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皇貴妃(六)
“嫡兄早夭,庶子繼位,陛下這皇位便是如此而來。如若按照禮法擁立大皇子,豈不是在暗諷自己立身不正。最為緊要的二字,便是禮法。陛下的太子,決不能因禮法而立。”
殷覺跌坐在椅上,竟是全然通透。他笑看向李習,眼里再無躊躇,滿是銳意與鋒芒,“既如此,此事如何布置,還望先生賜教。”
“祥瑞之物口吐寶冊,冊上印有觀音圖,令附言:”
“西樓逢子,常與桃依;
雪蓋銀河,花滿海灣;
東方日落,仙壽永昌。”
“何解?”
“西樓逢子,常與桃依,暗指‘李’一字。雪蓋銀河,花滿海灣乃貴妃娘娘家鄉烏云鄉特有之景。最后二句便是祝我大歷朝萬壽無疆,仙壽永昌。只消較那觀音圖形神皆似貴妃娘娘,如此便可成大事。”
“既如此,我便即刻作了這寶冊來。只等先生將那寶物接來,我便私下進獻給父皇。”
“此事不可。”
李習斷然阻止,“此書我已與李經延相商,由他備好封存于盛放祥瑞之物的寶箱中。此事務必要小心,切不可走漏風聲。除了那李經延與你我而二人,無人知曉這箱中有何物。如若等到京都再開箱塞書,這里尚存許多國公耳目,恐生變故。”
“私下進獻又更不可取,本來便是為陛下做的筏子,自然聲勢越顯赫越好。依我看此事便依舊借李經延之口在朝堂上獻寶于陛下,如此最為堂正。”
“既如此,君識省的。但若有人知道消息,中途劫掠又該如何?”
“此事,殿下不必憂心”,李習盯著窗外巨樹入秋后干枯嶙峋的枝干,但笑不語。
縱使皇子再尊貴,在他們這些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眼中,也不過是黃口小兒罷了。若說此事唯一的周折,便在那眼珠子緊盯著東宮不放的鄭國公身上。
西南出祥瑞之獸的消息瞞得住京都里的各人,卻是瞞不住與西南相隔不遠的南都鄭家。他必會拿此事作為砝碼與大皇子斡旋,一旦大皇子松口,他定會在西南到京都的官道上動用京營中隸屬中軍都督管轄的舊部佯裝匪徒劫掠。
然而,鄭國公能想到的,他李習早已想到。他早早安排了南都舊友南都禮部尚書錢穆真前去西南接洽。這一著棋,不光是要為殷覺立威,他更要設法殲滅鄭國公在京營舊部的勢力。鄭國公在大皇子面前談下籌碼,卻沒有劫掠到寶物,大皇子自然會生疑,二人也就生了嫌隙。
如此大皇子孤立無援,而鄭國公也孤掌難鳴、難成氣候,自此時,睿宗抬李貴妃為皇貴妃便會更加順暢無阻。至此時,殷覺距東宮一步之遙,他李習也就是那一頂一的從龍功臣。
“殿下,卻說那錦衣衛您真有辦法調動?”能不能剿滅京營勢力,還是要兵,李習本來設想從兵部下手,卻不想殷覺竟然有法子可以調得動錦衣衛。
“這是自然,先生不必憂心。”
現在的錦衣衛指揮使劉順豐,可是陳海的親信。自己在陳海面前,總還是有幾分薄面,只要陳海點頭,莫說是去西北劫殺一伙佯裝盜賊的京師,就是讓那劉順豐去刀山火海,對方也不敢皺個眉頭。
“如此甚好。且,殿下,還有一事您需與娘娘多多商議,那日老臣會直接于大殿獻寶,您要打通前朝與宮內的消息,叫娘娘在宮中多設些奇異事去暗合寶冊所言。”
殷覺朗聲稱是,十分痛快。
李習此刻卻生出疑慮,“殿下切不可輕瞧了宮內的宦官,切記要選取消息靈通且極為忠心的。”史書上多少籌謀,倒在了權宦身上。那些無根之人最是輕浮薄情,極易背叛,他擔心殷覺的輕視會誤下大事。
