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不能沒有你
許蜜語把字條收好后, 趕緊洗漱收拾去上班。
一路上盡管天氣依然陰雨綿綿,但她心情很好。
昨晚她好像把自己一切心結都打開了,把對紀封的心扉也勇敢地再次敞開了。
她為了昨夜幾乎要愛上這陰雨天。
只是這順滑的好心情在到達酒店后, 忽然打了個結——許蜜語剛到辦公室,就被助手周青青匯報說:“蜜語姐,有兩個人找你, 一男一女,他們自我介紹說姓聶和姓魯,現在正在接待室里面。”
許蜜語聽到這兩個姓氏,高昂的好心情像被收線的風箏一樣,節節滑落。
她走去接待室,看到了聶予誠和魯貞貞。
她面色冷淡, 想不出他們來找自己有何貴干。
看到她出現,聶予誠站起身,同時也拉著魯貞貞站起來。他干干地對許蜜語打招呼, 然后拉扯了一下魯貞貞,帶著她對許蜜語道歉,為那晚酒會上發生的事。
魯貞貞低頭道歉,懇請得到許蜜語的原諒,也懇請她勸說紀封能恢復和暢漾旅游的合作。
許蜜語開始還有些不明所以,但聽完魯貞貞的道歉,她心里已經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一定是紀封知道了她那晚在酒會上受到了羞辱和奚落,因此停掉和暢漾的合作,迫使當時帶頭對她潑臟水的魯貞貞來對她道歉。
想到紀封默默做著這一切, 只是為了給她出氣和討公道, 她心里一下就酥麻麻的軟成一團。
魯貞貞道完歉,等著許蜜語的回應。許蜜語卻看也不看她一眼, 好像她是空氣一樣。
自己卑微的道歉被這樣無視,魯貞貞忍無可忍地又發作起來:“許蜜語,我在跟你說話,你為什么假裝聽不見?你憑什么這么對我?”
聶予誠在一旁呵斥她。
許蜜語像剛看到她的存在一樣,眼神在她臉上輕飄飄掠過。
被那樣的眼神看過,魯貞貞感覺自己就像一粒塵埃一樣不值錢。
魯貞貞徹底失態,大聲問著許蜜語:“你憑什么這樣看我?到底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能這樣看低我?你沒我年輕沒我漂亮沒我聰明,你到底憑什么?”
許蜜語看著眼前的女人。曾經也是一副小白兔模樣的鮮活年輕,如果好好的找個人談戀愛結婚,現在應該還很靚麗幸福。
偏偏心術不正,要糾纏有妻子的男人。這才多久,她就把這段從別人手里搶來的婚姻過得這樣苦大仇深,也把她自己丟在嫉妒、猜疑和不平衡里反復煎熬,最終變成一個老態早顯、黯然失色的女人。
許蜜語看著眼前女人。她覺得魯貞貞真是可悲。
她都已經放下過去和聶予誠、和魯貞貞之間這段孽緣了,魯貞貞卻不放過她自己。
“你問是誰給我的自信嗎?”許蜜語垂眸瞥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魯貞貞,“你知道的啊,當然是紀封給的。”
聶予誠站在一旁,眼底一痛。
許蜜語卻笑起來。好像剛剛那句話一說出來,她跟自己一直在計較的自卑心和自信心都和解了。
對啊,她還有什么好不自信的?有紀封這樣的頂尖男人認可她和支持她,給她那么多的愛與肯定。
這樣一想通,她的笑容變得更加粲麗起來,心思也是前所未有過的堅定澄明。
對著眼前的魯貞貞,她又說一遍:“沒錯,就是紀封給我的自信,所以魯貞貞,希望你以后發瘋之前,能夠認清利害關系。我能忍你,但紀封不會。”
她忽然發現,有人給自己撐腰,真是一件爽快至極的幸福事。
魯貞貞被她幸福光明又底氣十足的樣子刺激到了,歇斯底里地吼著叫著:“許蜜語,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樣?為什么你都離婚了還不放過我和予誠,你非要逼死我嗎?你非要拆散我的家庭才肯罷休嗎?你非要看到我的孩子失去爸爸才滿意嗎?”
