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問責
臘九發誓,打從他來錦繡坊到現在,一年的客人加起來都沒有今兒一日多。這不到半日的工夫,庫房里的存貨已經出去了大半兒,且非但沒有賠本,總數上反而是賺了。
他們按著石聆安排的,將一批時興的料子降價,再與滯銷的料子捆綁在一起做了一個所謂的“買一送一”。乍一看他們的料子是降價了,顧客只加了一點點錢,便買到了兩份料子。事實上他們滯銷的那批料子卻是漲價了,被石聆以高于市面的價格被捆綁銷售了出去。雖然新料子少賺了些,但是總價上并未吃賠。正如石聆所說的“薄利多銷”,出貨速度極快,一下子就回了本錢,絕對不用擔心會再出現囤貨滯銷的問題。
臘九敲著算盤,笑瞇了眼睛。
最讓他高興的,還不是財源廣進,而是他能感覺到,錦繡坊明顯不同了。石聆改變的,是錦繡坊內部的氛圍,和眾人眼中錦繡坊冷清的印象。
伙計們在眾人羨慕的眼光里穿著新衣服來往忙碌,渾身都是勁兒,態度殷勤又周到,笑容可掬,叫來往的客人贊不絕口。由于生意太忙,連后堂做活兒的裁縫娘子都出來幫忙裁布,順便又照著石聆教的,推銷出去好幾筆成衣定制的生意。
臘九想不透的是,錦繡坊的地段算不得最好的,甚至還有些偏。就算有了這樣好的布置,也未必叫人看到,石聆將這些她口中的“促銷活動”都寫在了紙上,寫了上千張,叫伙計們在附近的街上分發。可即便如此,反響還是太讓人吃驚了,有些遠在城東的夫人太太都趕來看料子。
石聆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把消息散出去的?
面對他的疑問,石聆坦然相告:“我們前幾日不是逛了好些地方?”
“是。”
“我每到生意興隆的茶樓酒肆,便留些銀錢做辛苦費,叫店小二允我三日后貼一張海報在店里顯眼位置,再放一打傳單,客人結賬時便送出一份。”
因付了“廣告費”,又是隔行,不存在競爭一說,這種事對小店鋪的掌柜而言只是舉手之勞,是不必請問東家的小事,他們自然很痛快就答應了,于是石聆就有了天然的推廣渠道。
至于那些大的酒肆茶樓,掌事的權力沒有那么大,東家的面也不是她一個小丫頭見得著的。不過那些地方去的多是達官貴人,富戶商賈,她這次做的是平價買賣,主要的客戶群體不是他們,所以石聆壓根沒去費力氣。
原來如此,臘九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以前也想過怎么把錦繡坊的名聲打響,卻只在生意上做文章,從未想過這些靈活的宣傳手段,不知原來還有這些腦筋可以動。這次他可學到了,不枉他昨日在廚房刻了一下午的蘿卜。
說起蘿卜,實在是石聆又一壯舉。原是傳單數量太多,王莞不可能一夜之間畫上五百張一模一樣的美人,于是石聆便叫臘九到廚房要了幾顆蘿卜,將圖樣照著王莞畫的刻上去,然后沾了墨,一拍一個,一千張傳單一炷香的工夫就印完了,成品雖算不上完美,倒也八九不離十。
聆姑娘又說了,但求神似,有那么個意思就成。
果然,那些單子一發出去,反響非常,連不識字兒的白丁見了圖樣兒,也大概知道這上面是什么意思。于是有些人想來撈便宜,也有些人純是覺得有趣兒,特意過來看熱鬧。不管怎樣,這人氣是有了,勢也造出來了。
“聆姑娘,我還有一事不明,為什么我們要穿這樣的衣裳呢?不瞞聆姑娘,我們這些伙計穿這上等的料子,實在有些張揚了。”他觀察了一下,伙計們統一制式的新衣裳雖然一開始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是并沒有太大的作用,如果只是為了店面美觀,這樣的手筆未免大了些。
“就是要張揚。”營銷本就需要造勢,雖然她本人不喜高調,但是營銷這種事情就要越張揚越好,至于為什么選擇時下最流行的這種料子做“工作服”……她是為了長遠打算。
“喜歡就多穿些時日吧,這料子時興不了多久了。”
可以預見,這料子用不了多久就要降價了。那些夫人千金,絕對不會再用這些伙計用過的料子。
石聆這話說得有些高深莫測,臘九一時沒有聽懂,待他再要追問,卻聽前院一聲驚叫。
“奶娘!”王莞紅著臉道,“奶娘,你不要在店里鬧,我只是來給聆姐姐幫忙……”
“幫什么忙!姑娘是什么身份?什么樣的大事用得著你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到店里拋頭露面,還發這什么……什么……”
“是廣而告之單。”王莞總是記不住“廣告”這個詞,索性取了個別出心裁的叫法。
“廣什么……不行!什么都不行!”奶娘看到王莞在門口發傳單的那一刻差點兒沒暈過去,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從小看到大的姑娘,那個她親自教養出來的大家閨秀,居然會在鋪門口笑臉迎人,做些下等人的事情,這若是被夫人知道了,王莞的后半生只怕是要毀了。而這些,這些……都是那個鄉下野丫頭的錯!