“先生無需多慮。”
殷覺輕叩案面,思慮半晌,還是沒有將母妃與陳海的聯系和盤托出,“此事我與母妃自會在宮中照應一二。”
“如此,老臣便放心了。”
恰逢涼風習習,二人站在書案兩側,一坐一立,臉上俱是志得意滿的喜意。
“勞煩弟兄們,這一路定是要仔細這祥瑞之物,定要忌冷。本官備了些上好的棉袍,若是天氣轉涼,就給即刻蓋上。”
李經延作為鎮守整個西南的堂堂總督,此刻卻站在毒辣的日頭下,汗流浹背,好不狼狽。
“老爺,這天氣就是想冷也難啊”,有個不知事的腳夫帶著些譏笑。他們是江湖人,對這群官老爺,打心眼兒里沒有多少敬畏。
李經延卻也不惱,只是連連點頭,“勞煩各位壯士了,這是一半金銀,到了京都確認貨物無恙后,就會給你們另一半。”
質量上好的紋銀被一包一包地臺上馬車,那群腳夫眼睛都直了,乖乖,這群當官的可真是肥的流油。
錢穆真從這輛馬車后面鉆出個腦袋來,咧嘴一笑,“李公,你放心,本官定會把這祥瑞之物安安穩穩送到貴妃娘娘身邊。”
原來這便是李經延用來巴結李習的祥瑞之物。李習即將入閣的消息悄無聲息地從京都傳出,傳到駐守邊疆的李經延這里時,于他便是天降喜事。
要知道,他李經延就是李習的親門生,關系非比尋常。就連他的總督之位,都少不了李習的助力。
三年前李習被連累遭到貶黜,去了南都,本以為他此生都難還京,卻不想官閣老忽然丁憂,這李習又莫名得了睿宗青眼。如此看來,他李經延在這邊陲之地,便更可高枕無憂了。
這錢穆真就是李習的門生,他親自從京都到這西南,與李經延傳話。卻原來是為了李貴妃想要抬位一事。
李經延可不傻,他自然想得通這李貴妃急吼吼要抬位之間的關竅。皇三子想入東宮,于禮不合。但若子憑母貴,貴妃搖身一變為神女,又位臨貴妃,這皇三子作為真龍與神女之后,作個太子自然綽綽有余。如果自己能在這里面出力,那保不齊就是從龍之功,從此便半生無憂。
恰逢一商人出海歸來,給自己進獻了只從未見過的珍奇異獸,毛發濃厚艷麗,似馬似非馬、似鹿非鹿。雖然是只幼獸,但也十分奇異。而古籍上也說那麒麟獸圓頭狼蹄、鹿身龍尾、頭頂一雙異角,倒也極為符合眼前此物的描述。
李經延知道睿宗喜好研習道法,于是生了主意。他越想越得意,臉都笑成朵菊花,他趁著那幾位腳夫不注意,偷偷湊近錢穆真,“錢公,此事您可要多多費心。這是在下些許心意,還望您能轉交于李閣老。”
錢穆真神情肅穆地暗暗接過,兩摞個鼓鼓囊囊的荷包被他妥帖地置于懷中。
待離了李經延處,錢穆真坐在轎子里,依次打開兩個荷包,一個荷包里是五千兩銀票。他驟然屏住呼吸,又顫抖著手打開另一只荷包,里面只有薄薄的幾張田契。他取出細看,下一刻,整個人便如那秋風中的落葉般渾身顫抖起來。
這幾張田契,價值有十五萬兩。整個西南地區的所有省縣加起來的稅收又有多少,他想起沿路而來遍地的餓殍和面黃肌瘦的流民,心下大駭。這錢,是從哪里來的?這西南的匪患為何剿了數年仍不見起色?
這李經延怕也是覺出了禍端,這才如此急迫地朝李習賣好。他仔細收好兩樣東西,面上卻不見喜色,反而愈加沉郁。
只盼李公的籌謀可以實現,三皇子能順利登基。如若不然,這大歷的朝堂,恐要經歷一番風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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