許蜜語理都不理她的歇斯底里和無理取鬧。她拿起對講直接呼叫了保安。
保安過來把發瘋的魯貞貞架起來向外走。魯貞貞一邊掙扎一邊大喊,又大聲向聶予誠求救。
聶予誠一動不動,任由她被保安架了出去。他滿臉都是厭煩和疲倦。
魯貞貞像個小丑一樣被架出去后,一下像癟了的氣球,低著頭藏起臉地哭。許蜜語一點也不可憐她,她今時今日的當眾丟臉完全是她自作自受。許蜜語直接用對講告訴保安,別讓這個女人再踏入斯威酒店,如果她再鬧就直接報警。
接待室里只剩下許蜜語和聶予誠兩個人。
聶予誠對許蜜語鄭重道歉,替自己也替魯貞貞,他懇請得到許蜜語的原諒,懇請她看在往昔情分,勸勸紀封恢復和暢漾旅游的合作。
許蜜語看著他卑微的樣子,忽然發現他鬢角好像有白頭發了。
她心底泛起一瞬的憐憫。但也只有一瞬。
她告訴聶予誠:“我沒什么可原諒你們的,因為你們做的事,不是可以原諒的事情。我和你之間也已經沒有什么可以看的往昔情分了,因為在你出軌魯貞貞的時候,那點往昔情分就已經被透支干凈。但我會把你們來找我道歉的事轉告紀總。至于要不要恢復跟你們暢漾旅游的合作,這得看紀總的決定。”
聶予誠看著許蜜語,苦笑起來:“蜜語,你變得不一樣了。你漂亮了,年輕了,也變得心狠了。”
許蜜語也回他一笑,很場面的笑。
“不變狠一點,難道要一直被你老婆追著欺負嗎。”
聶予誠臉上浮現出難堪與難過。
許蜜語笑笑說道:“你也變了,你變得更加沒有原則,也變老了。”她看看表說,“我后面還要開會,我們就先聊到這吧。”
她起身離開,聶予誠看著她如今果決颯爽的背影,久久地失神,他心里像被挖空了一大塊似的。
許蜜語認真工作了一整天,敲定了段翱翔的活動方案。
方案發過去,段翱翔表示很滿意,還夸贊了一下她的能力叫他刮目相看。
收到這番肯定的許蜜語,內心安寧且富足,再也沒有從前那樣渴望別人肯定時的急切。
傍晚下班時雨還在下,許蜜語打著傘漫步在雨中,聽著小雨滴滴嗒嗒敲打在傘面上,像昨晚她和紀封相擁而眠時雨滴敲在窗子上一樣,細密而安詳。她在細雨敲打的傘下想著紀封,只覺心里有種說不出的舒服愜意。
剛到家里她就接到紀封打來的電話。
“下班了?”他問著。
“嗯。”她含笑答。
“一整天不理我,就這么沉得住氣?”情緒終于遮不住,從抱怨不滿的語氣里撒歡跑出來,“就一點都不想我??”
許蜜語開心卻無聲地笑。笑聲不能傳過去,不能讓他聽到了得意。
“你那邊下雨嗎?”她關心的是這個問題。她怕他在異地的雨夜里失眠。
“放心,我這里沒下雨。但我今晚應該也不太睡得著。”紀封答道。
“為什么?”許蜜語好奇問。
“因為會忍不住一直想一個沒良心的人。”他說得很沒好氣。
許蜜語的心里卻像漾開一波波的糖漿似的,甜味直沖到心窩子中間。
紀封又說東說西地說了半天,許蜜語覺得他像有話要講。于是問:“你是不是正在和我兜圈子?”
紀封冷笑一聲:“真是出息了你,連這都品出來了。”頓了頓,他難得地居然有點支吾,問出了一開始就想問的問題,“那個什么,今天聶予誠和魯貞貞沒去酒店找你嗎?”
許蜜語故意很平靜地說:“哦,他們啊,來找過我了。”
紀封忙問:“然后呢?”
許蜜語:“他們向我道歉。”
紀封等半天:“沒了?”
許蜜語:“還拜托我求你和暢漾旅游恢復合作。”
紀封問她:“那你怎么沒來找我?”
“我為什么要為了他們找你?”許蜜語反問,“他們給我道歉是應該的,這又不能作為恢復合作的籌碼。”
許蜜語聽到紀封好像笑了一聲,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她又說道:“其實他們懇請我做說客找你幫忙的時候,我在心里也估算了一下,你如果跟他們旅行社斷了合作,他們是肯定會受到影響的。但你會不會呢?”
紀封被吊住了胃口,立刻問:“你得出什么結果呢?”