“跟奶娘走!她這么厲害,干什么叫你在這里做這苦差事,自己卻在后邊兒閑著?”奶娘扯著王莞,厲聲道:“你立刻跟奶娘回去!”
“奶娘!”這邊的騷動早已引來了矚目。王莞臉色通紅,又怕影響了好不容易火起來的生意,也不敢太過反抗,只得先跟著奶娘離了前堂,不想經過院子時,剛好遇到從庫房提貨回來的石聆和臘九。
王菀知奶娘在氣頭上,拼了命的使眼色,石聆不明所以,只見奶娘氣勢洶洶地沖到她跟前,揮手便是一下。
石聆全無準備,側著臉,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其余人,王莞,包括距她最近臘九在內,都被驚呆了。
“奶娘!”王莞驚呼。
奶娘卻像瘋了般,根本不顧王莞的阻攔,指著石聆大罵道:“忘恩負義的東西!枉我家姑娘好心收留你,你卻這樣毀她名聲!你用不著得意,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如實稟報我家少爺!你且等著!”
“住手!不對,住嘴!”臘九這才回過神,擋在氣勢洶洶的奶娘跟前,“你這婆子,莫不是瘋了!聆姑娘救了錦繡坊,是咱們的大恩人,你怎么動手打人!”
完了完了,掌柜的臨走前吩咐過,聆姑娘一介女子,拋頭露面經商難免遇到麻煩,所以除了叫他從旁協助之外,還要他護石聆周全。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會是東家姑娘的奶娘把聆姑娘給打了,這該如何是好?
“奶娘!你真是太過分了!姐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是錦繡坊的救命恩人,你怎能如此,你……你這才是忘恩負義!”
王莞知道的罵人詞兒實在不多,這會兒也只有拿奶娘這四個字堵回去,不過用得不錯,恰到好處。
“姑娘,你不要再執迷不悟了!你一個未出閣的千金姑娘,她怎能讓你拋頭露面,如此自降身份行事,她這是要毀了您啊!你看看,自從她來了錦繡坊,就沒有好事!”奶娘握著王莞的手,苦口婆心。
臘九長大了嘴巴,他覺得自己總算看見什么叫睜著眼睛說瞎話了。
這老婆子,這是魔怔了吧?
沒有好事?
聆姑娘一來,就救了莞姑娘,趕走了來找茬的泰和商行,如今又幫著錦繡坊把生意運轉起來,這簡直樁樁都是大好事啊!這老婆子居然一件都看不到?
王莞顯然也動了真怒,一把甩開奶娘的手:“執迷不悟的是你!聆姐姐一心一意為錦繡坊籌謀,若非是為我她何須如此,你這樣揣度人心豈不讓人心寒!奶娘,我從小視你為至親,從未以主子的身份命令過什么,現如今也不愿,你莫要為難我,現在立刻給聆姐姐賠不是!”
“姑娘……”奶娘似乎不敢置信這番話是王莞說的。
“賠不是!”王莞怒道。
奶娘知道王莞的心性,知她不會真的對自己如何,可王莞到底是主子,她自來最擔憂的便是王莞懦弱優柔,時常教導她要嚴厲御下,避免被那些惡奴欺負。如今姑娘拿出了身份做事,她便頭一個不能忤逆,否則她平日里教的那些就都成了放屁,她自己第一個就成了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惡奴。
見自小看著長大的姑娘說什么也要護著那野丫頭,奶娘又是心寒又是生氣,奈何為了王莞的顏面,只得硬生生壓下不滿。
“石姑娘,多有得罪。”奶娘咬著牙道。
她不再稱其“聆姑娘”,而是改口喚石姑娘,顯然是徹底把石聆看做是外人。石聆想起同樣的幾個字,袁清也是這樣喚她,卻叫人聽了只覺得禮重,并不覺刻意疏遠。
王莞見石聆不聲不響,以為她不愿原諒奶娘,一臉憂心,石聆卻突然開口。
“我這人向來不喜受委屈,但也不欠人恩情。我受傷時,是你給我飯吃,扶我走路,照顧我痊愈,縱然是受阿莞所托,終究是你盡了心。這些恩情,至今我已還盡,以后兩不相欠,你好自為之。”
石聆也不是什么脾氣很好的人,但是她的修養讓她實在沒辦法真動手去和一個大自己整一個輩分的婦女撕起來。
罷了,全當是被瘋狗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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