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想身上固定著的那些支架去了七七八八，他的病床不靠窗，李想就成天坐著挺著腰板看著窗外。

        蔣安這幾天來醫院來的少，一是忙著找房子，二是忙著幫李想辦身份證。

        找房子倒是好說，蔣安找了個中介，想著再怎么樣也要比之前的那個房子好。

        最好帶個小露臺朝陽，平時沒事可以曬曬太陽。

        前幾天那醫生就囑咐蔣安，等李想腿上的支架也去了，就借一把輪椅帶他去樓下曬曬太陽。

        再其次就是辦身份證的事，要這個證明哪個證明。李想的情況特殊，蔣安找了不少人幫忙。

        李想不能和蔣安上同一個戶口，只能上集體戶口。

        當蔣安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情還有些失落，其實蔣安這個人有點傳統，他總覺得要在一個戶口本上更有儀式感一些。

        他幫李想都聯系好了，就等他出院去辦證大廳拍個身份證上面的照片，社保醫保也要重新再辦起來。

        等有了身份證李想就可以跟他去遠一些的地方玩，冬天還可以坐著火車去北方看雪。

        李想曾和蔣安提起過他是北方人，跟著王叔像大搬遷一樣來到了南方。

        李想不愛說話，他在這個病房里住得久，邊上病床上都換了好幾輪人。

        他快呆在這個房間里長蘑菇了，聞著空氣中的消毒水味嗅覺都麻痹了。

        第一次蔣安認錯的那孩子，身上的繃帶也去了大半，就是圍著他病床的簾子一直拉著，其實就沒見著他拉開過。

        李想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也只見著過人幾回，他和李想的年齡相仿，皮膚很白沒有一點兒血色。

        有一次李想和他對上了眼又趕緊回過眼，那孩子的眼神幽怨讓李想覺得不舒服極了。

        蔣安一忙活完新家的事就趕緊跑到醫院來看看李想，在路上還不忘了李想想要吃的生煎。

        “想想，我來了！”蔣安把外套立領豎起來，臉被風吹得通紅，笑盈盈地朝著李想晃了晃手里提著的生煎包。

        李想想這一口都想了好幾個星期，醫生讓他先不要吃帶醬油的東西。

        終于等到醫生特許，李想朝著蔣安眨巴眼，撒了個嬌說想要吃生煎。

        蔣安哪受得了李想這一套，那小眼神一和蔣安對上，就算是李想想要天上的星星，蔣安都在所不辭。

        這才是個孩子該有的樣，該撒得嬌就該大大方方的，況且這又不是什么丟人的事。

        被李想帶著，蔣安都覺得自己最近變娘了，什么疊詞語氣詞全用上了。

        哪有大老爺們嘴上叼著根煙，身上還帶著文身，說：“寶寶，咱們吃飯飯。”

        蔣安幫他把小桌板給立起來，除了生煎蔣安在路上還帶了一份粥，怕李想不夠吃。

        醫生讓李想不要吃油膩的，就只能忌口。

        李想都快吃了好幾個月的白粥了，蔣安都覺得他好像臉色都變黃了。

        晚上陪夜，還沒到十點就聽見李想的肚子在咕嚕咕嚕地響。

        像李想這個年紀的小孩本就是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吃點白粥和面條哪夠消耗。

        蔣安也偷摸著去外面給李想帶夜宵，可那味道太香，人還沒進病房就被護士給攔下來了。

        人要進去可以，但東西得留下。

        這幾個月蔣安和那群小護士也混了個熟，干脆一狠心大手一揮，說這東西是買給他們的。

        工作辛苦吃點宵夜。

        小護士們也自然很高興地收下了，這才放蔣安進去。

        蔣安兩手空空，心想你們是吃飽了我家想想肚子還叫著呢。

        于是乎蔣安就聽著李想的肚子叫了一夜，那聲音大的聽著他心里都覺得酸溜溜的。

        “諾，你要的生煎，市區那家老字號的。”蔣安把床給搖起來，解開塑料袋生煎的香味立刻飄了出來。

        連邊上的大哥也嗅嗅鼻子說：“什么味兒啊？這么香！”

        “生煎啊。”蔣安邊笑邊把裝著生煎的盒子蓋給打開。

        白胖胖的生煎上點綴著芝麻，泛著油亮的光看上去特別討喜。

        買白粥的店還配了一份小菜，一小份海帶絲免得等下光吃白粥沒有味兒。

        蔣安把一次性筷子拆開還搓了搓上面的毛刺，把筷子遞給李想。

        “你快嘗嘗，我聽小歪說這家店的生煎是最好吃的。”蔣安也沒吃過這家店的，全是尹安的道聽途說。

        尹安算是本地的老饕，他推薦的東西一般蠻有底氣。

        李想接過筷子笑，“謝謝……蔣哥。”