許蜜語答道:“你不太會受影響的。反正現在酒店每天的入住率都是超預期的。多他們不多,少他們也就少了。”
紀封反問道:“那如果不恢復合作對我是有影響的呢?”
“那我就勸你原諒他們、恢復合作啊。反正你也幫我出過氣了,順著臺階下來然后使勁賺錢比較重要。”許蜜說。
紀封在電話那邊低低沉沉地笑起來。薛睿在他旁邊大聲吐槽給許蜜語聽:“蜜語姐,差不多得了!今天紀總笑得比他前三十年加起來都多,還笑得像個癡漢一樣,太嚇人了!”
許蜜語忍不住也笑出聲來。
紀封沒好氣地把薛睿打發走,讓他滾回他自己房間去。然后轉回來隔著電話問許蜜語:“那現在呢?你說說看我要不要和他們恢復合作?”
許蜜語學他以往的冷淡難搞語氣:“恢復不恢復合作,看你心情隨你便咯。”
紀封的笑聲沉沉地傳過來:“許主管,我發現你現在變得很難搞。”
許蜜語回敬道:“你教出來的,謝謝你啊。”前一秒紀封還在笑,下一秒許蜜語已經語氣一變,鄭重起來,“謝謝你替我出氣,紀老板。”
她把老板兩個字叫得又軟又綿,叫得紀封陡然心動,手一抖居然把電話誤掛了。
他懊惱得不行,用另一只手使勁打握著手機的手,怪它關鍵時刻不頂用。
不可思議地摸下胸口,心居然在怦怦狂跳。跳得居然比他們之前在一起談戀愛時還要心動。他自己都覺得驚奇,怎么一把年紀了,反倒開始活成個毛頭小子似的。
他平靜了一下,剛要把電話再打回去,沒想到手機突然響起來,許蜜語已經又打過來了。
紀封連忙解釋剛才是誤掛。許蜜語沒在意,她繼續把剛才沒說完的話說完。
“接下來是我的重要發言,你不可以打斷。我想跟你說,謝謝你啊,紀老板,謝謝你替我出氣,謝謝你讓我現在活得能在他們面前徹底抬起頭。也謝謝你讓我不用否定從前的日子和從前的我自己,讓我能在從前的人面前昂首挺胸地走過去。還有,謝謝你帶我找回那晚酒會被人踩掉的尊嚴,以及,我再面對你時的自信。”
許蜜語婉轉溫柔地說著這些話,說到最后時她也動了情,聲音都微啞下去。
紀封握著手機聽著,越聽越心動,聽到最后,心已經躁動得讓他坐也坐不安。
隔著話筒,他啞著聲地對許蜜語說:“我想見到你,越快越好;好我決定了,我現在就返回星市,我要見到你,我有話對你說!”
紀封對許蜜語說:“你等我,我現在就回去!”
他語氣里含著不能再待下去、一定得說走就走的急迫。
許蜜語又意外又驚喜。
但她還是冷靜下來勸他:“星市下著大雨呢,好大的雨,你明天再動身回來吧。”
“但我今天就想見到你。”他聲音喑啞而熾熱。
許蜜語很難想象,冷酷霸總有一天會變得這么難纏沖動,像個戀愛中的熱血少年人。
“你今天早上剛過去,那邊的事處理完了嗎?”許蜜語企圖用工作壓制住紀封,畢竟他是個自詡公私分明的人。
“白天開會我已經把主要的事都敲定好了。”
好吧,看來工作也堵不住他了。
許蜜語只好再次強調:“外面下好大的雨呢,真的好大,飛機飛不了的。”
也真是奇怪,星市這次的雨也不知怎么,下了一個月都不停,尤其今天傍晚開始,雨下得越來越大。
但壞天氣依然擊不退歸心似箭的紀封:“那我坐高鐵或者動車回去,現在出發去車站,大約晚上十一點多就能到星市了。你等我,我有話要親口告訴你。”
許蜜語明明知道他要說的是什么,心里還是有抑制不住的期待和甜蜜。
既然他歸意已決,而她其實也很想見到他。這次她也不阻止他了。
于是她婉轉著聲調地回了句:“好啊!”
