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讓賢
七日后,石聆將一摞賬本交到石秉榮面前。
石秉榮一怔,卻聽石聆有條不紊地道:“父親,這是錦繡坊今年年初至今的賬目。錦繡坊到底與我有恩,我不可撒手不管,只是如今這形勢,我若不放手,恐影響家里的名聲,還請父親幫忙,為錦繡坊另擇一人接替女兒。如此一來,女兒對恩人也算有了交代。”
石秉榮有些意外。
他之前就和石聆委婉提出過要她脫手錦繡坊的事,石聆拿出侯府來說,他便沒了話,怎地如今她自己把賬本拿出來了?
“阿秀,可是受了什么委屈?”石秉榮如今對石聆客氣得很。
“琮秀不敢委屈,只是慚愧自己無能,害石家受累,累父親臉上無光。”
提到石家,這事就嚴重了。石秉榮果然面色嚴肅:“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石聆深吸一口氣,心說人生如戲,全靠演技,硬是憋出一個有些為難的表情,支支吾吾地道:“近日坊間有些謠言,女兒聽了,心里不好受。”
并未說謠言的內容,但是聯系石聆此刻的表情和作法,石秉榮也能猜到所謂謠言是些什么話。這些事他近日也有耳聞,本想再來和石聆談談,沒想到她居然主動退步了。
這個女兒,這個女兒啊……著實是懂事!他還什么都沒說,她便什么都知道了。這真是個好孩子,他以前實在太愧對大女兒了。
石秉榮面色柔和下來,嘆道:“阿秀,我石氏行得正坐得直,最不怕這些流言蜚語。當初祖上也曾因向天子進言而遭他派排擠,說我們小人之言,諂媚貴人,哼!官家圣明,最終訓斥了那些愛嚼舌根的小人,還我石氏清白!祖宗風骨如此,我石氏后人也是如此!”
石聆嘴角抽了抽,柔聲道:“父親說的是,父親說的都對。”
“不過……”石秉榮話音一轉,“你能這樣拿得起放得下,為父欣慰。你想得很周到,你畢竟是我石家長女,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石家的顏面。你一個女子,經商這事,總歸落了下乘,更何況早晚要嫁人的,這樣拋頭露面對名聲也不利。”
石聆機械性地重復了上句:“父親說的是,父親說的對。”
“只是這人選,你既開口,父親便需慎重,況且此事關乎到淮陽侯家,你需好生交代,不可傷了和氣。”
“是。”石聆略作停頓,突然道,“父親,可否再聽琮秀一言?”
“你說。”
石聆垂眸,似乎很是猶豫,半晌,她才輕聲道:“我知夫人最喜替父親分憂,也知韓家的大爺對經商很有興趣,之前還投買了晉陽的千金符……”
提起這事,石秉榮臉色一黑。
“好端端的,說他做什么?”
石聆低頭:“女兒想提醒父親,若夫人向父親提起什么人選,父親務必要問清楚,若是這錦繡坊落到韓氏族人手里,女兒覺得,不太合適。”
韓氏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旁支族女,到底是在京城里有些顯貴親戚的,這也是石秉榮當年執意迎韓氏過門的原因。韓家的二爺如今是戶部左侍郎,與淮陽侯同朝為官,淮陽侯家的鋪子自然不能落在韓氏族人手中,這有結黨營私之嫌。
如今朝廷尚,沈國公一家獨大,雖有清流與其針鋒相對,亦不成氣候。沈國公是太子親外祖,這天下眼看著就是沈家的。這時候弄出點什么事來,可不是好玩的。
石秉榮經此提醒,不由心驚,到底是女兒想得周到。韓氏只是旁支庶女,嫁入石家之前日子過得并不闊綽,做事看人始終是小格局小視野,萬不可叫她壞事。
于是石秉榮再三答應石聆此事必然慎重。
談完事情,父女分道。石秉榮出門訪友,石聆也起身回了自己的小院子,路上,似玉觀察著石聆的神色,見石聆平平靜靜的,一如平常,終究忍不住道:“姑娘,似玉有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石聆瞄了她一眼:“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不要問我。”
這就是能說了?
經過這些日子的相處,似玉對著主子的脾氣秉性也摸透了些。石聆說話犀利,但并不是輕易動怒的人,相反,她是個容忍度很高的主子,只要你不起小心思,她絕不會難為你。
“姑娘,似玉覺得,就算您再怎么提醒老爺,夫人還是會把自己的人塞淮陽侯家的鋪子。”
石聆抬眼:“怎么說?”
“老爺一個讀書人,對經營之事是一竅不通的,夫人只要吹吹枕旁風,總能說動他。再者夫人若隨便找個牢靠的人出面頂著,由韓家人背后操持,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老爺也挑不出錯來。”
石聆有些意外于小丫鬟的機靈,點頭:“不錯,進步許多,倒是將你主子賣得更徹底了。”
“姑娘,”似玉有些急切,“奴婢如今是似玉,不再是阿花,似玉知道姑娘的好,自是真心向著姑娘!”
“我知道。”石聆笑得淡然。
人當然會跟對自己好的人好了,除非那個人是傻子。
“你說得很有道理,可是你能想到的,難道韓氏想不到嗎?”
似玉一怔:“姑娘的意思是……”
石聆淡笑,不再說話。
臭丫頭,跟我耍心眼!