        “你快吃！”蔣安見李想遲遲不下筷子，他心里都急了。

        李想再不下筷子，他都想幫忙下了。就是怕這生煎太好吃，他沒忍住把李想的晚飯給搶了，這樣李想的肚子又得叫一個晚上。

        李想很矜持地咬了一個小口出來，生煎里面的汁水立刻爆了出來。

        蔣安趕著趟給李想送過來的，雖說味道可能沒有在店里吃的那么鮮美，但是不至于汁水燙嘴。

        “好吃嗎？”蔣安不停地分泌著唾沫，可他又不能表現出很想吃的表情。

        就干看著，盯著李想臉上的表情。

        李想把那個生煎整個塞進自己的嘴里，又夾起喂了一個到蔣安的嘴邊。

        “好吃！你也……嘗一個！”李想嘴里的生煎還沒有吞下去，聲音都有些含糊。

        “你吃，我不吃。”蔣安把李想的筷子推了回去，故作矜持。

        “吃嘛~”李想的筷子又湊了上來。

        蔣安笑了笑，一口就把生煎給塞到自己嘴里去了。

        “不是我想吃的，是想想硬要喂給我的。”蔣安嚼著生煎心想。

        尹安推薦的東西總不會出錯，這生煎的味道鮮美，蔣安一口咬下去就在口中爆出汁水。

        汁水香甜，也不會因為豬肉的緣故覺得油膩。生煎表面撒的黑芝麻也恰到好處，唇齒之間磨著，芝麻的香氣也在竄滿了整個口腔。

        這生煎是真的不錯，開什么燒烤攤啊，明天蔣安就那家店里做小工，偷學生煎手藝去。

        李想見蔣安吃完，又往蔣安嘴邊喂了一個。

        “你自己吃，我等下再去外面吃點。”蔣安笑了聲，“別等晚上整個病房都是你肚子叫的聲音。”

        蔣安又提起這件事，李想哼了一聲，不喂給蔣安吃了他自己吃！

        等李想吃得差不多了，蔣安又去收拾他沒吃完的。

        白粥還剩小半碗，蔣安端起紙碗解決了，還有一個生煎，蔣安也夾起來送進了自己的肚子里。

        這叫什么事啊，蔣安現在成了李想的“專屬垃圾桶”，什么李想吃剩的，不喜歡吃的一并回收全到蔣安的肚子里去。

        蔣安把垃圾重新裝回塑料袋了，系了個袋子等會兒護士來趕人他再帶出去。

        李想現在的情況好多了，護士也不讓陪床了，九點一到就往外趕人，說家屬明天早上七點再來。

        “你看咱們的新家。”蔣安把今天拍的照片給李想看。

        一室一廳還帶一個小露臺，在一個小區里還是電梯房。

        “好大啊！”李想湊在蔣安的邊上看，光從照片里看他就覺得很大了。

        比之前住大院的那個柴房大，也比蔣安之前在巷子里的那間屋子大。

        “這哪里大啊。”蔣安就喜歡李想這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以后咱們啊，到另外一個城市就先買個房子，最起碼百來平方要有。”

        “哪來的……錢啊？”李想問。

        因為今天早上護士來給他送繳費單的時候，李想看見了上面的數字，千把來塊。

        而且是真怕蔣安連自己過日子的錢都沒有了，身邊還拽著一個他。

        蔣安湊著他的臉對著他的耳朵輕聲道：“你哥卡里最起碼有這個數。”

        李想看向蔣安手上比了一個八。

        八萬？八萬也不夠蔣安買一個百來平方的屋子啊，連首付都不夠……

        “八百萬？”李想看向蔣安，他自己都覺得這個答案荒唐。

        “八百萬？！”蔣安樂出了聲，“你哥我去搶銀行都搶不到這么多，八十萬。”

        那也是筆大數目，蔣安突然跟李想透了個底，讓李想還有些猝不及防。

        “還是少了。”正當李想覺得這筆錢多到不行的時候，蔣安突然來了這樣一句。

        說實話還是挺打擊人的，李想一輩子都沒有聽過這么多錢，還是格局太小。

        “我會努力的！”李想一被打擊突然來了干勁。

        “嗯，好好努力。”蔣安被李想這突如其來的干勁給逗樂了，“我老了要吃軟飯了。”

        “哪里老啊？”李想要是沒記錯的話，蔣安今年也才23。

        “這里老。”蔣安點了點自己的心口，“要人愛。”

        蔣安說完這句話還往李想的耳廓邊上吹了一口氣，氣氛有些曖昧。

        蔣安都還沒有付出點什么實際行動出來，護士就站在門口道：“家屬可以先回了，病人要休息了。”

        這踩點是踩的可真準！

        蔣安還沒有到臉皮厚到要護士進病房趕人。

        他拎起腳邊的垃圾，朝李想做了一個打電話手勢：“回到家了跟你再視頻。”

        蔣安這幾個月的心情倒是不錯，終于感覺到自己是被需要的，多少也找回了點意義。

        他回到原來的那個地方，剛到家就給李想發了一個視頻電話過去。

        李想原來的手機丟了，蔣安便給他再買了一個，還給他創了一個微信號，里面的好友就只有蔣安一個人。

        視頻過了好久才被接通，大概又是在找接通鍵在哪里、

        視頻接通了，李想的臉以一種特別直男的角度出現在屏幕上，但還是帥的。

        “干嘛呢，還沒鉆進被窩啊。”蔣安坐到了床上，李想在四處翻找著什么東西。

        耳機戴上了才跟蔣安說話：“我剛剛……去上了個……廁所。”

        “拄著拐去的？”蔣安想到李想腿上的支架還沒有拆。

        “嗯，真的……好冷啊！”李想鉆進了被窩，怕吵到別人說話聲音也小小的。

        “早點睡，明天想吃什么？”蔣安問。

        “生煎。”李想笑著，從被子里露出的一雙眼睛彎著。

        “我看你是生煎轉世，今天那個生煎都沒有吃完。”蔣安也笑了，“那就生煎和餛飩，你多睡一會兒，明天我七點半來。”

        “好。”李想乖巧地應一聲。

        “那晚安？”蔣安其實舍不得掛電話。

        “晚安。”李想朝著蔣安眨了眨眼，后面還跟著一句很小聲的愛你，然后就掛斷了電話。

        蔣安坐在床上呆滯了幾秒，又唰的一下彈起來。

        靠，這也太犯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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