脫了鞋，穿著襪子，進了家里。

        她請的家政，每周二，周五才會來，今天剛好周三。他不想蘇覓在自己走后，還要打掃地面。

        雖然八成她也不會。

        他先去衛生間看了熱水器。沒什么大毛病，是蘇覓回家晚，給熱水器加熱的時間太短了。洗澡的時間又太長，自然用著用著就沒有熱水了。

        定一個時間，熱水器會定時定點自己加熱的。這個熱水器還是蘇覓住進來之前，江擇找裝修公司換的，目的就是為了蘇覓洗澡洗得舒服點。結果蘇覓，根本不會用。

        也是，她以前什么都是別人準備好的，自然不需要她具備這些生活常識。

        蘇覓就站在自己身側，衛生間空間小。整個空間里仿佛都是蘇覓頭發，玫瑰洗發露的味道。熱水器的問題很好解決，但江擇莫名的不太想離開。

        “那你先幫我看著，我去做早飯。”

        蘇覓不打擾江擇。她要先為吃什么憂愁。她每天都是在蛋糕店里解決，還從沒自己做過飯。好在這個廚房里應有盡有，鍋碗瓢盆，調料雞蛋，都不缺。

        打開冰箱，里面有一袋吐司和一些肉蛋奶。

        蘇覓把看起來能直接吃的事物，都拿出來。拿了玻璃杯和盤子，各自裝了片吐司倒了杯牛奶。這樣就算早飯了。

        不一會，江擇就從衛生間出來了。蘇覓招呼他坐下。

        一室一廳的房子，餐桌很小，兩個人的盤子和杯子，就占了桌面的大半。兩人面對面坐著，離得也很近。

        江擇看著桌上的“早飯”，開始擔心蘇覓每天的生活質量。

        蘇覓先拿杯子喝了口牛奶。

        好冰！

        蘇覓早上愛吃小蛋糕，但也接受不了冰牛奶。感覺自己的胃都被凍住了。

        江擇看著蘇覓閉眼咧嘴的嬌憨模樣，不自覺笑了出來。

        他拿過蘇覓手中的冰牛奶，放進廚房里的微波爐里。

        又把餐桌盤子也端到臺子上，從冰箱拿出兩個雞蛋，還有兩片火腿。起鍋燒油，先把雞蛋煎熟，再煎火腿和面包。

        他抬頭自然的打開櫥柜，拿出里面的沙拉醬。

        均勻的擠在兩片面包之間。再用水池前面，刀架上的餐刀，把面包沿著對角線切開。

        變成兩個三明治。

        蘇覓全程圍觀，她一點忙都幫不上。畢竟她自己也不知道，家里的東西都在哪。

        “哇，你在家常做飯嗎？”

        “不經常，簡單的會做。”

        江擇把兩個盤子遞給蘇覓。這時微波爐叮——的一聲，牛奶也熱好了。全程不超過五分鐘。

        蘇覓坐下，嘗了一口三明治，咸淡合適，果然早上還是要吃熱乎乎的東西才對。

        蘇覓滿足的瞇了下眼。

        坐下后一直注視著蘇覓的江擇，這才開始動筷。他的牛奶還是冰的，但是他無所謂。冰的還是熱的，在他看來沒差。

        “你的胳膊好了？”

        江擇的注意力回到蘇覓裸露的手臂上。手臂上光滑潔白，哪里還有一點被燙傷的痕跡。

        其實早就好了，疤痕膠很有用，只擦了三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今天已經是第八天了。

        但她每天還穿著長袖，就是想看看，江擇天天起早送藥，能送到什么時候。

        蘇覓的心理很擰巴，又想證明江擇很在乎自己，又怕江擇這么在乎自己。

        拿什么還給他。

        “剛好的，昨天還有點印兒。”

        蘇覓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她不想被江擇發現自己的心思。

        “那就好。”

        以后不用來送藥了，江擇心想。

        “月末我有舞蹈比賽，你來看吧。”

        蘇覓低頭吃三明治，有點不敢看江擇的眼睛。

        如果他拒絕，正好就再也不想這事了，這幾晚她一直沒睡好，腦海里反反復復是江擇一個人在巷子里的身影。一切回歸原位也挺好的。

        但是江擇怎么會拒絕。

        “好。”

        江擇垂眸喝奶，眼眸里一閃而過的笑意。

        這頓早飯，兩個人吃的都挺不自在，又都挺自在。

        起碼心里吊著的大石頭都放下了。

        吃完飯，江擇刷碗，蘇覓也不客氣。在佟麗那自己都不會刷碗，更何況是在有江擇的地方。

        自己回房間收拾東西，準備去舞蹈室。

        蘇覓自己都不知道，江擇被她放在多親近的位置。甚至遠超生母。

        蘇覓覺得今天天氣特別晴朗，久違的想穿一件帶顏色的衣服。

        她找出件寶石藍的絲質上衣，下面配了件黑色亮面半身裙。下面穿一條半筒襪，外搭一雙黑色鏤空長靴。

        是一套既很熱，也很冷的穿搭。

        但是好看。

        蘇覓對著鏡子照了兩下，人美腿長。把長發放下來，因為剛剛扎了發髻，長發有點自然的卷度。給蘇覓徒增了幾歲虛齡。

        她從房間出來，江擇正在客廳站著等她。江擇很久沒看蘇覓，穿黑色紅色之外的顏色了，這是蘇覓心情好的象征。

        他也不自覺彎了下唇。

        二人一起出了家門，正回頭用鑰匙鎖門。樓下跑上來一個年輕姑娘，是對門的鄰居，不知道又忘帶了啥。

        “你倆就是新搬來的小情侶吧？”

        年輕姑娘見過江擇好幾次，倒是第一次見蘇覓。

        但看二人一早從一個房門里出來，那八成就是大學的小情侶，一起出來租房子住。她都理解，她以前也這樣。

        蘇覓江擇二人一齊怔住，蘇覓臉慢慢的紅起來，江擇看著鎮定，其實耳朵尖偷偷的紅了。

        “我是你們隔壁2002的住戶，下次再見哈。”

        年輕女孩看出了二人的不好意思，八成是剛在一起沒多久的，現在的小孩，臉皮薄啊。

        二人只擺手道別，沒說什么。

        但接下來的氛圍卻很尷尬，江擇走在路上，微微低頭看著地面。蘇覓臉朝著另一邊。

        偏偏不走開，肩膀靠的挺近。

        偶爾互相偷看一眼。

        當視線相接時就迅速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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