那聲音像帶著鉤兒,鉤著紀封恨不得下一秒已經閃現回到星市了。
紀封讓許蜜語在家里等他。但許蜜語根本坐不住,她早就打定主意去車站接他,想叫他也意外驚喜一下。
約摸著紀封乘坐的動車還有半小時左右到站時,她拎起雨傘出了門。
外面的世界已經變成模糊一片的水世界,大雨下得越來越起勁,雨水成串落在傘上,像有人端著臉盆在上面潑水一樣。
但大雨并沒有澆退許蜜語。
她在雨里站了兩分鐘,之前在樓上用打車軟件提前叫好的快車開了過來。雨勢太大,路邊積水,車子停靠過來時還濺濕了許蜜語的褲腳。
雖然腿上一涼,許蜜語也不在乎,心情好時就算整個人被淋成落湯雞也會覺得無所謂。她收傘上車。
車子被車主加工過,后排座位和前排司機座位之間由鐵條焊死分隔開,鐵條和鐵條之間是硬硬的透明塑料板,上面只留有幾個透氣和傳聲的小圓孔。在這臺車里,后座的乘客只能通過透明板看到前座,卻碰觸不到前座的司機。
許蜜語一上車就忍不住說:“師傅,您這車安全指數夠高的。”
師傅也笑笑說:“沒辦法,跑夜車時怕遇上搶劫什么的,這樣把前后分開,就算上來個壞人,從后面也勒不著我脖子,匕首也扎不過來。這都是我媳婦兒張羅著幫我弄的。”
許蜜語夸贊了一句司機師傅的媳婦后,車子開動,在雨幕中駛向車站。
路上雨勢越來越大,司機同許蜜語寒暄著說話:“我本來猶豫著回家吃晚飯的,結果想想還是又接了您這單。好在您這單不算遠,一會兒就跑完了,只是這雨怎么越下越大了。”
許蜜語看著路邊的積水已經蓄過路人小腿,也覺得這場雨大得有些出乎意料。
“今年的雨還真多,下了一個月還沒下完,希望今天這場雨下透之后天氣就能晴起來。”司機師傅一邊說,一邊打算把車往前面的隧道里開。過了那個隧道再開不遠,就是車站了。
許蜜語看看外面的雨,對司機說:“師傅,要不我們繞一下,不走隧道了吧?雨下這么大,隧道里會不會積水啊?”
司機很篤定地說:“星市年年都下雨,可沒聽說有哪年隧道里積過水的。你信我,沒事的,走隧道能早到點,我也好早收工回家。”
見司機師傅這么篤定堅持,許蜜語也不好再多說什么。隧道就在前面了,司機又踩了腳油門,把車子義無反顧向隧道里開。
許蜜語轉頭看著車窗外的世界,從被雨水打濕到已經看不清外面,再到進入隧道后驟然變得相對安靜起來。
但仔細聽也并不安靜,隧道地面有水裹卷著車輪的聲音。許蜜語心頭一跳,看來司機說錯了,今年的隧道里已經積了水,而且水還積得不少,眼下隧道里的每輛車都好像要變成一條船,水花飛濺地趟在河里。
司機這時候有些后悔:“哎?隧道里還真積水了,早知道我應該聽您的,繞繞遠不走這條路了。”
許蜜語沒有搭腔。馬后炮或者事后抱怨,都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她聽著車輪滾在積水里的聲音,不知怎么心也跟著那聲音變得不踏實起來。但她還是在心里安慰自己:沒關系的,已經走了一半,再開一開就出隧道了。
可偏偏走到隧道中間時,竟開始了堵車。一整排的車都停在隧道積水里,大家都變成河里的蝸牛一樣,一點一點地往前蹭著挪。
司機師傅變得煩躁,落下車窗點了一只煙吸起來。
許蜜語看看時間。紀封的動車應該馬上就到站了,可她還堵在隧道里。她不由也變得焦急起來。
想了想,她拍拍前后座中間的隔板,告訴司機:“師傅,我趕時間,要不然我下車自己走過去吧!”