韓氏將賬本臥在手里,長長的指甲在封面劃過,嘴角扯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就知道她會防著她,居然還跟石秉榮告了她一狀。可是那又如何?她與石秉榮十幾年的夫妻,石秉榮的心思她一捏一個準。她不過略施小計,石秉榮便相信了她事先安排好的人,把錦繡坊的賬本交了出去。
便是那叫臘九的小伙計心不甘情不愿,石琮秀主動讓賢,他又有什么話說?況且外面的謠言這樣厲害,石琮秀不讓也不行,本還想挑唆石秉榮去發一通脾氣,算她聰明,主動認輸。
楊氏啊楊氏,你折騰了大半輩子,你女兒的東西最后不還是落在我手里?
韓氏翻閱賬本,看到錦繡坊大筆大筆的進賬,心情很是愉悅,連帶著對面韓成那諂媚的笑容也不那么討厭了。
“妹妹,此事哥哥可是出了大力氣,你可不能忘了哥哥……”韓成搓著手道。
“放心。”
韓氏一合賬本,道:“賬本雖然在我手里,但是如今石秉榮防我防得緊,我處理這些很不方便,所以還是要靠哥哥你。另外,我還有一事要叮囑哥哥。”
“妹妹且說。”
“你找那人,牢靠嗎?”
“那是自然。”韓成信誓旦旦道,“妹妹還不知道?哥哥我別的本事沒有,就是交友滿天下。”
就怕你那些狐朋狗友。如果不是她在唐明鎮實在沒人,也不至于事事依靠這個不靠譜的兄長。
韓氏想來想去,還是有些擔心:“這事不僅不能用族里的人,更不能叫族里知道,你得掖好了,叫你那朋友把嘴閉緊了。否則你我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妹妹放心,這個人與我少年便相識,原本也是讀書人,不過家道中落,退而從商。我知道妹妹擔心什么,但是這個人和我在賭場和青樓認識的那些孫子不一樣。”
“居然還是個讀書人?”韓氏點了點頭,“讀書人有好,也有不好。”
讀書人懂得多,不好糊弄,分紅的時候怕要多出些封口費;不過讀書人老實木訥,一本假賬就能糊弄了,到時候分紅還不是他們說多少就是多少。
提到假賬,韓氏就多了一個心眼。
“哥哥,你看著賬本,有沒有什么問題?”那丫頭精著呢,可別叫她糊弄了。韓氏十二萬分小心。
“我看過了,八九不離十,即便這里有些虛虛實實的賬目,也不會影響下一步的生意。”
韓成覺得這個妹妹有些太過謹慎了。石琮秀不過就是一個小丫頭,負擔起這樣一個大布莊,已經是不容易,又怎么有精力和經驗來做假賬?倒是錦繡坊的伙計,一個個都十分能干,看起來是精挑細選的,想必她在錦繡坊時,也就是仗著和淮陽侯府的人認識,撐個場面,活都是下面的伙計干。
甩手掌柜一當,銀子就自己往腰包里鉆,這樣的事,怎么他韓成就遇不到呢!
正說著,簾外有丫鬟通報,說是二小姐來給韓成請安了。
韓成心情正好,聽說外甥女兒來了,自是滿面歡喜:“快請進來,也好久沒見阿蕊了。”
石琮蕊聘婷地進了花廳,規規矩矩地給韓成行了禮。
“琮蕊見過舅舅。”
“阿蕊快來,讓舅舅看看。”
韓成前陣子十分狼狽,韓氏不讓他見小輩,如今大事已成,他才覺得揚眉吐氣。石琮蕊如今也十五了,長得嬌柔秀氣,和韓氏很相似,加上一副軟軟的嗓子,很是惹人喜愛。韓成越看越滿意,不禁皺眉道:“我家阿蕊生得這樣好,可得怎樣的人家配得上呦。”
韓成不提還好,一提這話,石琮蕊的笑容不由有些僵。
一想到自己的嫁妝被開了匣子用來給韓成贖身,她心里就恨不得對這個不靠譜的舅舅破口大罵。外甥女兒的嫁妝都讓你給敗了,還好意思賴在她家不走!再看看石琮秀那個傻子,不僅不用嫁給宋家那傻兒子,居然還被郡王府和侯府兩大世家爭相提親,真不知是施了什么妖法。
心里作嘔,石琮蕊還是努力裝作害羞的樣子,避開韓成伸來的手。
也不知道母親為什么一定要她來給韓成請安。
韓氏看出石琮蕊的不情愿,干咳一聲:“阿蕊啊,還不謝謝舅舅,這次你舅舅立了大功,將來你的嫁妝,少說也得加上加上三十臺抬。”
石琮蕊心里一驚,卻聽韓成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三十臺哪夠。”
韓氏眸光一閃,對著韓成道:“哥哥,日后只要咱們兄妹一心,哥哥發財的時候還多著。到時候我們母女也要仰仗哥哥。”
韓成一擺手,嚴肅道:“妹妹這是什么話,我就你這一個妹妹,我不幫襯你,還有誰來心疼你啊!”
石琮蕊看著這兩個人兄妹情深的樣子,簡直不知道要怎么接話。但是韓氏既然安排了這出戲,總會有用意。
想必,她這個廢柴舅舅,真的有些用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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