司機卻制止了她:“您還是別下車了,您看看這積水,多深啊!而且萬一走到一半車子不堵了動起來,您一個人站在隧道里多危險吶。”
許蜜語想想也是,于是強迫自己再等一等。
可是又等一會,眼看動車應該已經進站,可車子堵在隧道里幾乎沒動。但積水卻越來越高,隧道里堵著的車都開始摁起喇叭來,一個催一個,但誰也動不起來。于是大家都變得有些焦躁。
許蜜語越來越心焦,她決定不管了,還是下車自己走吧。
可一低頭時她意外發現,車子里面開始進水了。
她連忙告訴司機,司機低頭看了一下,也嚇了一跳,罵了聲草。
前面忽然開始騷動起來,人聲一下變得轟亂嘈雜,好像有尖叫有大喊甚至有嚎哭聲。那些聲音尖刺而驚恐,好像一瞬間地獄的門被推開,有要命的牛鬼蛇神沖過來了似的。而伴隨著那些突來的喊聲叫聲哭聲,隧道里一下涌進巨浪般的積水。
許蜜語永遠也忘不了眼下這一幕,她從擋風玻璃向前看,看到灰色的巨浪猛涌進隧道里來,不由分說地吞噬淹沒一切。
這時她才聽清前面那些人喊的到底是什么:
“前面泄洪了,隧道要淹,大家快下車,快跑!”
以及——
“救命!”“救救我,快拉我出去!”
車子里猛地灌進了水。司機想把吸煙時落下去的車窗玻璃升起來,但他發現被水淹過后,按鍵操作已經失靈。
水立刻從駕駛室的車窗瘋狂涌進。
許蜜語坐在后座想推門下車,可她發現,車子已經整個失靈,她根本打不開車門。
隧道里亂做一團,車里的人都在想盡辦法向外爬,這種生死逃亡的場面,讓許蜜語渾身都在抖。
她從來沒這么恐懼過,從來沒離死亡這么接近過。
水漫到快要溢滿車子的時候,司機終于成功從他關不上的駕駛窗擠了出去。然后他浮在水里想幫許蜜語從外面拉開車門,但怎么拉也拉不動。許蜜語在車里想打電話求救,從后座好不容易摸到手機,卻發現因為泡水手機已經關機了。她牙齒打戰,又一條求生的路被堵住了。
她只好把頭努力向上頂到車棚,在僅存的、馬上就要被灌滿的水擠得消失的空氣里,大聲呼救。
司機嘗試用手肘撞車窗玻璃,玻璃紋絲不動。司機又比劃著示意許蜜語到車子前面去,也從駕駛窗那里爬出來。
許蜜語拍拍他那些焊死的金屬封條,它們紋絲不動地把她擋在后面,堵死了她的求生路。
許蜜語忽然想起以前在科普里面看到過的,可以把前面座位的頭枕□□,砸破玻璃逃生。她趕緊試一下。結果還是因為那些擋板和封條,它們把座位上的頭枕牢牢地固定住,根本抽不出來。
許蜜語幾乎崩潰。剛剛夸過的安全措施,現在通通擋住了她的求生路。
她拼命敲車窗,求求司機從外面幫幫她,水馬上就要灌滿了,她不想沒見到紀封就溺死在車里面,她還沒有聽到他要對自己說的那句話。
可司機在外面也是束手無策,找不到工具,胳膊肘也頂不開玻璃,想去拉附近的人過來幫忙,可是其他人也都在忙著逃生。
最后司機敲著玻璃大聲地說:“你等等,我去叫人回來幫幫忙,你挺住啊!”
說完司機就向著隧道外面游過去。
許蜜語看著司機游遠,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沒有一絲生存的機會了。
車子里終于連最后一點空氣也被積水頂了出去,許蜜語努力伸到最上面的鼻尖也終于被積水淹沒。
她溺在水里流下眼淚,絕望地拍著車窗,她是那么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死掉,不甘心沒有見到紀封,不甘心還沒有聽到他想對自己說的話,不甘心自己還沒有告訴他,她好愛他,愛到愿意不再管什么自尊和自信,只想和他在一起。
黑暗里,她窒息得麻痹,眼淚飛在積水里。她在快要喪失掉的清醒里,絕望地在心中和紀封道別。
她閉上眼睛,準備等待自己死去。
可是忽然間,耳邊傳來巨大的爆破聲。她睜開眼,窒息的恍惚讓她一時看不清發生了什么。
下一秒,她被人從砸破了玻璃的車窗口拖出去,一把被舉到水面以上。
有人在她耳邊大聲喊:“蜜語,呼吸,呼吸!”
許蜜語終于知道自己已經不在水里,她大口大口地貪婪呼吸,喘到渾身都在劇烈顫抖。
等她喘得差不多了,她猛地被抱進一具懷抱里。
那懷抱把她抱得緊緊地,很用力很用力。
那具懷抱也在劇烈顫抖著。
懷抱的主人說話時聲音里帶著狼狽的鼻音和恐懼。
他一聲一聲地喊她名字。
許蜜語終于從窒息的恍惚中清醒過來,她推開那具懷抱,看到了紀封的臉。
她居然還能再見到他。
她居然被他救出來了。
她剛剛好像差點再也見不到他。
怎么辦?從此以后她好像再也不能沒有他了。
看著紀封的臉,確認自己的確還活著,她終于忍不住,哇地大聲哭出來。
許蜜語一上快車,作為以前被填寫為緊急聯系人的紀封就收到了她的打車行程。
紀封看著路線立刻知道許蜜語是要到星市車站去接自己。
他很開心,但假裝不知道,因為想成全她給自己的驚喜。
一路越往星市行進,天越黑雨越大。等到車進站停靠下來時,雨已經大到離奇的程度。
薛睿看著外面下冒煙了的大雨,忍不住吐槽:“這是白素貞又找法海斗法了嗎,想要把星市淹了是怎買的?”
紀封也看著外面的大雨,他心里感到很不踏實。他拿起手機看,發現許蜜語的行程定在隧道里面不動了。
整條隧道路線紅到發黑,顯示著那里面是極度擁堵的狀態。
出了站,看到路邊積水,紀封想,算了,就先別假裝不知道許蜜語要來接他了,他得先確定一下她的位置和安全。
他把電話打過去,結果卻聽到對方已關機的提示音。
說不上為什么,他的心一下就落了下去,不好的感覺漫上心頭。
薛睿從車站停車場里把車開出來,他一上車就告訴薛睿:“往隧道開,快!”
薛睿雖然不明所以,但還是一腳油門踩下去,在積水里開出一條路來。
他們馬上就趕到隧道附近,薛睿看著外面聲音凝重地告訴紀封:“老板,隧道里面好像被淹了!”
紀封的心重重往下一沉。他啞著聲地對薛睿說:“停車,讓我下去,快。”
薛睿趕緊把車停在一個地勢比較高的地方。剛停好車,紀封連傘都沒拿,但想了一瞬飛快拿了備在車上的破窗器就下了車,瘋狂跑向隧道口。
越逼近隧道口積水越深,等趕到隧道口時,紀封已經不是在跑,而是在游。
他抓到一個從隧道里面游出來的人問:“里面怎么了?”
“被水淹了,太嚇人了!哎,你別往里面去了,會淹死人的,哎哎!”
所有人都在從隧道里面向外逃生,只有紀封一個人逆著人流在向里面拼命地游。
他在被淹沒的隧道里使勁找著許蜜語乘坐的那輛車,中途他撞到一個正向外面游的人,是個中年大叔。撞到一起后,那人居然沒有急著游走,他攔住紀封很急切地問:“你能不能幫幫我,幫我游回去救一個人?我的顧客困在車里了,求你幫我回去救一下,我一路求了好多人,都顧不上我,我的顧客要是淹死在我車里,我會內疚一輩子的!”中年大叔又急又慌地懇求紀封。
紀封心頭一動,馬上說出由打車軟件發給他這個緊急聯系人的快車車牌號,然后問中年大叔:“這是你的車嗎?”
大叔立刻點頭:“對對,是我的車,但你怎么知道?”
紀封顧不上回答這些沒用的問題,他焦急地問大叔:“你車停哪了?”
大叔馬上說:“就在前面,二十米左右的距離,很好認,前后車都是黑色,我的車是白色……”
他話還沒說完,紀封已經游出去了。
紀封瘋狂地向前游著,終于找到了中年大叔那輛車。
他游到車窗外時,看到車里面被困著的許蜜語已經是快要窒息的狀態。
他心慌得好像自己也快要窒息一樣,他強令自己鎮定,立刻用安全錘把車窗玻璃破掉,把許蜜語從車腔里拉出來。
他抱著她浮出水面,大叫她的名字,告訴她呼吸、喘氣。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她恢復過來了,她沒事!
一瞬里他渾身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誰也不知道他剛剛經歷了怎樣的恐懼,他哪怕晚來一步,她也許已經……他不敢去想那個恐怖字眼,他后怕極了。
他把她緊緊抱在懷里,像在抱失而復得的珍寶。
他一聲聲地喊著她的名字,聲音里帶著顫抖和恐懼。
懷里的人漸漸有了反應,她推開他,看向他。
當看清他的臉后,她再也忍不住,哇地一聲哭出來。
“紀封?怎么是你?我剛剛以為我死定了,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我很不甘心,我還沒有聽到你要對我說的話!”許蜜語哽咽著說。
紀封被她哭得心都發麻。看她哭得滿臉眼淚,他心里全是后怕和心疼。
他抬手擦她臉上的臟水和眼淚,啞著聲地問她:“許蜜語,你別胡說八道,你告訴我你要是死了,你讓我還怎么活?”
說完他后怕到渾身都在發抖,他看著她狠聲狠氣地說:“許蜜語,今天我受夠你的驚嚇了,你讓我落下心病了,后半生你得對我負責!”
說完他用力地吻住她,吻得密不透風,吻得不管不顧。
許蜜語也瘋狂地回應他。
這時不和諧的聲音突兀響起:“咳咳……老板,蜜語姐,求你們冷靜點,不如我們先都游出去,你們再繼續kiss?”
薛睿的聲音總算拉回半身還淹在水里卻不管不顧瘋狂互訴愛意、旁若無人熱吻的兩人理智。
三個人總算游出隧道上了車。后來聽新聞說,隧道里沒有人被淹死,大家都想辦法成功逃生了,許蜜語松了一口氣。
在車上,紀封交代薛睿:“公寓地勢低,應該積水很嚴重,直接回酒店吧。”
說完這句話,他的眼神就再也沒看過旁處,全落在許蜜語身上。
一路上,兩個人坐在后面,四目直直相對,眼神全都長在對方身上了似的。
車外的雨還在下著,車輪滾在積水的馬路上發出裂帛一般的聲音。那水聲叫許蜜語心有余悸身體顫抖,但紀封握住她的手給了她溫暖和安撫,讓她漸漸平靜心安下來。
前座薛睿不甘心自己這么沒有存在感,在這樣的天氣里辛苦開車還要被喂狗糧。
他看眼時間,已經過了零點。是第二天了。
他開始壞壞地強行插話:“老板,過十二點了,你昨天收菜了嗎?”
紀封猛地一皺眉。
他忘了。
堅持了十來年的事情,竟又中斷了一次。
“在動車上你怎么不提醒我?”紀封沒好氣地轉頭,通過后視鏡瞪著前面開車的薛睿。
“火車上不是信號不好么……”薛睿從后視鏡里瞄一眼紀封,弱弱地說。
許蜜語看著紀封怪生氣的樣子,再看看薛睿一副怕怕的樣子,忍不住有些擔心地問:“斷掉一天,很嚴重嗎?”
紀封立刻回頭安慰她:“不嚴重。”
薛睿拆他的臺:“是不太嚴重,就是回去懊惱一下,踢踢拖鞋搓搓頭發拍拍桌子什么的……”
“啊?”許蜜語好奇起來。
薛睿告訴她:“這么跟你說吧蜜語姐,就農場種地這事兒,紀總他堅持了十幾年,每天都做,一天都不斷。他堅持到什么程度呢?當初開發這款游戲的公司要倒閉,紀總干脆把這個公司直接給買下來了,就為堅持住這件事兒。”
許蜜語聽得瞪大眼睛,里面全是不可思議。
“可是為什么要堅持這件事十幾年啊?是有什么含義嗎?”
不就是在網上種地收菜嗎?
“我以前也問過紀總為什么要堅持這么個無聊的游戲,”薛睿從后視鏡看了許蜜語一眼,說,“紀總當時跟我說,他是想借著這個無聊游戲磨煉一下毅力。他說他想看看有沒有一件事是他可以堅持做一輩子的——就每天都不停,每天都堅持,做到一輩子,哪怕是一件無聊的事。”
許蜜語聽到這,忍不住咂舌:“這聽起來倒像是他會做的事。”
他有絕對堅定的意志和毅力,只要他決定做一件事,就可以一直堅持去做,哪怕是件無聊事。
薛睿看了眼后視鏡笑著說:“不過后來紀總把農場游戲和助農的公益活動結合起來了,所以現在這款游戲還蠻有意義的。”
許蜜語“哇”了一聲。這更像是紀封會做的事了——他會讓無聊的事也變得有價值。
紀封不滿許蜜語和薛睿這么一唱一和,好像當他不存在似的。他捏了一下她的手,為自己被冷落而發出抗議。
但許蜜語沒理會他,她繼續向薛睿確認:“所以種地收菜這件事,他真的十幾年來從沒有間斷過一次嗎?”
如果能把一件事堅持到這個程度,那還真是相當厲害。
紀封在一旁不滿地出聲:“你問他干什么,當事人就在你旁邊,你問我。”
許蜜語轉頭看他。紀封很言辭鑿鑿地回答:“對,從來沒斷過。”
許蜜語心里想:哇。
但薛睿馬上又拆臺:“蜜語姐,你別聽紀總的,他斷過兩次呢,但是他要面子他不說。”
紀封馬上叫他閉嘴,不然就讓他丟飯碗。
許蜜語也馬上告訴薛睿:“你不會丟飯碗的,他就是嚇唬你。那他斷的是哪兩次,為什么會覺得沒面子啊?”
薛睿從后視鏡里瞄一眼后座的紀封,確認他雖然一副冷酷憤怒的厲害樣子,但坐在許蜜語身邊時他其實就是一只紙老虎。于是笑嘻嘻地說道:“一次是你們分手那回,紀總斷了種地好幾天。那陣子他情緒壞得很,處處找大家的茬兒,看誰都不順眼。”
許蜜語聽完轉頭去看紀封。紀封故作掩飾:“誰因為分手情緒不好了?沒有的事。”然后轉頭去看車窗外,一副沒那事不想多談的樣子。但他的耳朵尖紅了。許蜜語看得心里一陣酥軟。
如果不是薛睿在,她真想抱抱他,拍拍他的背安慰一下他。
薛睿的聲音突然響起:“第二次斷掉嘛,就是今天了。啊不對,嚴格說已經是昨天。紀總在動車上著急見到你,早把這事忘掉了。一下動車看到雨下這么大,又聯系不上你,只顧著拼命去找你,更想不起來這件事了。所以就,又斷了一次。”
說到這薛睿的聲音一下變得鄭重起來:“蜜語姐啊,我今天算徹底看明白了,你對我們紀總來說真的很重要啊,你是唯一一個能讓他破掉十幾年習慣的人呢。”
許蜜語心里瞬間涌起暖流,眼底也熱得發燙。她何德何能,在人生邁入而立之年后還能得到這樣一個處處優秀不凡的男人來眷顧。
她悄悄伸手去握紀封的手。紀封雖然還看著窗外,卻立刻回握住她。
車子開到酒店門口,許蜜語剛要下去,卻發現自己腳上居然丟了一只鞋子。應該是在隧道時丟的。
回程的一路上她滿眼滿身心地只顧著紀封,根本沒察覺到自己的鞋子掉了一只。現在要下車了,她不由有些傻眼。
紀封二話不說,下了車子繞到許蜜語這邊,拉開車門,彎腰把她腳上另一只鞋也干脆摘掉,隨手丟進車里,然后向前探身,一把把她公主抱起來。
許蜜語驚得一聲低叫。
“快放我下來,會被人看到的!”她央求紀封。
紀封卻抱著她不放,甚至還囂張地顛了一顛,嚇得許蜜語趕緊抱緊他脖子。
紀封交代薛睿:“你直接開車回家吧,白天給你放一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覺。”
然后轉身,抱著許蜜語就往酒店里面走。
許蜜語見沒辦法制止紀封,只好把自己的劉海全都扒拉到前面來,擋住自己的臉,再努力把頭使勁埋向紀封懷里。
許蜜語能感覺到,紀封抱著自己穿越大堂走向電梯區的一路上,大堂里的每個人,雖然都在若無其事地假裝忙他們自己的事,但其實他們全都在竭力把脖子抻到最長,瞪著驚呆的眼睛想看清紀封抱著的女人到底是誰。
許蜜語被這些打探目光穿刺得使勁抱著紀封脖子在他頸間把臉埋了又埋。
紀封顯得很開心,上了電梯還逗著她問:“這么喜歡我的脖子?”
回到房間,紀封擔心許蜜語淋了雨泡了水會著涼,立刻把她放進浴室讓她洗了熱水澡。
這個熱水澡后來他也加入了。
他實在沒能忍住,于是在蓬蓬頭下,在浴缸里,在洗手臺前,都按住了她。
終于洗好澡從浴室里出來,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穿好浴袍后,紀封把許蜜語抱到大臥房里面。
許蜜語看著臥房里那張床,臉一下就燒起來。
他們的第一次,就曾經發生在這里。
紀封把許蜜語按坐在床上,親她嘴唇一下,看著她的眼睛告訴她:“我有點東西要給你,你坐這等我一下。”hsybook
(https://www.dzxsw.cc/book/33266995/3007346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